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大厂取消了大小周。一时之间人们对于大厂人的讨论又兴起了。
虽然大家总调侃大厂人996、007,大厂人也自嘲未老先秃、随时随地在加班,但是一个公认的事实是,大厂人是世俗意识上同龄人中那撮少数的佼佼者。
所以大厂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迅速成为被围观讨论的对象。大家热衷于讨论大厂,为大厂人造梗,大厂人似乎也乐于扮演被调侃的角色。
于是在这样的舆论氛围里,我们完成了对大厂人段子式的想象,大厂人在我们的描述中成了一幅千人一面的标签式画像。
996、007、秃头、程序员、运营、加班、后厂村……
 via《龙樱2》
那么,同一个互联网下,大厂人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呢?大厂人又是怎么看待自己的生活,看待外界对他们的调侃呢?
带着这些问题,我们采访了三位大厂人。鉴于公司不让接受采访的规定,他们冒着被开除的风险接受了我们的采访,要求是一定要匿名。
在此,非常感谢接受我们采访的朋友,下面就请走进大厂人的生活。
Molly:入海,成为那颗螺丝钉
“我一毕业就来了这里,目前感觉良好。”
Molly是通过校招进入大厂的,她一路过关斩将,通过了五轮面试,成功来到了现在的公司,现在她已经工作一年半了。习惯了大厂节奏的她,觉得大厂对于目前的她来说,可以用“友好舒适”来概括。
早上十点半上班,晚上八九点下班,周末一般不加班。甚至周末偶尔有工作沟通,同事可以对工作群里的消息一直保持未读状态,直到工作日再处理。
“大家的边界感非常强,下班时间就是私人时间,在周末工作群通常没有人发消息,因为即便你发了,也没有人理你。”
 via《我,到点下班》
晚上八九点下班是Molly公司约定俗成的规矩。
Molly当然明白其中的原因,之所以没有人卡在七点半下班,是因为大家会在五六点左右去公司食堂吃饭,占用了工作时间,因此下班时间也就相应地往后推了一些。
“如果想准时下班也可以,但谁又愿意错过免费的晚餐呢。“
“相比之前,一个月多出了四天,终于有时间发展兴趣爱好了”,说起最近取消的大小周,Molly表现得很开心。
其实从她进公司以来,也就实行了大概半年的大小周。大周工作5天,小周从周日起工作6天,周日工作按双倍加班费算。
Molly虽然对大小周没有太多的情绪,但是相比于不菲的加班费,她更愿意有双休。“打工人嘛,反正都穷,也不差那一天的钱。”
 via《我,到点下班》
由于没有其他工作经历做参考,Molly认为自己不能准确地评价大厂体系的好或坏。但是她可以确定的是,大厂系统非常适合她。
一年半的时间,Molly从最开始干活的人,变成了可以统筹事情的人。“统筹项目、推进执行、汇报、协调……很要求综合能力。”
并且Molly发现,工作中锻炼出来的业务能力在和生活中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的时候,也能充分地发挥作用。
上次Molly的朋友租房遇到了问题,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她在众多刀枪不入的踢皮球环节中,迅速辨认出了可以解决此事的关键部门,并带着朋友冲到了那里。
最后租房问题以负责人当面签下赔偿合同完美收尾。“后来朋友告诉我,能像我们一样从平台那里要回补偿的人真的很少见”,Molly的语气中透露着自豪。
 via《校对女孩河野悦子》
在大厂里的快速成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Molly对大厂的福利很满意。
三餐免费、住宿补贴、健身房免费,这些对Molly意味着,就算她生活在生存成本很高的一线城市,除了交税之外,工资所拿即所得。
Molly对自己的大厂人身份不太敏感,对于他们身在其中的人来说,“大厂人”只是外界给予他们的工作维度的身份标签。
倒是Molly的爸妈对她在大厂工作十分满意,当有亲戚邻居问Molly在哪里工作的时候,她妈妈从不敷衍,每次都认真且骄傲地告诉对方,然后微笑着等待对方的夸奖。
“虽然他们不知道我具体做什么工作,但一听我在这个公司里,就觉得我很厉害。”
Molly打算继续在公司里待下去,反正去哪里工作都是去当一颗螺丝钉,那为什么不选择一个可以成长进步的舒适圈呢?
Hailee:跳出,寻找另一种可能
Hailee来大厂工作某种程度上是为了镀金。
 via《我,到点下班》
大学毕业后,Hailee在广告公司工作了三年,积累了一些工作经验后,她通过在大厂工作的同学内推进入了大厂。
“原来大厂也是有鄙视链的”,Hailee进入大厂才后知后觉。在众多大厂之中,鹅厂无疑站在鄙视链的顶端。
周围的朋友谈起自己在鹅厂工作,也会不经意地流露出些许的优越感。
“很简单啊,鹅厂工资水平高”,所以如果没有人问起,Hailee一般不会主动提起自己过往的工作经历,用她的话来说,不够“格调”。
 via《校对女孩河野悦子》
原本以为跳入大厂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但是进入大厂一年后,Hailee却觉得自己太过天真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大厂这个江湖,Hailee觉得自己这种只想安安静静搬砖的人不太能融入。
在这里要选边站队,跟对老大,像饿狼一样扑抢项目才会有肉吃。一旦站错了队,选错了人,整个小组都会被边缘化。
“无时不刻都在勾心斗角的空气简直太窒息了,每天应付这些事情比我工作产出都累”,好在Hailee在熬过了最初被排挤的阶段后,还是“存活”了下来。
“大厂就像一个高速运转的成熟系统,系统里的每个人都只是一颗没有思想的螺丝钉。”
Hailee虽然能自己做一些决定,不用过问自己的老板和老板的老板,但是在非常完备的系统下,她觉察到自己想要做个性化的内容几乎是不可能的。
 via《我,到点下班》
与大厂系统的不兼容,让更擅长文字创意内容的她越来越不安。
“我很不适应互联网化的表达,虽然这是一个非常完善的体系,但总感觉我的想法在被吞噬,我会在其中日渐麻木枯萎。”
Hailee经常提醒自己,不要做那只被煮的青蛙,毕竟人是环境的产物,她怕自己会有一天,在大厂系统里无法脱身,最终成为没有灵魂、随时可以被替换掉的螺丝钉。
但是Hailee发现,即便是做一颗螺丝钉,也有人愿意连轴转。最近取消了大小周,有同事的工资减少了15%,他们一边在朋友圈抱怨,一边已经准备接私活了。
好在Hailee所在的是非业务部门,取消大小周对她影响不大。
“我觉得还是取消好,有更多时间休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毕竟相较于薪资的话,生活本身更重要。”
 via《短剧开始啦》
挣扎了两年后,Hailee终于决定月底离职,去做自己真正喜欢并且擅长的事情。
“结束大厂生涯需要勇气,庆幸的是前方还有属于我的光亮。”
Jason:挣扎,在系统里无路可退
Jason其实不算互联网大厂里“反复横跳”的一类人。
在第一个大厂里待了五年,熬到升职加薪后,Jason跳到了现在的大厂,到今年10月份就满四年了。
他自认为算是比较“长情”的大厂人了,“在一个公司待不到两年或者一年半就来回跳的人,真的很多”。
近十年的大厂生活,让Jason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大厂人。当时初入大厂的他,难免自带优越感,“刚毕业的时候会这样,毕竟外界的声量是很大的”。
 via《短剧开始啦》
不过,时间稍长,光环褪去,他也逐渐开始焦虑。进来的新人,学历越来越高,学校越来越卷,他甚至有考虑过去考在职研究生。
但是很快他放弃了这个想法,对于已经用现有学历敲开大厂门的人来说,显然工作能力更重要。
现在的他更看重回报,用他自己的话说“其他都是虚的,只有钱才是真实的”。
Jason在业务部门工作,做起项目来经常加班,因为每个人身上都背着KPI,压力自然很大,相应地工资水平也会高出其他部门。
好在Jason已经习惯了大厂系统,对公司的架构比较熟悉,推进起项目来还算得心应手。大家经常抱怨大厂流程繁琐,Jason对此倒是不太认同。
“你觉得效率不高,那是因为你手头项目的优先级不够。如果是重大事件,反应速度是很快的。”
 via《我,到点下班》
Jason对大厂的感情很复杂,他习惯了大厂高效完整的运行模式,可是在这套讲究效益的系统下,已经30出头的他似乎也看不到未来。
领导层的金字塔永远是少数人才能登上的,那剩下的大多数去哪里呢?
Jason不愿意去小公司,小公司做事的逻辑和方法他不太适应。“不能说人家不好,只是风格上不一样,他们的路子更散更野,大厂更加系统”。
“不会去考公务员的”,Jason对于这一点非常肯定,做公务员意味着工资断崖式下降,他无法接受。
“除非某一天实现了财务自由,才会考虑去做公务员,但留给我这个年纪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via《短剧开始啦》
外界对大厂人的围观,放大了他们身上的某些特质,成为他们的标签,但只有身在大厂才会明白处于系统中的挣扎。
优越感只是相对外界而言的表象,当系统变成另一种桎梏的时候,激烈竞争中的挣扎才是他们的底色。
已经站在30岁路口的Jason,也还没有找到答案。
写在最后
能进入的大厂的人,无疑是优秀的。
从大厂设立的门槛来看,新大厂人的学历基本985、211起步,其中也不乏毕业于海外名校、C9或者常青藤的。
名校学子纷纷跳入大厂,显然进入大厂已经成为当代年轻人的理想和共识。
也许他们曾是某市的高考状元,老师口中的天之骄子,但作为打工人,在当下的经济环境中,他们也依然没有进入大厂之外的更好选择。
进入大海,成为互联网工业体系里一颗渺小的螺丝钉,在还能连接其他工件的时候发挥自己的价值,一边拧紧,一边寻找不被淹没的位置。
成为螺丝钉,然后呢?
是爬到金字塔上成为留下的少数人,还是被新的螺丝钉取而代之?
大厂人还在寻找答案。
作为同龄人中的少数佼佼者尚且如此,更多不被讨论和看见的年轻人更是如此。
他们没有大厂人光鲜的履历,熬夜加班也不会被关注 ,35+的红线也不会因此放缓逼近的速度。
但是那又怎样呢?
生活在继续,无论是大厂人还是非大厂人,我们必须步履不停。
 via《四重奏》
监制 / 费加罗夫人
编辑 / 小玉的朋友、石籽儿
视觉 / 玛丽苏二狗
微博 / @费加罗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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