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7月,河南,暴雨。
郑州、开封等城市日降雨量突破历史极值。大水漫灌进城市,街道成为河流,部分房屋坍塌,很多人被困,生命陷入危急时刻。
当人们把目光锁定在无情的洪水中时,一些选择逆流而上的人,一些勇敢扑入水中的身影,在沉重和悲伤中,带给了我们感动。
今天的最人物属于他们,属于那些淳朴、善良、在千钧一发之际挺身而出的人。
01
地铁在深水区前停住了。
7月20日,下午4点,物业通知要停电,莎莎被告知尽快下班。下楼后,门口积水已没至膝盖。莎莎犹豫片刻,终究没敢蹚过去。
一个多小时后,不想在公司留宿的她,毅然冲进了已经深至大腿的洪水中。
终于坐上地铁后,莎莎长舒了一口气,以为就此告别了噩梦。列车却在开往第二站的中途停住,车厢开始往里渗水,所有人都傻掉了。
水渐渐没至莎莎的腰部。
乘客被困在地铁里
噩梦还没结束。车外的水一直上涨,顺着车缝往里渗。大家开始往座位上站。她开始害怕了。“最恐怖的是,车厢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好多人出现了呼吸困难。”
莎莎听到一位阿姨给家人交代银行卡号。她也问自己,是否应该“交代”一下。她想说的事还很多,却一句也开不了口。最终只给妈妈发去了一句话——妈妈,我可能快不行了,我有点害怕。
收到妈妈打来的电话时,莎莎一时语塞起来,只说了句“在等待救援”,便挂断了电话。
6点到8点半之间,莎莎一直处在崩溃边缘,可供她吸进肺里的氧气越来越稀薄,直到最终因缺氧晕倒。
救援队赶到了被困的地铁
是妈妈的一个电话把她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手机的震动唤醒了莎莎最后的意识。就在这时,救援队出现了。莎莎听到车顶上传来了脚步声,消防员在使劲儿砸车厢的玻璃。
“一下,两下,无数下。”
两扇玻璃砸开后,空气灌了进来,所有被困人员恢复了呼吸。车厢外的声音越来越多,救援人员不断涌进来,大家互相安慰着,先把晕倒的人抬了出去。接下来,男士们一致让女士先走。
死里逃生的莎莎把这段经历发布到了网上,她感慨自己的幸运,也感谢前来救援的每一位可爱善良之人,“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离死亡那么近。”
但幸运的是,“那一刻,我们都觉得有救了。”一位被困乘客说。
人们排着队走出地铁隧道
02
救援人员把输水带一头系在台阶旁的抓手上,一头系在车厢里,让乘客们扶着往台阶上撤离。
他们站在水中,雨水没到了脖子。
撤离的生死时刻,人们挤在地铁通道里,一名男子喊道:“让老人、妇女、小孩子先走。”
体力好的搀扶着体力弱的,彼此依靠着,他们最终撤离。
走上步道后,他们发现,逆行前来的救援队伍,一批又一批地往满是水的地铁站里冲。
03
一位被困的女记者,在站台上看到了一位年轻的医生。
他穿着白大褂,在抢救一名失温的乘客。大约过了一个小时,那名乘客恢复了体力。
记者问医生的名字,医生却说,自己的名字不重要。
他说,他刚刚研究生毕业,今天是第一天上班,白大褂是早上才从医院领的。
04
34岁的何夕,知道妻子被困在地铁5号线。
他一路哭着冲到地铁站。在寻救妻子的过程中,他帮着救援人员,把其他乘客背了出来。没过多久,他听见了妻子的呼救。
有人说他做了好事,他说:“我只是我妻子的英雄。”
在一条宽阔的街上,一名女子被洪水冲走。

一名男子跃入水中,拽掉了她的衣服,但人没抓住。

随后在女子漂流的路上,数名男子纷纷跳进水中,只有一个目的——救人。

最终,女子被一人拽住,周围的人迅速围拢过来,抵抗住洪水的冲击。他们挺过去了。
05
洪流涌入地铁,郑州市银基广场,负一楼被积水淹没。
湍急的流水冲入地下室,不少人被困在地下。冒着大雨,商场工作人员和附近的市民忙起来。
他们在水中站成一排,喊着口号,拉着绳子,将被困的人一个个拉出来。
06
积水没到腿根,浊流汹涌。
一名女士整个人泡在水里,抓住绳子,又抓住车把手。人们站在岸边,为她加油,并死死拉住辅助她的绳子。
可是水的阻力太大,她终于失手,被洪水冲走。
站在一旁的路人,飞身跃入水中,幸运的是,他们获救了。
07
“那还有个人!”在漂浮着的白色车辆旁边,有名女子陷在泥泽里。
男人不由分说,扎进浑浊的洪水里,将女子拖拽出来。
又救了一个。
另一边,某地下商城大水漫灌,一名男子不慎掉入水中。周围的居民冒着大雨,死死拽住绳子。
一位表情刚毅的大哥急切地吼:“抓紧!抓紧!”
最终,男子被成功救出。
08
暴雨仍在下,一处排水道被雨水灌满,井盖被冲走。
一位市民冒雨守在井边,还搬来两辆共享单车挡住井口,为来往的车辆行人示警。
一群十来岁的孩子,也参与到了救助中。他们站在雨中,挥舞双臂,拦下车辆,“不要过了!前面淹了!”
一个孩子说,“我爸爸的车以前被淹过,如果有人提醒,就能避免这种悲剧。”
而他们,最大的今年仅仅13岁,最小的一个,仅有9岁。
09
在满是积水的街道上,一位大爷冒着雨,清理下水道口的杂物。
清理干净后,他抬起井盖,看着积水哗啦啦地涌进下水道。
有人在奋力拉井盖,有人组成了人肉沙袋。

某商场门前,员工和路人们组成人墙,阻挡水流灌进商场。人们打着伞,互相依偎着。
在道路上,人们同样并肩而行。他们手挽着手,紧紧靠在一起。

有人说,这是暴风雨中的河南力量。
10
傍晚雨下的最大的时候,郑州一所幼儿园师生被困。
几经磨难,消防员最终赶到。他们把小朋友放到一个个塑料箱里,小心翼翼抱出。
为了减轻孩子们的恐惧,安抚一个个幼小的心灵,他们随时与孩子们对话。“听话,不乱跑,乖乖。”
整整4个小时,150名余孩子最终被安全救出。
11
幼儿园门口,开过来一辆卡通“挖掘机”。
因为幼儿园门口所处地势低,积水严重。铲车师傅让孩子们坐在车斗里,载他们“过河”。
后来,一名家长说,铲车是儿子最喜欢的动画形象。
12
一位妈妈带着孩子路过一处积水点时,不小心滑入深坑。泥泞中挣扎,一家三口陷入了绝望。
惊险时刻,一位好心人突然出现,冒着生命危险,他把一家三口拉出了泥潭。
消失在暴雨中几个小时后,那位好心人被记者找到。
他叫王西超,今年40岁。他不认为自己是英雄,“只是举手之劳,谁看到都会拉一把的。”
而他救人的时候,他的孩子就站在不远处。他说:“你站在这不用动,很危险。”
很危险,他却自己冲了上去。

王西超
13
午后三时许,暴雨开始倾倒。河医二号楼住院部,为避免大水漫至三楼,医生们带着患者转移。
“短短九层楼,我们花了一二十分钟。”两位医生,为抬患者累得大汗淋漓。
在部分手术室,停电的时候,手术还在进行中。
在场的医生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围着一圈,照亮了手术室。
手术必须照常进行。
即便漆黑一片,候诊厅还排着长队。
医生点着一台小灯,坚持在微弱的灯光里继续接诊。
无论外面狂风暴雨如何,在医生这里,病人不会孤立无援。
医院一楼没过了一米深的水,电梯也进了水,无法使用。
5名医生来不及换掉手术服,戴着手术帽和口罩。他们抬着刚做完手术的病人,从2楼走到15楼,一步一个台阶。
14
7月21日凌晨,郑州花园路的一家电影院迎来了特殊的午夜场。
影院为市民提供休息场所和热水,上千名居民在影厅里避雨、留宿。而且男女分开,在不同的影厅。
在影院留宿的市民说,很多人吓得一宿没睡,也有很多人向影院工作人员鞠躬道谢。
15
7月20日晚上,郑州图书馆没有如常闭馆。
馆内一夜灯火通明,市民们在这里读书、休息,好像隔绝了外界的风暴。
而图书馆职工们赤膊上阵,扛沙袋、修下水、堵门窗。
图书馆还为市民们提供了简餐、纸巾、毛巾和姜汤。(遭雨淋后及时饮用姜汤,可驱寒排湿)。
如果暴雨中有天堂,应是图书馆的样子。
16
暴雨中,不少车辆抛锚,造成交通拥堵。
郑州师范学院做了一个决定:打开校门,让车子停进来,车子要走,就从西校门出去。
大学成了停车场,却让路上交通得以畅通。
17
“我们这里有水、浴巾、床单,大家自己拿。”
一家酒店免费收留20多名被困市民过夜。大厅里,前台小马在人群中间打转,她一边安抚市民的情绪,让大家不要冒雨回家,一边给市民发放物资。
室外温度只有26度,老板担心大家淋雨着凉,叮嘱小马把温度调高。
在这个夜晚,郑州多个酒店大幅降价,有旅舍低至6元一晚。城市的酒店,成为这场灾难的诺亚方舟。
晚上11点,避雨的市民沉沉睡去。
到了下班时间,小马拿起手机,打给河南焦作的家人。好在,父母平安。
18
网上流传的很多视频中,积水没过人们的腰部。这时,有很多人担心起灾区的女孩们。
一位博主特意提醒月经期的女孩,被长时间脏污的雨水浸泡后,该如何清洁。评论区里,人们纷纷拿出专业知识,提醒女孩们避免泌尿系统感染。
19
郑州东站,被困的人们正陷入焦灼。
车站大厅突然响起乐器的声音。原来是永平路小学“和美之声”管乐团的孩子们,在为被困旅客演奏。
一曲《我和我的祖国》,一曲《歌唱祖国》,车站大厅成了音乐厅,旅客们在漂泊中获得了一丝安定感。
20
电网工作人员接到郑大一附院的求助电话,已是深夜。
ICU病房断电。发电车立即被派往医院。门口两个有两个很深的积水坑,电网工作人员站在水里,指引清障车前行。
凌晨5点,ICU成功恢复供电。
21
另一边,一辆小轿车顶着暴雨驶往医院。
一个孕妇面临妊娠的阵痛,即将临盆。
医护人员立即准备好手术室,孩子顺利生下。母亲醒来的第一眼,看见医院的天花板在漏水。
暴雨中,一个新的生命诞生。
22
巩义市的聋哑大叔,也上了热搜。
他今年53岁,不会说话。下暴雨的那天,他帮着在本村疏通排水渠,又跑到外村去帮忙营救被困人员。他的腿上被绳子划出多道擦痕,却笑得一脸灿烂。
大叔用手语跟女儿说,别人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23
姗姗也亲身经历了这场暴雨。
她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蹚着没过膝盖的水“走到了充满希望的5号线”。
结果地铁停运。
她决定在附近的酒店住下,每一家都爆满。
姗姗只好返回公司。
第二天,路面上的水降下去很多,姗姗扫了个单车往前骑,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水位蔓延到了腰部。她开始犯难。
这时两辆挖土机开了过来。将姗姗载运过去的是一位女司机,“很幸运能坐上这辆车,此时驾驶这辆挖土机的姐姐,在我心中已经成为一位女英雄。”
24
小诗行走在没过小腿的大街上时,也曾找过几家酒店,要么是满客,要么停水停电。
此时离家还有2小时的路程,她的脚慢慢在地上摸索,生怕踩到空洞陷进去。
水更深了,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尽可能让身体保持平衡。
依据当时水流的冲击力,但凡栽倒进去,小诗就危险了。
此时,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湿透了,大风吹在身上,她瑟瑟发抖。
那一刻,她闻到了浓烈的死亡气息。
小诗害怕得哭了起来,她打出去的所有救援电话全都占线,手机电量也即将耗尽。
正当绝望之时,她的右手边来了一群人,他们也都是要避难的路人。
小诗与众人一起去了附近商场的三楼,在一片漆黑里,她缓慢回过神来。
等到手机充上电时,小诗联系了父母,被安全接回了家。
经历了那次危险后,小诗只想感叹一句,“活着真好。”
25
95后小伙子邓雷看到郑州遭遇特大暴雨后,连夜买了1万个防汛袋。
怕父母担心,他瞒着父母前去驰援。
邓雷说自己是安徽淮南人,2003年时经历过一场洪水,那时自己差点被淹死。
看到郑州的汛情,邓雷很是揪心,于是什么都没想,便匆匆上路了。
好心网友得知消息后,怕他犯困,便通宵陪他聊天。
最终在行驶了1100公里后,邓雷成功达到郑州,将物资送到了防汛部门。
26
小安本来是同姐妹在外开心地旅行,行程结束后,突然而来的一场大雨让她滞留在了河南南阳。
直到7月21日下午,她已在G3135列车上枯坐了25个小时。小安在网上调侃:“我这个年轻人屁股已经坐没了。”
但她还是乐观地告诉朋友们,中午列车上发了一袋面包、一包牛奶、一根肠,“现在有吃有喝的,你们可以放心。”
而在另一趟列车上,K31的旅客已经滞留了将近40个小时。部分乘客从车窗中爬出,到附近村庄找食物。
热心的村民,为他们包了一顿饺子。
27
时间回到7月20日上午,河南巩义市,雨越下越大,但巩义市气象局局长赵建彪,必须出门。
他要前往市政府汇报气象工作,这些信息对于各部门及时采取暴雨防灾避险措施,极其关键。
会议结束后的中午,他立马驱车赶回气象局,准备指挥工作。那条路他很熟悉,平时仅需15分钟便可达到。
行驶途中,路面的水势突然变大,他的车被冲到了沟里。水流很急,他的车漂了起来。
他在第一时间采取了急救措施,车玻璃被用脚跺碎,水流倒灌,他最终从天窗中死里逃生。
站在车顶,他开始向周围呼救,但整整2个小时,才在暴雨中被周围村民听见。
二三十个村民围在了他的周围。人们连成一条线,绳子缠在胳膊上,最远端系在树上。一点点靠近,最终将他救起。
19日晚,赵建彪参加全省防汛调度会。
洪水稍微退去,他便返回了工作单位,投入到工作当中。
而那时,已经是他通宵工作的第三天。
28
河南暴雨灾情发生后,网友们也迅速行动了起来。
微博上,#河南暴雨互助#话题,一天之内已经有44亿阅读量,1400多万条讨论。
受灾者在话题里发布求救信息,网友接力转发。人们在遥远的地方共同凝望一片土地,拥有着同一份牵挂。
现在,很多一天前发布的求助信息都已经删除,那意味着,他们已经平安了。
2020年7月20日下午,郑州迎来了久违了晴天。
但在其他省市,暴雨仍旧在下。7月21日凌晨,河南新乡的降雨量,超过了一天前的郑州。
“新乡暴雨”、“鹤壁暴雨”、“保定龙卷风”、“卫辉暴雨”、“河北暴雨”……诸多词条,又上了热搜。

黑夜总有星光相伴,洪水总有退去的一天。
如果有些苦难是我们必须承受的,庆幸还有这些平凡的英雄,帮我们扳回一城。
希望每个人都能安全回家。

河南,加油
河南人,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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