729日官宣,99个遇难者。
82日国务院成立调查组,同日河南发布遇难者302人,失踪50人。
河南“7.20”,那么多黄浊的水,从四面八方涌入。
352个魂灵,消失于他们最熟悉的城市乡村,消失于最亲的亲人身边,就像一个不经意的玩笑。
暴雨中世界都成了聋子,他们的呼喊无声,他们或粗壮、或孱弱的背影,扭曲着归于沉寂,闪电的距离,就是另一个世界。
从此,他们成为这场灾难中,一个时不时会被人提起的数据。
但是,我却分明看见他们活生生地走来。
那对14岁的少年,李浩鸣、许玉昆,上一刻还跟另两个同伴说,我们先走了,你们跟上来;过一会就发信息说“电动车已被冲走”,之后便沉入无边的黑暗。
在那1835隧道里,当第一波洪水从远处涌来,没有人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
黄水包围的雨幕后,只剩下隧道两头,亲人无望的守候,撕心的痛哭,而此前的一个多小时,李浩鸣还跟另两个伙伴,在家里打着游戏,他们只不过想接许玉昆,一起参与他们。
32岁的软件公司职员孙聪姗,是第一个被媒体报道的五号地铁遇难者。
当洪水涌进车厢,孙聪姗还在鼓励身边的人们自救。随着车厢里的水位升高,整个车厢被洪水包围,孙聪姗还不断地发出提醒,“那边有人摔倒了,大哥你帮忙救一下。”
整个过程,孙聪姗和闺蜜一直手牵着手,互相鼓励。
突然闺蜜被水顶到了最上面,她和孙聪姗牵着的手也分开;同事和闺蜜都被救了出来,但是这个侠义的女子,孙聪姗,却不知去了哪里......
她的丈夫暴雨中跌跌撞撞地奔跑着,穿过高架不顾一切要去救她,但是终究没能赶上。
俊朗的小伙子沙涛,刚做爸爸不久,女儿才10个月大。
那个暴雨的下午,没去上班的妻子叮嘱沙涛早点下班。
沙涛在微信中回应,“嗯,我这就准备回。”随后从中央商务区站上车,坐上了那班死亡地铁。
1733分,沙涛给等候的妻子发消息,“一直临时停车,我不会回不去了吧。”
1755分,沙涛和妻子通了最后一次电话,叮嘱妻子报警。
1800分,沙涛发来了地铁进水的图片……
1822分,沙涛最后一次回复,“外面还下大吗”,此后便没了回应。
7天之后,在殡仪馆里,妻子已认不出他肿胀的遗体;此前她被告之,遗体是卡在隧道里的。
27岁的张挽月,是跟丈夫一同乘坐的地铁。
失去联系前,张挽月给母亲发去两段视频,说地铁进水出不去了,之后便再没有回复。
原本张挽月是和丈夫坐在一起的,水进来后,混乱中他们被冲散。
张挽月的丈夫后来获救,他说事发时,张挽月被水冲去了水最深的倒数第一节车厢,而他留在倒数第二节车厢。
两节车厢之间,他就那么眼看着爱人在水中挣扎着消失,自己却腾不出一点能力相救。
从上海到郑州出差的邹德强,他给妻子发出的最后一条视频里,隔着两个人,还站来接邹德强去酒店的同事,那天下午,他刚刚到达郑州。
据说邹德强本来已经跑出车厢,但是看见水太大,他又撤了回来,就在回撤的过程中,这个强壮的男人被疾水冲走。
此后的几天,全世界都呼喊,“邹德强,你在哪里?”
他的妻子千里寻夫,含泪出镜:“你从没有让我失望过”。
这个坚韧的女人,她一直想弄明白,她最后打通邹德强的那个电话,他急促的语气里,还没听清就被挂断的,邹德强说的到底是什么?
郑东新区的尚景佳园,孙阳阳只是下楼挪个车,就再也没有回来。
本来妻子也要跟他一起下去的,她平时跟孙阳阳总是形影不离,可孙阳阳舍不得她下楼。
110分左右,孙阳阳已经一辆车开了出来,但他还有另一辆车需要挪动
117分,孙阳阳给妻子发微信语音:南门口那点(那里)的水可多,强冲了(上去)才能给车开起来(出来),再晚一会儿面包车都开不出来了,现在这儿有点儿堵。
妻子透过窗户,看到路边停靠的自家的一辆车,她在微信上问:那你现在两辆车是不是都开出来了?
再也没有回音,家里的被窝余温还在
郑州荥阳王宗店山脚下,一处坍塌的楼房废墟里,一个3个月大的婴儿被埋一天一夜后获救。
一天之后,救援人员找到了孩子的妈妈和一个邻居的遗体
找到孩子妈妈时,救援人员当即泪奔:这个伟大的母亲,一直保持着托举的姿势她是在最紧急的时刻,把孩子举到安全地带,所以孩子才活下来
生命最后的时刻,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凝聚于那个托举;也把最朴素的母性之光,以最惨烈的方式,留给了活着的芸芸众生。
郑州、安阳、鹤壁、新乡.......
除了广受关注的郑州地铁5号线14人,京广路隧道6人,还有更多的不知道名字的逝者。
他们或消失于回家的途中,或仅仅出门办一些小事,或者伸手帮一个路人,然而就在转身之间,便被阻隔在雨幕的另外一边。
灾情初期有段视频,一个女人惊惧地说,楼下有人淹死在水中不动了,不知道她说的人,是不是在这352个遇难或失踪的名单里。
从城市到农村,从最安全的生活空间,到广袤无边的原野.......
他们有的因洪水、泥石流遇难,有的逝于房屋倒塌,有的是在地下室、车库、地下管网空间等溺亡,有的纯粹就这么被洪水冲走。
前几天我曾电话一位老家在河南农村的朋友,问她家里情况怎样。
朋友跟我说,所幸她家地势较高,没受到太大影响,但她妈妈跟她说,邻村有被水淹得很严重的;其中有家人办婚宴,有小孩被冲走了,新娘被发现的时候,是倒挂在树上的。
此事未经官方证实,不知道是否完全真实。
但是那352个人中,又有多少像朋友口中被冲走的小孩和新娘那样,上一刻还是欢天喜地的,下一刻就成为黄水孤魂?
725日晚的“头七”前夜,一名被安排在宾馆的地铁遇难者家属,执意要回家去住,并因此跟妻子发生争吵。
第二天早上,一张穿着蓝色雨衣,坐在地铁口的男人的照片传遍网络,这时候他的家人才知道:他们的亲人在地铁口坐了整整一夜,他深夜吵着出来,原来是要“接他们心爱的女儿回家”。
他穿着的蓝色雨衣,是跟女儿分别时穿的;他戴的墨镜是女儿送的礼物;口罩上有洞是不想呼吸把眼镜弄模糊了错过女儿;纸牌上写的是他心里最无力而又痛彻心扉的呼喊——
妞妞,爸爸还想接你回家!
“妞妞,爸爸还想接你回家。”这也是所有活着的人的呼喊。
洪水已经退去,352个魂灵仍未走远。
亲人永逝、家园被毁的悲凉仍在盘旋,疫情又跟着来了,人们心头的暴雨,一场接着一场。
这暴雨,来自天灾,也难说没有人祸。
暴雨之中,可能比352个更多的逝者,他们的呼喊已经定格,并将永远鞭笞着一个民族的记忆——
惨痛,深远,骨肉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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