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对于这部先秦古籍，我们有太多的疑问。它被中国神话学研究泰斗袁珂先生誉为「神话之渊府」，我们所熟知的精卫填海、夸父逐日、大禹治水这些神话故事，都出自这本书。
鲁迅先生说它是巫书，里面有山川祭祀之法和巫文化的远古回响。它又是一部十足的地理志，记录的动物、矿产以及草木山川，构成一个广袤而奇异的世界。
你也可以说它是一部民族迁徙史，其中民族学研究的门道又很深阔。它还记载了天文历法以及先民的发明创造，可以窥见我们的祖先对宇宙奥秘及人力所能企及的边界的探索。
《山海经》的内容无疑是丰富的，但它同时也是晦涩难懂的。翻开书，简短的句式，寥寥几笔，勾勒出古代先民经历和想象中的世界。这样一本书，我们为什么要去读，可以怎么读呢？知中 ZHICHINA 特别邀请北京大学李淞教授，请他来谈谈《山海经》这部奇书。
知中：《山海经》作为一部「奇书」，有人说它是地理志，有人说它是神话集，还有人说它其实是巫书。您觉得，怎么定义《山海经》比较合适？
李淞：现在的学科分类和古代不同，我们现在把书分成不同的学科。地理属于自然科学，而巫术我们把它归为信仰或是原始宗教，属于神话和人文。但在古代不是这样，古代不同于我们现在的界定，他们不分客观和主观，不分信仰和知识。
比如我们现在说知识，比较倾向于说自然科学知识，比如数学知识、物理知识，还有化学知识。但当我们说神话时，我们就会说一些不可考，没有依据的东西。
这样我们无形中就把知识分成两部分，即一部分是可考的，可以验证的自然科学知识，比如关于太阳的天文学知识，可以通过天文学验证；但还有一些，比如后羿射日的故事，也是关于太阳的，不过因为没办法验证，所以属于神话。但古代先人没有这样一种区分，他们是一统的。
△ 陕西定边县汉墓西王母壁画
对于他们来说，这是同一个知识体系。而我们现在分为不同的知识体系，是两棵树，自然科学一棵树，人文科学一棵树；知识一棵树，神话一棵树。我们认为要泾渭分明，但在《山海经》里，就只是一棵树。
没有一个现代的词可以准确定义《山海经》的类别，现代哪个学科分类都不太合适。《山海经》基本上相当于一个知识集成，是一个信息库，或者类似于百科全书，是关于世界的认识。
所以用现代学科去对应它，都能沾一点边，但都不准确。《山海经》中的知识不是为了实用而生的，它是个知识集合体，不能简单划分为哪些是现实场景，哪些是想象场景，这样一分，就无法准确理解原意。古人只是把他们知道的，关心的，从宏观的到微观的都写了出来。
知中：我们可以从哪些角度去研究和理解《山海经》？
李淞：《山海经》对研究中华文明的起源和中国的神话有很重大的意义和价值。对于中国神话学来说，《山海经》的意义是开创性的。通过《山海经》，能够研究我们后来的神话来源，比如西王母，比如昆仑。
所以我们可以把《山海经》当作神话、信仰和原始宗教来研究。但原始宗教又是不同文化的组合体。比如有山东的神话，有湖北、湖南的楚地神话，又有四川巴蜀的神话，这些神话糅在一起。
△ 《刻出像增补搜神记》明代嘉靖间 金陵书坊富春堂刻本
当然现在我们看战国的材料，比较能够分辨得清楚一点，可以分辨什么是在山东流行的，什么是楚国流行的，这样我们就可以参照《山海经》来研究地方文化。
现在大家比较一致的意见是，《山海经》是在四川形成的，我们就可以比较好地和四川的文化联系起来。中国神话一直影响到现在的中国文学和宗教。
当然还有现在没有得到充分研究的，民族的迁徙，就是中国人的视野。上古时代的不同部落，可能在《 山海经 》里也能找出有用的材料来。
△ 河南偃师辛村 汉墓西王母壁画
知中：《山海经》最后一句是「禹定九州」，怎么理解以这句话作为全书的结尾？
李淞：《山海经》可能和夏商周的中国早期历史以及部落迁徙历史有关。因为尧、舜、禹都是活动在中原的部落，主要在河南、山西和陕西的交界，也就是黄河中游，顶多偏一点到山东。所以当时说的九州，指的也还是这一区域。
九州的范围是泛指，不能简单认为是禹在哪一年确定的一个地理区域，告诉你地理结构是怎么样的，中国这九个行政区域，恐怕不太能够相信它。确定行政范围，时时都会发生。
哪一个部落想扩大一点，就会关心到邻居的地理状态。楚国要打秦国，秦国要打楚国，必须得互相了解。这个仗怎么打，对方的河在哪里，城堡在哪里，你弄清楚才能打过去，所以你得知道地理状态。
△ 《刻出像增补搜神记》中的西王母形象以及介绍
所谓「九州」这个问题，我理解的，它其实不是一个单一事件，而是一个反复发生的事情，反复发生的认知。当人们的视野大了一些了，军队强大了，就会不停地去划分天下。
我们所意识到的这个天下有多大，其实是在不断地扩大。最先我们说的夏，可能就是河南中部的一小块，在黄河中游，慢慢到商、到周、到春秋战国、到汉、到唐，各个朝代不断地想把自己的疆域扩大一些。
不仅是疆域，同时还能扩大视野，到了明清知道，原来还有欧洲大陆，说着完全不同的语言。我们现在的自然科学，包括航天事业，实际上也在帮助我们扩大视野，知道银河系有多大，我们就能看得更远。
这些都使人能够走得更远，看得更远。古人也是在这样，只是他们的交通工具比较简陋一些。所以「禹定九州」，该把「禹」理解成一个历史事件不断地重复和确定，因为每次重复又不一样，所以不用理解成一个人，而是理解成一个象征性的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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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访+文 | 刘小荻
图｜李淞
本文节选自知中ZHICHINA

特集006《一本读懂！山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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