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载自“ Vista看天下”

作者 | 叶橙子
“一个月前年薪三十万,一个月后准备收拾铺盖走人,你说刺不刺激。”
上周,被称为“双减”政策的《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负担的意见》印发落地后。
越来越多从业在线教育的年轻人,感受到了失业的阴影在眼前徘徊。
入行时,他们大多被这一行业所许诺的高薪与好前景吸引。
就像跟随者互联网兴起的诸多行业一样,它看起来充满了无限前途与无上限的回报。
在线教育甚至还多了一层“教育需求” 的保障,在人人喊着内卷的背景下,似乎永远有人需要教培。
“眼看它高楼起,眼看它高楼落”。
对行业内毕业时间不过几年的年轻员工来说,实在没想过轮到了自己的高楼倾塌,还是本以为“无比稳定”的高楼。
“五年前的美差,今天的丧家犬”
年初时,魏阳以“辅导老师”的身份,签了一家曾在小区电梯里循环播放广告的在线教育公司。
她现在只觉得自己“倒霉”,不知道如何和父母解释自己可能要失业了。
闺蜜直接劝她先别说,“你说公司不行了,在爸妈眼里和‘厂里不行了’‘下岗了’没区别。”
当初,魏阳对爸妈介绍这份工作:“工资高,又是当老师。”
哪个时代不需要老师、哪个时代不需要教书,“明晃晃的需求就摆在那,你说这怎么输”。
结果5月底,魏阳在学龄前课程项目工作的朋友,被HR私聊离职事宜。
没过几天的6月1日,新《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法》正式施行,其中规定“幼儿园、校外培训机构不得对学龄前未成年人进行小学课程教育”。
很难去分辨,到底是教育内卷的焦虑、催生了在线教育的爆火,还是在线教育为了获客投放的几十亿广告、让更多家长有了焦虑。
入行早的吉吉认为是前者,最初,她的学生是一批海外的中国留学生,都是因为没法线下、才被迫线上。
2016年时,她所在的新东方还没有建立起非常完善的线上课程平台,吉吉只是用微信视频上课。
而身为县城公立学校教师的吉娜却认为是后者,去年寒假,她莫名被好几位家长私下询问能否补课。
家长们看到了在线教育铺天盖地的广告,但小县城条件限制,他们不熟悉了解线上教育的渠道,但担忧地认为“孩子得补”。
或许,焦虑与需求就是互相催化的。
自2014年算起,在线教育行业的融资次数已高达1400多次。
2019年整个教育行业的融资金额是418亿元,2020年在疫情居家学习的助推下,全年的融资金额达到了惊人的680亿元。
资本市场的青睐,让在线教育完全拥有了高薪吸引年轻人的底气。
吉吉刚入行时,身边人对她高学历去当“培训老师”的选择还觉得不太体面。
会有同学或后辈羡慕她月入一两万的不错收入,私下询问觉得这份工作如何,但真正有意向去应聘的不多。
2018年,某知名在线教育公司给TOP2大学毕业的乔一,开出了20-25万的年薪,这一价格之后还随着年限有所升高。
乔一回忆,双选会上参加的人不少,尤其是非实用性专业的毕业生、都把在线教育老师视为了不错的工作。
它的面试考核还远低于传统公司,只需要他们做个PPT、进行一段模拟教学、回答一些问题。
这或许是因为,Top2的毕业证书已经足够,这些公司选择到名校招老师而非普通学校,就已经进行了一次筛选。
乔一觉得自己很像短视频平台上,那些被MCN公司挑中的网红。
只要好看,就可以被选入网红行当,也不需要什么唱歌跳舞的技能。
MCN只需要网红长得好看,教育公司只需要她是做题家。
那些正处在风口上、收获大量投资的互联网行业,往往代表着可预见的高薪。
也因为处于行业初期太缺人,对员工的需求量巨大,导致初期的筛选门槛很简陋。
失业后就转型当普通老师
没那么容易
魏阳入职前并非没有想过,在线教育这股风吹的太猛,哪天倒了也说不定。
可“教育行业”这四个字,在她眼里,乃至在她更保守的爸妈眼里都是某种“免死金牌”。
虽然互联网行业里,多的是风口上所有人看好的公司,因为市场规则改变或预判失败,突然爆冷、急流勇退。
但魏阳觉得未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毕竟“再穷不能穷教育”,教培行业很难倒,大不了失业后也能去应聘公立学校。
真到了考虑跳槽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足无措。
“一般跳槽都是在同行业里跳,可现在所有的在线教育公司都表现得秋风瑟瑟,不敢去。”
一年前已经离开在线教育的韦木,提及了她眼里在线教育行业转型的困境。
“要是想考正式的公立学校老师,觉得一是相关政策更倾向应届生,二是在线教育的工作经历并不能给自己加分、公立学校未必认可。”
尽管在大众眼中,两边都是老师、都是上课。
但在工作内容与工作目标上,差别却不小。
对公立教育体系内的老师们来说,自己的薪资稳定,衡量工作的标准是学生成绩、资历年限和教学比赛奖项。
而对在线教育的员工们来说,自己的工资、KPI更多与学生的完课率、留存率、续报率等数据挂钩。
简单而言,是期待学生们继续报班上课、每节课留下越来越多的学生。
19年入行的柏里表示,当时自己的时薪可能会因为这些数据上下浮动,从150元/小时到1000元/小时不等。
至于学生成绩是否提升、对课程评价如何更多表现在讲师的好评率上。
有的公司会把好评率列为影响员工KPI或薪酬的因素,有的则完全不会。
不同的教学目标,未必代表着教学水平上的差异,但一定代表着工作模式、工作经验的不同。
“其实这就是销售,我们这些老师、课程是产品,运营同事想办法把产品卖出去。”
意识到这一点后,魏阳再一次自嘲当初想的太简单、还以为干几年后能轻松跳槽普通老师。
她感受到,相比于备课等教学能力,自己习得更多的反而是推荐课程、维系家长学生关系、了解客户需求的运营能力。
魏阳开玩笑说自己或许应该去试试互联网大厂的运营工作,但仔细想了想后,她还是否定了。
“这次的提心吊胆受够了,想换个稳定的,互联网大厂的业务也保不准有没了的一天。”
在线教育行业也曾试图做出长远稳定的努力,学而思曾在面向高校进行招聘巡讲时,提及过一个“灯塔计划”。
建立学而思教师内部认证:初级-中级-高级-特级-专家级。
特级教师退休后按当下工资标准每月8000元额外退休金,专家级教师退休后每月领取14000元额外退休金。
via @安徽农业大学大学生就业信息网
乍一看,是参考公立学校的教师制度,试图为入职的年轻人提供一个安稳的未来保障。
这一计划还没形成规模,年轻人还没有等到退休时额外退休金的畅想。
迅速扩张的行业态势、席卷所有人的内卷焦虑,就让行内的人们撞上了“停下缓行”的警示牌。
对一些目前仍在行业内的年轻人来说,迷茫不安的根源或许来自它们:
本以为有“永恒需求”的教培行业,在2020年的火热后突然预冷。
本以为适用广泛、足以“安身立命”的教师技能,其实与传统教师行业有所偏差。
而所有人,都不敢轻易评定未来的方向。
风口上的“热钱”
年轻人把握不住
作为在线行业讲师的松松还在正常上班上课,暑期档恰好是教培行业最忙碌的档期之一。
面对“双减”政策与各路分析,他和同事只是会调侃一句“赶紧给个明确答案吧,要是不能干了,就不用备暑假的课了”。
作为讲师,松松的实际工作与生活其实并没有发生多少变化,公司里还没有做出明确的优化调整。
尽管如此,他也在近几个月内因为行业的波动态势与繁忙工作,感到“身心俱疲”。
有人觉得“行业寒冬”是瞬间到来的,5月份几家教培机构被处以罚款、进行整顿时,他们以为只是“行业更规范”的趋势,没想到如今走到了“不知道会不会叫停”的地步。
有人觉得如今的现状早有预兆,柏里刚入行时做的是成人自考类课程,那时还不要求考教师资格证,后来公司接到相关通知,给他们放假去考证。
而今年5月19日,北京市海淀区市监局发布的《教育培训行业广告发布重点内容提示书》,对K12教培行业广告投放进行规范。
在柏里看来,这个举措已经非常“严肃”,因为它将大幅度地影响教培机构的获客渠道。
他同意现在的K12教培行业,有可能往素质教育的方向转型,譬如教画画、乐器、围棋、编程。
其实现在的教培行业里已经在提供这些“素质教育课程”,但在柏里看来,此前的绘画班围棋班,目的还是为了多拉一个客户、并期待着这个学生能最终转化为K12的课程学生。
毕竟,K12里语数英等等与考试挂钩的科目,才是需求最大、最赚钱的。
但在课外教培被严格监管的背景下,“可能才会转变成单纯的“靠卖画画课赚钱”。
好几位受访者都像柏里这样,作为当下或曾经的从业人员,给出对行业未来的猜测。
大家也只能猜,无法给出笃定的答案,就像在此之前,他们都没有猜到在线教育会突然到了“还能不会存在”的局面。
大多数人都认为,家长们对“补课”的诉求依旧在,教培行业的需求依旧在。
只是当下,无论是行内人还是行外人,都难以预判这次监管过后行业会缩水几成、又有多少被高薪吸引来的年轻人必须出局转型。
在涉世未深的年轻人眼中,行业坍缩不该是这样到来的。
它可能是十数年的时间内,一个大企业因为策略跟不上时代、或人们需求的改变,慢慢走上下坡路。
也可能是某个科技技术的更迭,彻底改变了人们的生活习惯,让旧行业举步维艰。
但对于在线教育,它的势头是高昂的上坡路,策略顺应着教育内卷的趋势。
它自身甚至就是“彻底改变人们生活”的新技术,却没成为挤掉旧行业的新星,而是和线下教培一起被踢了一脚。
在线教育,不会是最后一个羡煞怕人、却又面临戛然而止风险的互联网风口。
站在互联网潮头上赚热钱的年轻人们也该意识到,浪头倾倒、高楼倾塌之时,或许不会“打招呼”。
乌云在这一行业的上空投下了阴影,身处其中的人不知将要到来的是细雨还是雷鸣。
而阴影本身,让无数身处行业中、或远远观望的普通人震颤。
本文中受访者姓名均为化名,感谢其他受访者王幕、四岁、张沪山、岁岁对文章提供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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