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轮回系列的「小金」在苏富比以37.5万英镑拍卖,创下了苏富比服装类目拍卖价格之最,这也是郭培出售的唯一一件高定作品,它同时也是一件嫁衣
在被《时代周刊》评选为“100位全球最具影响力人物”之前,郭培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始终与她所站立的这片土地息息相关。
“看似我只是在做着一件漂亮的衣服,但从衣服中能看到一个国家,能看到一个时代,甚至建国70多年来的改革变化。”
你或许不熟悉这个名字,但你一定看过她的作品:无论是近二十年来为春晚主持人设计的主持服装,还是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颁奖礼服。郭培以她独特的审美在最重要的庆典和仪式上诠释中国。
■ 苹果CEO Tim Cook参观郭培的展览
从中国第一代服装设计师,到中国首位也是唯一一位法国高定公会受邀会员;从唯一可以使用“高级定制”称号的设计师,到作品被世界顶级博物馆收藏。
三十年来,郭培用一针一线弥合着中国时尚与世界时尚之间巨大的缝隙,也从中洞察了时尚行业的真谛。
郭培是世界级的时装设计师,也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不久前,应北京私立汇佳学校的邀请,郭培以家长的身份做了一场关于高定的演讲,我有幸采访到了她,并请她聊了聊在当下越来越热的服装设计领域,年轻人应该如何选择,对时尚有哪些误区,以及怎么才能树立自己的辨识度。
#01
学服装设计不一定要留学
但留学一定对成才有益
这是郭培三十年来见证中国时尚从无到有,从东方走向世界再回到内心的一个答案。
郭培出生的60年代,国外早已经历了几轮“时尚革命(fashion revolution)”,而中国却连服装设计这个词都不存在,大街小巷看不见太多颜色,只有蓝、绿、灰和一点点白。
■ 1955年3月,发行新人民币的场景(新华社稿)
因为对美有着懵懂的追求,郭培报考了北京第二轻工业学校服装设计专业,并成为了新中国服装专业的第一届毕业生。她还记得,当时没有人理解服装设计的概念,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服装设计等同于裁缝。
“在市井生活里,当人们知道自己有邻居是裁缝,他们会很开心,然后千方百计地希望你为他们做衣服。”
郭培的母亲不希望别人以一个裁缝去理解自己女儿的价值,为了维护女儿的尊严,她拒绝了这些邻居,同时也拒绝郭培为自己做衣服。她告诉郭培,如果你不为你的母亲做,你也不必为任何人做。郭培至今没有为母亲做过一件衣服。
80年代中期,为了解决中国人穿衣服的问题,政府决定大力发展纺织业与成衣制造,纺织与牛奶、体育一样成为举过体制思路下的一个产业——郭培所在的服装设计专业就是这个服装工业化浪潮的产物。
■1988年,北京长安街(法国摄影师 Yann Layma)
站在浪头上,郭培创造了销量36万件的畅销款式,并被评为“中国十大设计师”。然而,她却感到深深的不安。
“有时候在我自己的货场,我会故意绕着走,我不想看到自己的设计。”
因为她觉得都太丑了。内心里,她是一个彻底的浪漫主义者,更有着自己对美独到的追求。
她记得自己小学五年级时,在家门口的百货商店看到了一件镶嵌了很多金线的黑色衣服。在犹豫很久后,月工资只有40多元的母亲还是给女儿买下了那件50多元的衣服。每当穿着那件衣服,郭培就知道自己在太阳底下会闪闪发光。
带着这种想要发光的期待,1997年郭培成立了玫瑰坊,开始走上了一条与大规模生产成衣截然不同的路,中国最早的高级定制有了雏形。
高级定制意味着工艺复杂繁琐,需要传承,而在传承断档的年代,郭培只能从历史和记忆中打捞线索。
她记得小时候姥姥的“百宝箱”里曾经保存着一朵结婚时佩戴的宫花。
长大后为了寻找宫花,郭培找到了已经倒闭的绢花厂,并在破败的库房找到了5500朵压扁了的红色宫花,在老师傅的指点下,她用水蒸气让花朵重新绽放,并将它们绣在了自己的作品之上。
裙摆移动时,几千朵轻盈的宫花蹁跹起舞,那一刻她才理解姥姥口中的“蝴蝶在衣服上飞”。
■ 红色宫花大裙子
一直以来,郭培制作华服几乎都是不计成本的。她在巴黎一战成名的礼服“大金”(前不久还在巴黎装饰艺术博物馆展出),耗时50000个小时,相当于一个人不眠不休工作六年,她将其称之为“生命的转移”。
■ 代表作「大金」在美国大都会艺术博冠展出
然而,做到这样就足够了吗?
十年前,当时的法国高定公会主席戈巴克先生来到郭培的工作室,为巴黎筹备的中国展览挑选设计师和作品,他告诉郭培,自己很喜欢她的作品,但她在去巴黎时,不能作为高定设计师,只能作为艺术家。
因为在法国Haute Couture(高级定制)是受法律保护的称谓,只有经过非常严格的认证,得到高定公会的认可才有资格被称为高定。
2015年,郭培第一次向法国高级时装公会递交了材料,包括十年的设计、手稿、作品照片、每一件服装的面料,以及面料厂家和厂家出具的证明,因为之前有了整整十年的积累,郭培成了158年来唯一一位首次就通过了审核的受邀会员。
这个契机,让郭培知道了走出去的必要,因为更高的标准早就摆在那里。
郭培认为,中国这三十年来经历了从温饱,到用价钱衡量好坏,再到注重品质的蜕变,当下则向着更高的阶段——“品美”发展。
明星们结婚身穿郭培的高定嫁衣
在国外留学,特别是学习艺术、服装设计的孩子们,天然地具备了更广阔的眼界和见识。正如,华为在法国设立美学研究中心,学生浸润在留学的环境和氛围中,本身也是建立“美的标准”的过程。
而更高的标准,也决定了未来做事的高度,这不仅对孩子们自身的发展是有益的,将来他们回到国内,对国内行业整体水平的提高也大有裨益。
■郭培的异世界秀场
在国际上获得声名后的郭培也意识到语言交流的重要性。她认为,孩子们最好在很小的时候就掌握两门甚至三门语言,其他的能力都可以慢慢来,语言却不能等。
英文要好,中文更要好,这关于一个人的民族自信心和自豪感。于是,她把小女儿从加拿大学校转到北京私立汇佳学校读书,在全封闭的双语氛围中,养成良好的语言习惯和学习习惯,用郭培的话说,“在这里,学校可以帮助孩子把生命一样宝贵的时间管理好。”
■郭培的「建筑系列」秀场
#02
想成为世界级的设计师
如何找到自己的风格
歌德曾说过,所谓时尚就是目前的传统,而传统都带有某种必要性。郭培的成功,得益于她从不会将自己局限在传统的框架里,她始终在创造。
刺绣是郭培最醒目的标识,它非常能够代表中国,但如果仅仅局限于此,那世界就无法看见郭培。郭培的独到之处在于她解构了传统,并加入了自己对于时尚和文化的理解。
无论从细节还是设计上而言,它都不完全是中国传统的,也不是过去祖先的。
事实上,任何一位有志于走向世界舞台的设计师都必须认清:我们今天不可能完全回归传统,也不可能完全走回过去,今天意味着创造
■美国歌手蕾哈娜身穿郭培的「黄皇后」亮相Met Gala
郭培的很多作品中用了龙的图像。龙中国人文化精神的一种表达,通常给人感觉很有力量,郭培重新塑造了龙,她属于帝王的龙不再凶猛,而是更加立体、女性化,甚至有一丝可爱,更接近如今中国多元、包容的民族性格。
大胆采用、研发国内没有的面料也是郭培的一大创新。她在韩国的科技公司订制用纳米技术把24k黄金附着在物体表层的特殊面料,在意大利同70多岁的面料设计师研发如何在羊毛上镶嵌金属马赛克,能够让传统中国的红与蓝呈现出更加当代的艺术表现。
所有这些细节其实并没有离开中国,但是当它们呈现在巴黎的舞台上时,很多人说看到的不是过去的中国,而是今天的中国。
■「东宫系列」
有人说,艺术家应该更多地尝试跨界才能成功,但郭培认为文化本就无界,何谈跨界。她在世界各地的博物馆中获得灵感,从不同的文化中汲取养分。
受瑞士有着一千年历史的教堂壁画的震撼,郭培创作了宗教味道十足的“传说”系列;在巴黎建筑博物馆选择场地时,她被建筑本身的力量折服,创作了“建筑”系列。她开创的大裙子的设计,融合了东方古典服装和西方中世纪的裙摆。
美国大都会博物馆(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在展出“大金”时,曾评价道“郭培的作品并没有一味地复制西方设计特点,而是把东西方元素结合起来构成了共同的文化语言。
#03
唯有付出和坚持
职业生涯才能走的高远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进入博物馆,就是进入了历史,这也正是郭培所追求的,人的生命是短暂的,但作品却可以永恒存留。
郭培几乎从不出售自己的高定作品,除了一件作品在苏富比以37.5万英镑的价格拍卖,创下了史上服装拍卖纪录之最。主要是因为舍不得。在创作过程中,郭培投入了太多的心血和付出,也得到了太多人的鼓励和爱。
她曾在日本找到了中国自宋代以来就失传的螺钿布料制作工艺,日本的一户工匠世代传承着这项技艺,将贝壳正中间的部分完整剥离下来,打磨成薄片,再附着在宣纸上切成丝,然后织成面料,每根丝都必须正确排列,否则就看不到螺钿的光泽。
■ 郭培用螺钿加工制作的布料创作了「东宫」系列礼服
因为制作过程过于繁琐,用时太长,耗材太贵,通常只有日本皇室会请工匠制作和服腰带,郭培却希望制作20到30米的布料,但却难以承受布料的造价,于是,她承诺会以此制作三件作品,并赠送给工匠一件。
几经权衡,工匠们慷慨地答应只收取材料的价钱,并且无需赠送一件作品,他们唯一的愿望是让全世界看到这种无与伦比的面料。
类似这样让人感动的故事很多,郭培认为一名服装设计师应该有两个层面的追求:
1
为客人制作能穿在身上的精美服装,这是服务,是安身立命的基础,更是设计师的本分;
2
为了内心的梦想不断付出,包括时间、金钱和精力,其实是一种不求回报的付出。这一层面就是服装设计金字塔尖的高定所追求的。不去想目的地,才能够更好的抵达。时刻想着所求的人,往往会被现实局限。
郭培今年已经54岁了,有人曾问她打算什么时候退休,她说自己没想过,皮尔卡丹97岁还有新的设计,华伦天奴80多岁也在工作,如果你做到五六十岁就放弃了,那就是工作,如果你没有放弃,或放弃不了,那就是事业。
可可·香奈儿曾说过,优雅是那些已经掌握了自己未来的人所拥有的权利。在郭培眼中,始终燃烧着旺盛的求知的火焰,永远年轻,永远对下一场大秀充满期待。或许这也是她成功的秘诀。
这也是郭培最想告诉年轻人的一点。“我的成功,不在于我选择了服装设计,而是因为我在这条路上走得特别远。对于你热爱的事,一定要真的喜欢,真的去做,而不要有目的地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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