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很难想象,有人如动物一样生活在笼中。
1992年的香港电影《笼民》便聚焦于这群被繁华遗忘了的底层人民。
这是Beyong乐队主唱黄家驹的遗作,他在片中饰演了一位改邪归正的小混混。
本片拿下四项金像奖大奖。
听话有得食,唔听话冇得食。
——《笼民》
小众电影·大千世界
——枪稿每周电影优选 Vol.18
笼民
张之亮/剧情/中国香港/1992/145 分钟
主笔评价
香港电影最好的时候,不仅是打片笑片赌片咸片各领风骚,还在于这个极度繁荣的旺市也给那些严肃的优质电影辟出了一方自留地,惨烈沉痛的《笼民》正是其中的一部旷世杰作。
——徐元

1993年4月,第十二届香港金像奖颁奖典礼上,张之亮导演的现实主义作品《笼民》一举击败刘振伟的《92黑玫瑰对黑玫瑰》、徐克的《黄飞鸿二:男儿当自强》、关锦鹏的《阮玲玉》和陈嘉上的《武状元苏乞儿》,拿下最佳影片,他本人也荣获最佳导演、最佳编剧。片中饰演痴儿的廖启智则是最佳男配角。
△张之亮,生于1959年,在《笼民》之前,他已经凭借《飞跃黄昏》获第9届香港金像奖最佳编剧、最佳影片。他也是1994年大陆官场现形记影片《背靠背,脸对脸》的制片人,后来还执导了大型古装电影《墨攻》和奇幻爱情片《肩上蝶》。
片中的主要人物们生活在香港深水埗旧楼的华夏男子公寓里,美其名曰“公寓”,其实就是摆满了上下铺床位的集体宿舍。每个床位都是个笼子,一个笼子就是一个小家,床主的一切所有物,就连痰盂、养的动物都被锁在笼子里面。
公寓里住的都是中老年男人,他们以前从事过各行各业,但后来无力找个更有尊严的栖身之所,便沦落于此,靠政府救济或者做点杂工过活,每月交微薄的房租,吃大锅饭。
笼子能够保护财物,但于笼外人和观众来说,笼中人便成了具有猎奇意味的景观。他们就像片中反复出现的被捉进笼中的老鼠,代表了社会的某种不堪,并且前途未卜,一壶开水浇下去便会丧命。们也像结尾处动物园笼子里的猩猩猴子,被囚禁于此,又习惯与此,被各色人等假做善意地参观、议论。
一位居民半夜死在了床上,第二天大家打不开锁,只能把笼子拆掉,搬走尸体。人们并不太伤心,毕竟这已经是今年第三例,贪财的驼背唐三(泰迪·罗宾)还想趁乱揩油。
公安部门来追查遗物,发现了过期的回乡证和失效的身份证。孤家寡人、客死异乡、身份不明,不知是多少漂泊者的写照。
△超度亡魂
笼民7-11(李名炀饰)九十九岁了,已在此生活了四十年。有记者来采访高寿老人,做民生专题,并许诺帮他实现一个愿望。老头想要和1949年去台湾的哥哥团聚,却被记者打断,叫他帮帮忙,按着清单上的愿望对着镜头重说一遍,可以要点生活用品,或者坐直升机环游香港,看看美丽的东方之珠。
老爷子好说话得很,自是大方答应。跨世纪老人,看尽人生百态,早知道媒体爱作秀,没有谁真正关心底层蝼蚁。
毛仔(黄家驹饰)刚刚出狱,游手好闲,无事可做,新搬来公寓,住在刚死过人的那张床上。管理员肥婆(乔宏饰)还没给他把笼子装上,警察林Sir(胡枫饰)就追找到这里,告诉大家他是个犯人,想逼他离开。但居民们还是好心收留了他。
笼子虽然条件苦,赖好也能遮风挡雨。人们患难与共这么多年,虽各自自私,倒也情真意切,关怀彼此。
可惜,经济要发展,旧楼要重建,楼主决定收回公寓,驱赶居民,委派代表前去谈判,承诺赔给他们三倍于房租的补偿金。
杯水车薪的赔款哪能消除即将流离失所的人们的恐惧。人们炸了锅,轰走代表。可大家又很迷茫,有人说赔得太少,钱多些倒是可以考虑;有人说赔得再多也不会搬走。可谁的心里都明白,时代的车轮总会滚滚而去,碾过毫无话语权的普通人,他们迟早都要失去这个蜗居的地方。
诚实稳重的肥婆整日领着智障儿子王子森(廖启智饰)为大家服务,在重大决策上协调各方意见,这次也不例外。他明白,大家必须得团结起来,一致对外,才有可能争取到最大的权利。他换了身干净衣服,离开贫民窟,找到了两位议员,恳求他们为此想想办法。
秃头议员倒没说什么漂亮话,只是用“你方也有理,他方也有理,政府很为难,大家要体谅”的官场套话应付了事。

油头议员更会稳定军心,他谦称“小弟”,并充分表达了自己对居民们的同情,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会向政府和财团施加压力。
两位官场老油条都打算带着新闻媒体到华夏公寓实地考察,一方面让更多观众了解居民们的难处,一方面也便于自己树立亲民爱民的好形象。
两人在同一天来到公寓,面上商业互吹,实则暗地较劲,比谁更能收买人心。最后,他俩决定,要在笼子里住三天,切身感受民众疾苦。
秃头议员听大家讲以前做过的行当,肥婆开过船,唐三当过江湖医生,三教九流,沦落于此,不胜唏嘘。可他本就没有耐心,只能哼哼哈哈强样欢笑,在被唐三勾肩搭背的时候,像是沾到了什么脏东西。
油头议员却瞬间和大家打成一片,他和着伴奏唱戏,没什么架子,倒像是真能乐在其中。
他佯装仔细审查了公寓各个部分,总结了各行政部门的几大问题:卫生处医务管理委员会的问题、建筑条例执行投诉组的问题、交通意外伤亡援助组津贴科的问题、劳工处展能就业科的问题、社会保障办事处的问题、防治虫鼠组的问题。
看起来面面俱到,但其实都是官话套话,根本没有得出更精确可行的结论。
秃头议员想了另一招,他收买毛仔,要他鼓动大家签名,同意拿了补偿金就搬迁,毕竟,再这么耗下去,可能既住不了屋子,也拿不到钱了。他说服毛仔,只要签名人数过半,全体居民就能拿了钱走,皆大欢喜。

毛仔妥协了。他轻而易举地就“骗到”大家的签名。以唐三为首的居民们本来就军心不稳,与死守这个鬼地方相比,有些人更想拿钱。
财团决定的补偿金是一千多块钱,少得可怜,但由于他们拿到了签名,便理直气壮地前来要求居民们搬走。
人们觉得自己被耍了,当即和毛仔翻脸。可毛仔也不甘示弱:我当初又没有逼你们签名,都别别故作清高了,你们要么抱怨安置房太远,要么抱怨赔偿金太少,可你们这么多人,已经在这种烂环境里生活了这么久了,如果大家能一起开开心心搬到另一个地方去住,不也挺好的么?是好是坏,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别再一味地抱怨和依靠别人了。
话虽这么说,其实毛仔前一天晚上就已经良心发现,到律师所偷出了那份名单,财团代表败兴而归,居民们也重归于好。
前来抓小偷的林Sir知道是毛仔偷出了名单,也知道这群人骗了他们,却并没有追究。大家都是底层人民,何必相互为难。
临走之时,毛仔终于和他相认,原来林Sir是他的父亲。
然而,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公寓暂时保住了,可谁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呢?政府想要这块地,便总有方法拿到。
强拆部队终于来了,他们轻易就突破了居民们用桌子板凳抵门做出的防线,冲进公寓里。
肥婆、毛仔、7-11、唐三他们把自己锁在笼子里不出来,警官们就拿钻子锯子拆掉笼子,把他们通通搬了出去。一时间火光四射,惨不忍睹。
电影最后并未交代搬出去的笼民们各有了什么结局,只是安排当了动物管理员的毛仔和前来参观的三位旧室友惊喜相见。这三人都是残障人士,离开了公寓后,都得到了更好的护理。
倒也是个充满希望的结局。
尽管各项荣誉加身,《笼民》却远不如当年其他几部提名影片出名。在“皆尽癫狂,皆尽过火”的香港电影全盛时代,它却近乎写实地还原了这座国际大都市高楼林立、衣香鬓影之外,那些如老鼠般的底层民众们苟延残喘的生活。
乔宏、廖启智、陈国新、谷峰、泰迪·罗宾 、刘洵、胡枫等一众演员的表演浑然天成,与导演精妙的调度和长镜头相得益彰,呈现了一幅层次分明的人物群像。他们穿着破烂的背心短裤,汗流浃背,在逼仄的笼子间穿行,说着最不矫饰的粤语,给人以扑面而来的市井味。
导演在克制、简洁的表达中发出追问:如果政府要发展城市建设,商人要把老楼危楼推倒重建,都是情有可原,那么这些生活在笼中的,老弱病残的底层群众们该怎么办,他们似乎总要成为冤大头。
他们年轻时曾经为社会做过贡献,却没有在老年时得到相应的优待,靠政府救济只能保证最低标准的生活。整个世界除了笼子里的两平米,似乎再也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了。
片中的强拆片段更是不难让人联想到屡屡发生过的社会新闻。那些被强行搬出公寓的居民,在媒体的曝光灯下如同被游街示众,丧失尊严和人权。
但影片的可贵之处在于,笼民们并非是一群“我弱我有理”的被美化了的人,他们也有鸡贼、懒惰、自私的一面。除了上年纪的老人,痴傻的王子森,还颇有几位安心蜗居于此的青壮年。
而有前科,混日子的毛仔最后凭借自己的努力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正是导演寄托的美好愿想,希望有能力之人,能够好好工作,好好奋斗,获取更好的生活。
这部近三十年前的电影仍能成为当今现实的某种写照:虚伪、失信的官员,强力、无理的行政命令,作秀、没有道德底线的媒体。
而普通人面对他们,都可能成为被当猴耍,却无力挣脱的笼中民。
文|三九
编辑|浪浪
排版|透纳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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