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7月27日的东京奥运会赛场上,美国体操女王西蒙·拜尔斯(Simone Biles)的突然退赛,让全球观众一片哗然。与此同时,推特上一则让人后背发凉的推送,被顶上了头条:
“她在童年和青少年时期被队医性骚扰,那个24岁的女孩所遭受的创伤比大多数人一生中所经历的还要多。”
美国体操界许多队员及教练纷纷转发了这则推文,对西蒙·拜尔斯表示支持
文中“那个24岁的女孩”便是西蒙·拜尔斯,而美媒也表示这次退赛的决定与其所遭受的性虐待和“创伤”经历有关。作为美国体操队理疗师性侵事件的受害者之一,虐待丑闻和自身受害深深动摇了西蒙·拜尔斯的归属感,并由此产生了巨大的压力,让她难以呼吸。
就这样,美国体育史上一场沉寂已久的丑闻再次浮出水面。
“一个6岁的小女孩,喜欢什么?”

站在法庭上的女孩,声音略微颤抖,却坚定地说着:“我来告诉你们,我6岁的时候,喜欢大红狗,喜欢童话书,可这一切直到那个叫纳萨尔的医生,在我面前露出了下体。”
女孩顿了顿,又描述了在此之后,纳萨尔如何趁着无人的时候,以恶心的手法“爱抚”着自己的身体,并悄悄猥亵了自己。
“我选择公开地说出来,是因为意识到,我无需感到羞耻,这不是我的错。
图片来源于纪录片《在金牌的核心:美国体操丑闻》
法庭另一边,那个正在被指控的、叫纳萨尔的男人紧闭双眼,旋即睁开,略微有些茫然地盯着女孩。在上这个法庭以前,他曾是备受尊敬的社会精英——美国体操国家队、各大体操俱乐部的指定队医,密歇根州立大学享誉内外的校医,温柔可亲的老好人。
在当地的中产社区,他有房子车子,有美丽的妻子,还有可爱的孩子。
图片来源于纪录片《在金牌的核心:美国体操丑闻》
但如今,随着上百个女孩陆续站出来,指控他以治疗为名对自己进行性侵。这一切如梦幻般的完美无缺,都碎成了一地泡影。
他凭“一己之力”,创造了美国体育史上最大的丑闻——曾为无数体操运动员、舞者、学生而服务的医生,曾跟随国家队出战奥运的医疗工作者,竟是个彻头彻尾的恋童癖,20年以来犯下连续性侵的恶行,受害者中不乏极负盛名的奥运金牌获得者……
在HBO纪录片《在金牌的核心:美国体操丑闻(At the Heart of Gold: Inside the USA Gymnastics Scandal )》中,一个性侵狂魔的嘴脸被揭露无遗。
该片在豆瓣上获得9.0分的高分
(图片来源于豆瓣)
当然,不仅仅是恶魔的丑恶,还有女孩们团结一致、勇敢抗争的过程,更让观众深切感受到,即便在号称“自由平等、人权至上”的美国,一个女孩要指控侵犯者,付出的努力、做出的牺牲,也比想象中要多得多。
体操运动的美与恶
美国,是一个屡次夺得金牌的体操大国,在运动史上,曾出现过许多家喻户晓的奥运冠军。她们飞扬的身姿、矫健的动作,让不少从小就怀抱同样梦想的女孩,心驰神往。
在成为队医纳萨尔的侵犯对象以前,她们都曾是拥抱同一个梦想的人——苦练体操,为国争光,也为自己的人生刻下印记。
图片来源于纪录片《在金牌的核心:美国体操丑闻》
“我生来就有这种天赋。”
“体操是力量与美丽的结合。”
“那种感觉像是掌控了自己的身体。”
采访100个自小练习体操的女孩,她们或许会对这项她们付出无尽心血与汗水的运动,给出100种不同的评价。在女孩们眼中,体操是神圣的,是努力后可以有所收获的事物,即便这意味着需要在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家人,投身训练,承受光鲜背后的苦痛。
图片来源于纪录片《在金牌的核心:美国体操丑闻》
可以说,一个体操运动员落地时的姿态有多美,她身上或许就隐藏着多少伤痕。在高强度的训练下,毫发无损才最罕见。也正是在这种受伤如吃饭般普遍的场合,保障孩子们安全的队医岗位,才应运而生。
图片来源于纪录片《在金牌的核心:美国体操丑闻》
在美国体操国家队、各大俱乐部的知名队医拉里·纳萨尔接受采访时的一段录音中,这个笑容温和、身材微胖的男人不停重复:
“运动员优先!运动员优先!运动员优先!
在他的理念中,自己的服务对象的安危仿佛比性命还重,身为医生,不仅要保障女孩们的身体健康,更要关注她们的心理健康。
纳萨尔是这一行经验老到的医疗工作者了,他的教学视频《教你如何治疗运动员》,甚至在YouTube上有很高的播放量。
图片来源于纪录片《在金牌的核心:美国体操丑闻》
稳定、可靠、敬业,是队医纳萨尔留给体操教练、同行、运动员及家长的最初印象。一个受害女孩的母亲回忆起最初听闻纳萨尔时的场景,表示自己还挺高兴,觉得让女儿小小年纪去参加训练,“总算有点保障”。
但没有人想到,这份“保障”背后的阴影。
图片来源于纪录片《在金牌的核心:美国体操丑闻》
纳萨尔本质上是一个恋童癖,但他十分聪明,他的工作职务已经为他提供了接触大量未成年女孩的机会,而他要做的,就是以善良可亲的姿态接近她们,取得信任。
在严苛的教练训斥之后,及时地送上安慰与关怀;在艰苦的体操训练之余,悄悄带来水果和零食……纳萨尔有各种办法靠近这些远离家人、疲惫不堪的小丫头们,许多懵懂的女孩都会因此而慢慢卸下防备。
图片来源于纪录片《在金牌的核心:美国体操丑闻》
在纪录片的采访中,众多受害者们几乎都经历了相同的“套路”——被刻意接近,结为好友,然后在治疗的过程中,被侵犯与猥亵,而眼前这个笑容满面的医生则解释道,这不过是一种治疗方法,没必要大惊小怪。
体操运动员伊莎贝尔在12岁时的遭遇,可以说是被纳萨尔性侵者经历的一个缩影。
她在一次训练中腿部受伤,自然而然地去找了医生纳萨尔,结果遭到侵犯。奇怪的是,她每次看完医生,腿伤反而愈发严重,现在想来,纳萨尔根本没在好好帮忙治疗,甚至故意放任伊莎贝尔的伤口溃烂,以此获得更多看病时、对她实施性侵的机会。
图片来源于纪录片《在金牌的核心:美国体操丑闻》
腿部几乎要完全损坏的伊莎贝尔不得不结束了自己的体操训练生涯,到正规医院卧床养病。当12岁的她懵懂地提起,有个医生“用手指插入她下体”的方法进行治疗时,却没有得到大人们足够的重视。
纳萨尔巧妙地利用了小女孩们没有性经历、对受侵害之事一无所知的弱点,寄生于体操运动中肆意实施恶行。让人痛心的是,这样的事,本有可以被制止的机会。
图片来源于纪录片《在金牌的核心:美国体操丑闻》
“我被性侵的事告诉教练,
她却让我闭嘴”
1997年,当16岁的体操运动员拉瑞萨,第一个认真地将此事上报给所属俱乐部的教练,她得到的回应却是:

“你肯定搞错了,纳萨尔不是那样的人!”
图片来源于纪录片《在金牌的核心:美国体操丑闻》
强烈否定拉瑞萨的教练,名叫凯茜·克拉格斯,她与纳萨尔相识多年,是彼此信任的朋友。每当她手下有运动员受伤,凯茜教练只会丢下一句话,“去找纳萨尔治治!”
但拉瑞萨的坚持也不得不让凯茜教练重新审视这件事,拉瑞萨说自己已经16岁了,分得清什么是性侵、什么是治疗。面对执拗的队员,教练找来了同队的所有女孩,让她们进去,一个个劝说拉瑞萨,这不过是一种治疗方法,并非是她所臆想的性侵。
但最后,教练干脆直截了当地告诉拉瑞萨,不要再提这些话,最好马上闭嘴。
图片来源于纪录片《在金牌的核心:美国体操丑闻》
拉瑞萨仍记得那个举报性侵的午后,满脸阴云的教练,勒令惶恐不安的队友们,一个个围着她劝说,都是她误会了,没有性侵。在巨大的质疑与压力中,拉瑞萨崩溃地哭了。
“对不起!是我搞错了!”
这是她最后一次提起这件事,此后,她不得不躺在医务室里,被那个她鼓起勇气举报、却“没有性侵”的医生,继续侵犯了四年。
图片来源于纪录片《在金牌的核心:美国体操丑闻》
这种极具魔幻色彩的事情,还在发生着。
资料显示,自1997年拉瑞萨第一次上报性侵事件以来,仅仅是密歇根州的各大体操队,就有17起类似的事件上报。但诡异的是,这些事情全都被压下去了,没有一件引起足够的重视,也没有人因此请警员调查。
图片来源于纪录片《在金牌的核心:美国体操丑闻》
相关的事情再度被提起是在2014年。一个叫阿曼达的密歇根州立大学学生,根据美国教育法修正案第九条,对校医纳萨尔在治疗过程中发生的性侵行为进行了举报。
举报者已经24岁了,她在举报信中清晰地描述了,医生如何打算侵犯自己,自己是如何反抗却无力地屈服。这次的举报由于是由成年人发起,总算引起了校方的重视。
图片来源于纪录片《在金牌的核心:美国体操丑闻》
密歇根州立大学迅速组成了调查组,将纳萨尔暂时停职,进行调查。但令人惊讶的是,面对纳萨尔竭力申明,“这只不过是一种治疗方法”,校方却采取了轻信的态度。
在应该请来独立、权威的医学专家,以判断这到底是性侵还是治疗的时候,密歇根州立大学却轻易接纳了纳萨尔找来的、几乎全是他好友及同事的“证明人”的说辞。
最终的结果显而易见,仍旧是“没有性侵”。
图片来源于纪录片《在金牌的核心:美国体操丑闻》
本可以扼杀恶魔的机会,又一次落了空。
2015年春天,在一个体操集训营中,当一位教练无意间听到手下的队员们在窃窃私语纳萨尔的“治疗手法”时,有了警觉。感谢这个在整个故事中难得一位有良心的成年人,有关性侵的疑云再度被上报,却在到达体操协会官员潘尼的案头时,又被压了下来。
图片来源于纪录片《在金牌的核心:美国体操丑闻》
自己的管辖范围内出了这种丑闻,潘尼的态度是明确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整整五周以后,相关文件才被传送到体操协会的上级——美国奥委会的相关人员手中。
但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这件事又没了下文。不见有人认真严肃地来调查取证,也不见嫌疑犯被指控,唯一的变化只不过是,纳萨尔从体操协会离职了。但离开了协会,他还有大把的地方可以去工作,去下手。
图片来源于纪录片《在金牌的核心:美国体操丑闻》
一位记者在回顾整个纳萨尔事件之后表示,他们真的错过了许多可以将罪恶及时制止的机会,起码可以将此公之于众,让更多的女孩有所警惕,可惜他们没有。
是偏见,是漠视,是只求自保的自私自利,还是机构制度的苍白臃肿?没人知道这一系列荒唐背后的原因,只是可以预见,女孩们除了团结起来依靠自身力量,别无他法。
图片来源于纪录片《在金牌的核心:美国体操丑闻》
法庭上,受害者的集体控诉
全新的转机,是在2016年夏天。

瑞秋,一个曾找纳萨尔看过病的女孩,在一些媒体上看到了有关体操协会压制性侵举报的报道。想起自己曾经被纳萨尔“治疗”的经历,决定站出来,将一切公之于众。
图片来源于纪录片《在金牌的核心:美国体操丑闻》
她找到了媒体,以公开身份详尽描述了自己以治疗之名被侵犯的种种事实。女孩的勇敢遭到了许多人的侧目,其中甚至不乏猎奇与香艳的目光,但不管怎么说,大胆发声的瑞秋也引起了有过同样经历的受害者的关注。
在瑞秋的公开发声与鼓励之下,50名有过相同经历的女孩站了出来,共同发起了公开指控。这一集体发声给纳萨尔带来的“打击”是致命的,第一次,他被立案调查。
图片来源于纪录片《在金牌的核心:美国体操丑闻》
紧接着,席卷全球的“Me Too”运动,随着好莱坞大佬哈维·温斯坦性侵丑闻被爆出,而渐成星火燎原之势。体操界深受感染。
多名奥运冠军在社交媒体上,公开po出了自己年少时被纳萨尔性侵的经历。人们这才惊觉——连续20年,仅是体操界,就有多达156个女孩在幼年时被纳萨尔侵犯。
图片来源于纪录片《在金牌的核心:美国体操丑闻》
而真正的受害者总数,恐怕已难以估量。其中,一个被侵犯最多的女孩,总共承受了846次以治疗为名的猥亵与性侵。
图片来源于纪录片《在金牌的核心:美国体操丑闻》
在审判法庭上,一个又一个女孩撕下了匿名的伪装,以公开身份示人,讲述着幼年时的惨痛经历,却有着相同的悲凉底色:
大胆说出来却被教练质疑,被家人怀疑,从此再也不敢相信身边这些最亲的人;害怕就诊,害怕与医生独处一室;在公开指控后受尽了“荡妇羞辱”,被网民肆意嘲讽抨击……
图片来源于纪录片《在金牌的核心:美国体操丑闻》
但是,她们还是站了出来,因为清楚地知道,除了自己,没有别人可以依靠。也正如文章一开头那个6岁时就被侵犯的女孩所说,“我们没有错,无须为此羞愧”。
最后一个出庭作证的是第一个将身份公开给媒体的瑞秋。她的目光平静如水:“很多人问我为什么要公开身份,我只想说,我想证明我们这些人遭遇的事是重要的。
幸存者,才是反击黑暗最强大的力量。
图片来源于纪录片《在金牌的核心:美国体操丑闻》
瑞秋说,她与这些姐妹们本可以不用这样抛头露面地站到法庭上来,在凯茜·克拉格斯教练第一次被告知的时候,在女大学生阿曼达第一次向学校举报的时候,在体操协会的举报信被传递到官员们的案头的时候。
但这些机会全部都被错过了。
她在这里,已无力去指责,只想求一个公道,用自己的力量,去证明女孩们的遭遇不是微不足道的,她们的声音也值得被听到。
图片来源于纪录片《在金牌的核心:美国体操丑闻》
瑞秋说话期间,底下的女孩们哭成了一团。
最后的结果,即便没有看完纪录片的结尾,许多人可能都已经从报道中听说——
犯下累累恶行的医生拉里·纳萨尔,被判处175年监禁且不得保释,这意味着这个性侵狂魔,将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图片来源于纪录片《在金牌的核心:美国体操丑闻》
回顾整个纳萨尔事件,能得到什么启示?
它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一起美国体育史上最骇人听闻的丑闻,还暗藏了一个最简单的道理:有时,成年人真的需要弯下腰,认真听听孩子们在说什么,认真想想能为孩子做些什么,而不让保护儿童沦为空话。
“当孩子们说,他们不喜欢某人触碰他们的方式,永远不要对此一笑了之。”
图片来源于纪录片《在金牌的核心:美国体操丑闻》
一个恋童癖被关进监狱了,我们下一代生活的世界或许会因此而变得安全几分。但长路漫漫,保持警惕的姿态,永远不会过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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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精英说编辑部,精英说是全球精英、留学生的聚集地。每日发布海内外前沿资讯,这里有留学新知、精英故事及美国街头访问,全方位为你展现真实的海外生活。欢迎大家关注精英说(ID: elitestalk)。
References:
美国HBO纪录片《在金牌的核心:美国体操丑闻》
在金牌的核心:美国体操丑闻 At the Heart of Gold: Inside the USA Gymnastics Scandal (2019) - 豆瓣电影
'At the Heart of Gold' gymnastics scandal doc puts focus on survivors - CNN.com
‘At the Heart of Gold: Inside the USA Gymnastics Scandal’ Review: Who Couldn’t Have Known? - WSJ.com
‘At the Heart of Gold’ Review: A Thorough Record of Sexual Abuse - The New York Ti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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