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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Morel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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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上周我们发布了一篇文章苗族女孩夺得奥运金牌,苗族社区还在承受同胞被警察60枪射杀的伤痛,其中讲到了苗族社区不仅要面对过去历史留下的伤痛,更要面对当下社会中的不公。然而,如果深扒这位奥运冠军Suni Lee, 就会发现她本人也在没能躲开这些问题靠着众筹参赛,只能在后院练习动作的她,恐怕和我们印象中亚裔的“模范少数族裔”印象背道而驰,那么她得到这块金牌所引起的关注,是否可以成为美国社会愿意为苗族,甚至亚裔区投资的转折点?
第一个获得奥运女子体操个人全能冠军的亚裔——一个励志的故事
2021年7月29日,东京奥运会女子体操个人全能比赛的最后一项,是自由体操的角逐。来自明尼苏达的Suni Lee只需要拿到13.466分,就可以领先对手成为领跑者。且有望成为美国史上第六名,且是连续第五次在奥运会夺得该项目金牌的选手。排在她前面的名字有,Mary Lou Retton,Carly Patterson,Nastia Liukin, Gabby Douglas和Simone Biles。
Suni Lee得到了13.700分。在她之后出场的巴西选手Rebeca Andrade,需要得到13.801才能领先于她,结果对手只得到了13.666。此时,Suni跟教练紧紧抱在了一起,眼角泛起泪花。她成为了第一个获得此奥运奖项的亚裔选手。
来自明尼苏达圣保罗市(St Paul)苗裔社区的Sunisa Lee,今年18岁,有五个兄弟姐妹。她的母亲叫 Yeev Thoj,继父名字叫John Lee。她是第一名苗裔美国人奥运会运动员。她两岁的时候,她的母亲遇到了她现在的父亲,也就是她的继父。
在Suni还小的时候,她的活力和才能就引起了人的注意。但由于家里的经济条件有限,她的父亲在后院给她手工打造了一个简易平衡木,供Suni练习。
2019年8月,在Suni去参加美国体操全国比赛前两天。父亲帮邻居砍树,结果从梯子上掉了下来,伤到了脊椎,导致胸部以下瘫痪。Suni一家人得知此消息后,在开车去医院的路上,几个兄弟姐妹和她妈妈都哭了一路。她父亲还是鼓励她,叫她如期去参加比赛,说“姑娘,去吧,去做你的事吧,你这么努力,就为了这次”。Suni说她爸爸跟她说的是,去吧,去为了你爸尽你所能(Just go out there and do it for him and do the best that I could)。
当年16岁的她不负众望,在全国比赛的高低杠比赛中获得金牌,在自由体操中获得铜牌,在全能比赛中获得银牌,仅次于拜尔斯(Simone Biles)。
而父亲John目前也在复健过程中,试图将来有一天能站起来。她父亲还跟她说,如果你奥运会能夺冠,他就会跑过去,做一个后空翻。不过现在应该是还做不了。
2020年,Suni的叔叔和婶因为染了新冠而去世,在谈及这些生活中的悲剧时,Suni说,这些遭遇使我更坚强。今年3月刚满18岁的Lee还克服了一系列的伤病,包括脚上的骨折和去年的跟腱受伤。“在一个时间点我想放弃,我只是认为我永远不会走到这一步”,她在拿到冠军后说。
当Suni在女子个人全能体操决赛中获得金牌时,她的家人在watch party上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并随之以互相拥抱,在苗裔这个以难民为主的社区中,她的获奖引起了强烈反响。
美国的苗裔是一个起源于东南亚的族群,他们的斗争和成就长期以来就一直笼罩于几十年的“模范少数民族”的刻板印象中,而这些刻板印象则依附于更大的亚裔美国移民群体。而苏妮胜利的意义,远超出仅仅为奥运奖牌榜上增添了一个数字而已。
对于许多苗裔来说,“别的国家都取代不了美国”。东南亚资源行动中心的国家政策主任Kham Moua对媒体说:
“我们与别国不再有至关重要的联系,至少对这里的人来说,与任何其他国家都不再有任何联系。这确实是我们的国家,这是我们的家。”每天天没亮就爬起来看苏妮比赛的Moua说,“我的脸书上都是全国各地的苗裔关于Suni的帖子,这真是太令人兴奋了。”
Suni对她在明尼苏达有着密切联系的社区总是赞不绝口。明尼苏达州有大约66,000名苗裔人口,是美国第二大的苗裔社区。其中许多人因难民安置而在该地区定居。去年明尼阿波利斯乔治佛洛依德案中的一名警察Tou Thao,也是来自苗裔社区。
该群体在美国的起源大约始于半个世纪前,他们是为了逃避战争和种族灭绝来到美国。专家们说,他们的故事已经被富有的亚裔美国人的刻板印象所掩盖,认为与别的社区相比,他们享有更多的特权。但是从Suni拿到金牌这件事来看,苗裔并没有什么特权。因为Suni还需要通过社区众筹,才能支持她坚持训练。Suni本人也表示,她是为了她的社区比赛。
美国苗裔族群的由来
上个世纪,在美国的帮助下,在东南亚发动了越南战争。因为中情局参与了这场战争,并对美国人民保密,因此老挝的战争被称为 “秘密战争”。
在老挝,苗族是一个没有国籍的少数民族,没有自己的国家。中情局顾问向苗族承诺,如果和他们一起战斗,美国将在胜利或失败后照顾苗族,甚至可能帮助他们成立自己的祖国。与美国人一起战斗的大约58000名苗族人失去了生命,他们与北越作战,并营救在老挝上空执行秘密轰炸任务的被击落的美国飞行员。战争结束后,中央情报局抛弃了大部分苗族盟友,只把一小部分人带出国门,前往泰国。留下来的人在当地执政者的手中遭受迫害。
与大多数来自香港,中国和印度的工程师和医生不同的是,他们是美国人印象中的“模范少数族裔”。许多来到美国的苗裔难民则是来自于被战争摧毁的老挝农村。受到战争创伤的他们被重新安置,而又被置于贫困和复杂的种族压迫历史中,而他们对这样的压迫历史却并无多少自觉。
即使是那些谴责Tou Thao并主张声援“黑人同命”(BLM)运动的苗族人,也坚持认为不应该通过"模范少数族裔"的世俗眼光来看待他们,同时不应该受制于自由派的亚裔美国人的内疚,以及因为Tou Thao作为同谋的面貌出现而手忙脚乱。有苗族血统的基督教牧师阿什利·高宗·鲍尔写道:”我们不得不分享模范少数民族的集体耻辱,但亚裔美国人何时分享过苗裔难民叙事和威胁被驱逐出境的痛苦和折磨?”
像苗裔人一样,越南人也遭受了战争的折磨。有些人现在还受到要遣返的威胁。与许多苗裔人不同,相当多的越南难民有意或者无意地成为了"模范少数族裔"的一部分。当这些人要进入主要是白人专属的私立高中时,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每天都聚集在校园的角落里,面带笑意,或许也是畏缩,称呼自己是“亚洲入侵者”。过了30多年之后,这些人不再被视为“亚洲入侵者”,而是“模范少数民族”:是理想的同学,受欢迎的邻居,以及没有威胁的有色人种。
当亚裔作为模范少数民族被美国社会接受的时候,亚裔怎么可能对种族问题有什么有效的感觉或说法?同时,反亚裔情绪仍然是美国人在危机时刻可以利用的一个重要情感库。亚裔美国人仍然没有掌握足够的政治权力,也没有足够的文化存在,能够强大到亚裔的许多美国同胞在实施种族主义观念时可以犹豫不决。亚裔的不重要和亚裔作为美国永久的外国人的历史地位是前总统川普和许多其他人认为他们可以把COVID-19称为 “中国病毒 “或 “功夫流感 “的原因之一。
反亚裔种族主义的基础是,亚裔属于亚洲。无论他们实际上在非亚洲国家生活了多少代,或者如果他们不是在非亚洲国家出生,他们做了什么来证明他们属于非亚洲国家。把矛头指向亚洲人,或者非亚洲国家的亚洲人,长期以来一直是一种屡试不爽的种族主义方法。在美国,这种方法可以追随到19世纪。
美国历史的特点是大企业依靠廉价的亚洲劳动力,这威胁到了白人工人阶级,他们的恐惧被以种族为诱饵的政客和媒体煽动起来,导致了灾难性的事件,如《排华法案》和1942年对日裔美国人的拘留。
亚裔美国人在美国被认为是永远的外国人,这样的看法建立在一个白人至上主义基础上的国家里。亚裔在可以与白人结盟的诱惑之间徘徊。因此,反黑人(以及反黑人和反土著)的种族主义在亚裔美国人的社区中根深蒂固。
移民和难民,包括亚裔,知道他们在美国成功的阶梯上通常要从低做起。但不管有多低,他们知道美国允许他们站在非裔、棕色人种和原住民的肩膀上。纵观亚裔美国人的历史,非裔和白人都给亚裔移民及其后代提供了在黑白种族分歧中选边站的机会,而亚裔往往选择了白人一方。亚裔美国人在积极批评反亚裔种族主义的同时,并不总是站出来反对反非裔的种族主义。
苗裔美国人的生存现状
根据2020年SEARAC的报告,大约60%的美国苗裔人是低收入者,大约四分之一的人生活在贫困中。与所有其他种族群体相比,苗裔美国人在几乎所有的收入衡量标准方面表现都最差。报告说,在教育程度方面,近30%的东南亚裔美国人没有完成高中学业或通过GED考试,而一般人口中只有13%的人有同样的经历。
加拿大麦吉尔大学社会学副教授Zoua Vang说,很多这种结构性不平等可以追溯到美国在1960年代被称为 “秘密战争 “之后对难民的处理。美国招募了老挝苗族社区的许多成员,代表他们作战。尽管目标是阻止红色对该国的控制,但老挝在1975年落入老挝红色国家部队之手。当美国军队撤出时,许多苗裔人逃往泰国和各种难民营,然后在美国各地重新定居。
Vang说,“当然,很多人,包括我自己在内,也算在这个阵营中。都认为美国政府有义务帮助美国人。更普遍的,让苗裔移民在美国定居下来和反战方面,令人失望了。美国政府基本上像对待大多数移民一样,一旦他们来到这里,就停止了帮助这些移民融入社会的责任。”
苗裔退伍军人跟其他美国退役军人相比,他们的牺牲没有得到同等的对待和获得相应的福利,他们还在持续斗争。这已经成为那一代人的长期斗争和奋斗。
由于政府的支持很少,帮助难民的责任就落在了私人组织和宗教机构身上。Vang说,很多美国苗裔被迫求助于或者干脆自己建立互助网络。
早期苗裔很多人的历史都是通过口口相传的,因为他们的文盲率很高,没有书写的历史。
Moua说,Suni与这样的叙事是如此不同。在她的家庭中,有关于战争和创伤的回响的叙事。但是她个人的叙事不是战争的叙事,而是关于成功的叙事。我们谈论她作为一个个体,一个美国人,而且很真诚。这跟我们以往所见到的是如此的不同,这是一种积极向上的叙事。
然而,专家们也强调,尽管Suni的故事是一个关于成就和勇气的故事,但是更重要的是,她的这种叙事不可能持续。如此非凡的成就是不可能通过“揠苗助长”这种方式来实现的。与其说Suni的成功,证明了在美国的机会或者是择优录取,不如说是反应了苗裔社群对社会适应能力。
当年苏妮家里买不起平衡木,父亲在后院自己动手做了一个简易的,至今仍然摆在院子里。
每年,社区都会这位体操运动员举办筹款活动,为她能够参加比赛有竞争力提供足够的资金。
Suni的父亲John对媒体说,社区总是在她身后支持她。没有这些,Suni就不会站在这里,他们是如此地支持她。
Moua说,美国国家队中有如此多的有色人种,这本身就是这些社区存在的证明,例如苗裔人参赛。秘密战争时期政府的文件曾将苗裔口口相传的文化解释为“尚无文字的”,这意味着他们不能学习,不能适应,不能习惯于美国。而快进到苏妮的胜利,投射到奥运领奖台上的形象是如此的不同。
他又说,令人惊叹的是,仅仅45年以前,苗裔社区还被认为是不识字,甚至不会被美国接受。然而今天,我们在这里。一个苗裔美国人代表国家在国际舞台上赢得了金牌。他认为这更说明他们的社区互相关爱和互相支持的力量。
同时,Vang强调说,在关于Suni的背后社区的讨论中,运动员自身的努力和力量也不应该被忘记。
麦吉尔大学副教授Zoua Vang
“如果不提及Suni本人的适应能力,那将是一种疏忽,当然她的家庭和更大范围的社区都蕴藏着这种适应能力,但要达到她所处的位置需要更多的东西,”Vang说。”除了她可能利用的社区资源外,这也是个人的能力,才能达到她所获得的成就。”
Vang说,她希望当人们看到Suni的故事时,他们会被鼓励向苗裔这样的社区投入更多的资源和投资。
“如果我们投入资源,我们可以在世界舞台上看到代表美国的惊人的多样性,以及在有色人种社区和苗族社区还有多少没有得到支持的未开发的人才”。
Suni现在最期待的事情,不是她作为美国队目前最大的明星之一而带来的即时名声。而是在她从东京奥运会回到明尼苏达州的家中不到一周的时间里,就要收拾好自己的物品,然后去上大学。她已经被Auburn大学录取,开学之后她将成为大一新生。
Suni在上周四成为连续第五个赢得奥运会全能冠军的美国女性,而她要在8月11日之前到奥本大学报到,也就是在她预定参加奥运会平衡木决赛的八天之后。
在健身房度过了多年漫长而艰苦的日子之后,18岁的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成为一个大学新生,认识新朋友,去上课,和其他学生一起住在宿舍里,这些学生可能认识也可能不认识她是一个新晋的奥运会金牌得主。她很可能是唯一一个有以她自己的名字命名某一天的新生,因为明尼苏达州的蒂姆·瓦尔兹州长宣布7月30日为 “Suni·Lee日”。

参考链接: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5%AF%AE%E5%9C%8B%E5%85%A7%E6%88%B0
https://en.wikipedia.org/wiki/Hmong_America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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