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前总统祖马
从7月12日开始,因为前总统祖马被捕遭到其支持者的反对,南非爆发大规模骚乱。多地游行示威者逐渐演变为暴力打砸抢。截止到7月15日,这场骚乱已经造成了117人死亡,2000多人被捕。愤怒的南非人大规模涌向街头,冲向了街边的商场与购物中心,食品、饮料、电视、服装等都成为了他们抢掠的目标。由于参与人数实在是太多了,南非警察根本就控制不了局面。
根据不完全统计,已经有200多家商店遭到了洗劫。曾经繁华的南非街头,就如同经历过战争,满地狼藉。这场骚乱不仅导致南非本土企业、店铺受损,还波及了众多外企。日本丰田汽车在南非的工厂已经停止了生产,韩国LG的电视机厂生产设备被抢光。
根据不完全统计,已经有200多家商店遭到了洗劫。曾经繁华的南非街头,就如同经历过战争,满地狼藉。这场骚乱不仅导致南非本土企业、店铺受损,还波及了众多外企。日本丰田汽车在南非的工厂已经停止了生产,韩国LG的电视机厂生产设备被抢光。

南非总统拉马福萨警告称,这场骚乱造成了南非生产与供应链中断,国内的生活必需品供给可能就要耗尽。事实上,南非部分食品救济站前领取救济的人已经排成了长队,情况非常严重。更为严重的是,南非疫情非常严重,因为这场骚乱导致了疫苗接种中断。不仅如此,由于抗议活动导致大量人群聚集,南非疫情再次呈现爆发趋势。
我国有很多企业在南非有投资,这场骚乱也波及到了中企与中国公民。据悉,百余家华人纺织厂开设在暴乱中心的夸祖鲁-纳塔尔省新堡市。为了避免遭到攻击,新堡华人警民中心成立了自卫队,配备了武器与防弹设备,日夜不间断的巡逻,以保护区域内华人的生命与财产安全。
遭洗劫的华人商店
而南非这场暴乱是注定要生的!在上个世纪90年代以前,南非曾经是非洲唯一的发达国家。现如今,南非的GDP总量为3622亿美元,人均GDP仅为6199美元。南非不仅从发达国家变回了发展中国家,甚至处于发展中国家中等偏后的水平。南非这个非洲最发达的国家沦为今天这样的乱局,不得不令人唏嘘。
南非国父曼德拉虽然消弭了内战保全了经济,但其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如对西方开放市场等,导致了南非经济一蹶不振。等到曼德拉下台以后,继任的南非总统并没有他的人格魅力,也无法阻止南非黑人群体对白人的冲击。事实上,南非的经济命脉一直掌握在白人手里。等到黑人依靠人数掌握了政权以后,南非白人开始遭到排挤,甚至被迫离开南非。而南非黑人对于发展经济是外行,最终南非一步步从发达国家沦为发展中国家!
延伸阅读: 南非暴乱和曼德拉
二战结束后的十几年时间里,非洲民族主义运动席卷整个大陆,独立的新国家一个接一个,但是仍然有一大片土地没有多少动静,这就是南部非洲。在这里,英国仍然直接控制的几块殖民地,不声不响地跟随着非洲英国殖民地的独立步伐相继独立:贝专纳兰和巴索托兰在1966年独立,改名为博茨瓦纳和莱索托;斯威士兰在1968年独立。博茨瓦纳通过选举组成了民主政府,一党独大的体制一直坚持到最近,但是政局非常稳定,是非洲大陆上罕见的自独立后一直政局稳定的例子。莱索托和斯威士兰,则维持了古老的非洲人王朝统治,特别是斯威士兰,可能是现在世界上唯一的一个完全的君权国家。这三个“女王篮子里面的跳蚤”,加在一起不过几百万人口。到1960年代,南部非洲更多的地方,却是由定居在那里的白人,真正的殖民者统治的。在这些地方,非洲人的独立运动异常艰难。这里面,包括英国原殖民地,20世纪初期即独立的南非及其控制的西南非洲(纳米比亚),从不成功的中非联邦里面重新分离出来的英国殖民地罗得西亚(津巴布韦),还有葡萄牙殖民地安哥拉、莫桑比克。
在这些地方,白人已经享受了太久的优越生活,早就认定自己优于土著居民,也把自己看成了殖民势力在非洲最后的坚强堡垒。另一方面,这些地方定居的白人大都不再拿欧洲当作自己的家园,而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地方,无论是否受到欢迎。实际上,南非和罗得西亚早在20世纪初期就已经成立了以白人为核心的自治政府,受英国政府的约束相对较少。非洲其他地方的独立运动自然对于这些白人有很大的震动,如何维护自己的统治,保持自己在政治经济上的优势地位,就成了非常重要的问题。1960年代初期刚果独立后的危机,被白人当成非洲人无法脱离欧洲人统治的样板四处宣讲,大肆贬低非洲人的统治能力。另一方面,独立后的非洲国家很多都倾向了社会主义阵营,这些南部非洲的白人政权,就把自己看成反对共产主义的前沿:非洲人的民族主义,就是共产主义试图控制非洲的手段。
1948年,南非亚菲利康人为主的国民党赢得大选。亚菲利康人,也称为布尔人,由在南部非洲定居超过150年的欧洲大陆移民组成。这些人原本居住在南非西南角的荷兰开普殖民地,19世纪初期这块殖民地为英国人占有,不满意英国废奴政策的欧洲移民在1830年代深入南非内地,到1850年代建立了德兰士瓦和自由州两个独立的共和国。19世纪末期,经过与大英帝国的布尔战争之后,布尔人的两个政权与英国两块殖民地一起合并组成了南非联邦。新的联邦政府中,亚菲利康人在经济上和政治上的地位都低于英国移民,备受英国人的讽刺欺压,所以保护亚菲利康的文化,维持亚菲利康人的社会地位,就成了亚菲利康民族主义政党的主要任务。全面赶上英国人需要不少时间,但是至少亚菲利康人不能被土著非洲人超过。既然亚菲利康人在人数上对非洲人没有优势,那么亚菲利康政府就要在政策上打压土著非洲人。按照南非首相汉斯•史垂敦(HansStrijdom)的说法:这个政府非黑即白,欧洲人唯一的可以保持优势的方法就是占据主导;而占据主导的唯一方法,就是不给非欧洲人投票的权利。于是,国民党政府一上台,就决定逆世界潮流而动,进一步打压土著人的政治权利,制订了一系列的种族隔离政策。
这些种族隔离政策实际上也不是亚菲利康人的发明,大多数都是从英国人那里继承来的。南非以立法形式出现的种族隔离政策最早可以追溯到19世纪英国人在开普殖民地和纳塔殖民地采取的通行证政策。当时英国人进入纳塔不久,黑人的反抗非常激烈,英国人为了维持统治,限制黑人在各个区域间的流动,限制黑人进入白人的居住区,要求穿越边境的黑人必须携带通行证。1892年,开普殖民地的英国人通过了《公民与投票法案》,里面为投票权设置了经济和教育门槛,从法律上剥夺了绝大多数黑人的投票权,虽然那个时候还没有几个黑人有投票意识。1894年,纳塔通过了限制区域内印度人投票权的法案,是第一个针对黑白种族之外的其他种族的限制法案。在南非联邦成立之前,非洲人在布尔人的领地内是没有任何政治权利的。1910年南非联邦成立之后,英国的两块殖民地开普、纳塔与布尔人的两个共和国德兰士瓦、自由州合并,原来各个地区的种族隔离法令照旧。1913年,土著人土地法案颁布,禁止开普殖民地之外的黑人购买专门划出的黑人保留地之外的土地,剥夺了黑人在全国绝大多数地方购买土地的权利。1918年,城市区域土著人法案将城市内的黑人限制在一定的区域内。到1923年,城市区域法案公布,南非的城镇索性被划出不同种族的生活区域,把黑人区安置到了工业区附近,为工业提供廉价劳动力。1913年的土地法案和1923年的城市区域法案构成了国民党政府种族隔离政策的法律基础。1926年,黑人被禁止从事一定技术工种和需要技术支持的贸易行业。1927年的土著人管理法案剥夺了地方酋长的大部分权利。1936年的土著土地和信托法案完善了1913年土著人土地法案的规定,同年公布的土著人代表法案,剥夺了开普殖民地黑人的投票权利。由于受到财产、收入和教育程度的限制,开普殖民地的黑人享受到投票权的人数很少,但是这毕竟是黑人与白人进行沟通的途径。剥夺全体黑人的投票权利,彻底打断了黑白之间沟通的桥梁。在二战开始之前,南非全国的黑人已经完全丧失了投票权,其居住地点、交通途径、通行方法、可以从事的工作,都已经有了严格的限制。不过实际上这个时期很多法律的实施并不严格,特别是二战期间的史末资(JanSmuts)政府试图放松种族隔离政策,缓和种族矛盾,但是遭到了亚菲利康人的普遍反对,导致战后极端保守的国民党政府上台。
国民党上台后,在各个方面加剧了种族隔离的政策。1949年,不同种族之间的通婚被明令禁止。1950年,跨种族的性行为也成为犯罪。国民党政府也开始实行强制的种族分类制度,推广身份证,并在身份证上标明种族。同年,南非被正式划分成不同的区域,分给不同的种族。1951年,班图管理法案通过,规定了保留地内黑人政府的管理架构,是南非政府在黑人保留地试图建立黑人自己政府的最初尝试。1953年,法律禁止不同种族的人员使用同样的公共设施,包括饭店、游泳池、洗手间等。同年,黑人的教育系统也有了专门的规定。1954年,规定了非常严格的黑人从农村移居城市的限制。1956年,正式把雇工的种族歧视政策合法化。
南非反抗白人统治的斗争历史悠久,几乎从白人开始统治这片土地,反抗就没有停息过。19世纪末期,兴盛了大半个世纪的祖鲁王国彻底覆灭之后不久,非洲人大规模的武装斗争被彻底打压。不过到了20世纪初期,南非就出现了以争取非洲人权益为目的的政党非洲人国民大会(ANC)。早期的非国大主要成员来自祖鲁王室和部落贵族,倾向于向英国政府诉求来争取权益,几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二战期间,远离战火的南非工业开始有一些起色,矿山吸引了大批的劳动力,非洲人口开始向城市聚集。但是人口的集中,带来的只是住房短缺,物价上涨,而白人雇主却迟迟不调整薪水,非洲人生活困苦。1946年,南非的矿业工人终于组织了南非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大罢工,显示了自己不可忽视的政治力量。1940年代的非洲人国民大会政治上也逐渐成熟。1943年,非洲人国民大会向白人政府提交了《非洲人宣言》,要求平等的政治权利,停止所有的种族隔离措施,以符合丘吉尔和罗斯福联合起草的大西洋宪章的要求。1945年,这个《非洲人宣言》成了非洲人国民大会的基本主张,影响至今。
长期的和平斗争看不到结果,就容易培养更加激进的斗争者。年轻一代的非洲人国民大会成员中,持有激进观点的越来越多,最有代表性的,就是纳尔逊•曼德拉(NelsonMandela)。曼德拉1918年出生于科萨族坦布部落王室。在非洲大陆上向非洲人开放的最好大学福特海尔大学上学期间,为了逃婚,曼德拉来到了约翰内斯堡,一边在一家白人律师行工作,一边在南非金山大学攻读法律学位。曼德拉的交游很广,各个种族的都有,但是主要的圈子,还是一些声称要把白人赶出非洲大陆的极端观点的人。按照曼德拉自己的说法:我虽然没准备把白人赶到海里面去,但是如果他们爬上船,自己离开这块大陆,我还是会非常高兴的。1949年,非洲人国民大会完成了新老交替,年轻的斗士们掌握了非洲人国民大会的政策。在这些人的指挥下,不合作运动展开了。
国民党政府当然要镇压黑人的反抗。1950年,《反共产主义法》通过。按照这个法案,不仅南非共产党被取缔,国民党政府还可以打击任何反对政府的个人和派别。按照这个法案,只要有人认定某人是共产主义者,不需要任何证据,这个人就是共产主义者,也没有上诉的机会。这个法案成了国民党政府打击反对者的重要武器。1956年,所有会造成混乱的集会都被禁止,基本上把所有的黑人集会都列为非法。1960年,任何可能威胁政府的组织都被禁止,也使得任何黑人组织都没有了合法存在的基础。再加上1960年代颁布的一些法律,实际上任何试图反对政府的行为都成为非法,所有的和平反抗手段完全被剥夺,和平抵抗已经成为不可能。
1952年,非洲人国民大会发起了挑衅运动。志愿者们选择一些普通的违规行为,比如使用白人专用的公用设施,在大街上不携带通行证等,主动被政府逮捕。这个运动的目的,是让南非政府的整个警察司法系统忙于这些并不重要的事情,导致系统瘫痪,监狱塞满。这个运动引起了黑人的广泛兴趣,使得非洲人国民大会名声大嘈,从此确立了反对种族隔离领导人的地位。五个月的时间内,有8000名黑人被捕,分别被判处一到三个月的徒刑,给国民党政府惹了不少的麻烦。国民党政府开始反击,曼德拉等35名非洲人国民大会领袖按照《反共产主义法案》被捕并获罪,同时通过了新的法案,增加对于触犯法律者的严重体罚、罚款。
非洲人国民大会并没有提出极端的民族主义目标。1955年,非洲人国民大会与南非的印度人政党,以及处于地下的南非共产党中的白人一起,根据从全国各个种族阶层征集得来的建议,起草了《自由宪章》,指出非洲人国民大会的最终目标是多种族和谐政府:南非属于所有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无论黑人还是白人。自由宪章的经济部分,提出土地、矿山、银行都要国有化。根据这些内容,国民党政府立刻就把这个宪章看成是共产主义的东西。1956年,包括全部的非洲人国民大会高层人物在内的156名反政府领导人被逮捕,被指控试图通过革命手段建立人民民主国家。这个叛国罪大审判旷日持久,持续四年时间,既给了非洲人国民大会向全国全世界宣讲自己政治主张的机会,也暴露了南非国民党政府对反对力量的无知。最终,依靠着在国民党上台之前就上任的最高法院法官的判决,所有被告都宣告无罪。
1958年,史垂敦去世,观点更加极端的菲尔伍德(HenryVerwoerd)上台,把种族隔离和对黑人反抗的镇压带上了新的台阶。菲尔伍德的方法,是把黑人和白人完全分离。他在南非境内划出土地来,建立黑人自己的“国家”,即所谓家园。在这些家园内,非洲人享有完全的政治权利,自己进行统治。这些家园都位于非洲人传统的生活区域,土地贫瘠,人口密度高,缺乏工作机会。既然有了家园的“国籍”,黑人在南非工作居住,就成了外国人,理所当然不能享有任何政治权利。这样,就可以合理维持白人的统治。同时,把黑人分割成为几个家园之后,菲尔伍德期待黑人加强自己民族概念,不再是一个统一的反抗白人的整体。白人的人数在南非处于少数,但是当只针对某一个民族的时候,人数的劣势就不大了,对于一些小民族,甚至处于优势。通过这样的方法,国民党政府希望可以分散黑人的反抗力量。面对这样的政策,非洲人国民大会的主流仍然坚持自由宪章里面的主张,而在政治上走向成熟的曼德拉也不再倾向于建立排外的非洲人政府的观点,成为建立种族和谐政府这个目标的坚定支持者。
1959年,非洲人国民大会发生了第一次分裂,坚持要建立只有非洲人才能统治非洲的派别成立了自己的政党泛非洲人大会(PAC)。为了与非洲人国民大会竞争得到普通非洲人的支持,泛非洲人大会开始发动一系列的群众运动,特别是针对非洲人最不喜欢的通行证法案。1960321日,反抗的人们终于与南非军警发生冲突。在约翰内斯堡南面50英里的沙皮维尔(Sharpeville),南非军警向泛非洲人大会领导的示威的群众开枪,导致69人死亡,186人受伤,大部分人都在背部受伤,显示南非军警在向逃散的人群射击。沙皮维尔惨案成了遍及南非全国的反抗运动的导火索,示威抗议活动,遍及南非全境,白人们开始担心黑人革命即将开始,投资人纷纷撤出。国际社会也开始谴责南非政府,联合国安理会也通过了谴责南非种族隔离政策的议案。面对各方面压力,菲尔伍德不为所动,坚持毫不留情地镇压所有反叛。很快,泛非洲人大会几千名反种族隔离斗士被捕,国家进入紧急状态。高压政策下,几周内,非洲人的反抗就被平息,仅有个别人物得以逃脱。
这个时候的曼德拉,已经看到了非洲人的反抗活动早晚会被取缔。叛国罪审判结束当日,曼德拉就转入地下活动,为取缔后的组织活动进行准备。不久,不干在法庭上失败的南非国民党政府果然取缔了非洲人国民大会和泛非洲人大会。1961年,曼德拉组织为期三天的全国大罢工。南非政府得到了消息,立刻通缉曼德拉;议会又通过新法案,授权政府可以不用任何理由扣押任何人。南非政府出动了大批士兵和警察打击反抗运动,在非洲人聚居的城镇,军警几乎随处可见,任何政治集会都被禁止,有工作的人被威胁一旦参加罢工立刻就会丢掉工作。尽管如此,罢工仍然有几千人参与,但是程度远远低于曼德拉的预期,原计划进行三天的罢工一天后就草草收场。
作为非洲人国民大会年轻一代的领袖,曼德拉早就有进行武装反抗的想法。早在1953年,曼德拉就建议到布加勒斯特参加世界青年学生和平友谊联欢会的西苏鲁(WalterSisulu)趁机访问中国,探讨支持非洲人在南非进行武装反抗的可能性。西苏鲁也就成了第一个访问中国的非洲人国民大会成员,不过西苏鲁并没有得到中国的实质性支持。现在,多年和平抵抗运动的艰难,终于使得曼德拉选择了武装反抗的道路。曼德拉在转入地下的这段时间里面,得到了拥有丰富的地下活动经验的南非共产党的大力支持,也逐渐接受了南非共产党提倡暴力反抗、展开游击战的观点。南非共产党现在得到了包括中国在内的社会主义阵营的支持,国际联系广泛,经费相对充足,还可以在海外提供军事训练。武装斗争自然也有成功的例子,古巴卡斯特罗就展示了如何通过一个小规模的政变就可以得到广泛的群众支持,并最终取得胜利的成功事例。按照切•格瓦拉的游击中心理论,少数人的武装反抗就可以在群众中产生足够的动力。
曼德拉并没有得到非洲人国民大会高层的普遍支持。主要顾虑有两个,一个是其他高层人士并不认为到了武装斗争的时候,另一方面,南非共产党的主要成员都是白人以及印度人,在很多非洲人心目中,并不愿意看到自己的运动与白人和印度人有什么关系,特别担心自己的运动被白人和印度人把持。《自由宪章》中多种族和谐政府的口号,对于大多数非洲人来讲,还是很难被理解的。不过打着非洲人统治非洲旗号的泛非洲人大会议已经在鼓动暴力反抗,并且得到了底层民众的支持,国际影响力也已经超过了非洲人国民大会,也使得非洲人国民大会的高层考虑将来采用暴力反抗的可能。最终双方妥协的结果,是非洲人国民大会仍然坚持和平斗争的宗旨,但是并不反对其成员进行武装反抗。这样就诞生了武装组织民族之矛(UmkhontoweSizwe),领导人就是曼德拉。这实际上是非洲人国民大会与南非共产党共同领导的,几百个成员可以使用共产党的所有资源。这个组织起步非常艰难,十几个月的时间里,民族之矛的成员安置了不少炸弹,主要针对政府建筑、铁路、电站等。由于缺乏武装斗争经验,同时也在主观上要避免平民伤亡,使得民族之矛基本上没有取得什么说得过去的成果,影响甚微。1962年初,曼德拉离开南非到埃塞俄比亚参加东、中、南非泛非洲人自由运动(PAFMECSA1963年成立的非洲统一组织的前身之一)大会,途中访问了非洲和欧洲数国,来寻求国际支持,并在埃塞俄比亚接受了武装训练,为游击战作技术准备。7月,曼德拉回到南非后不久,由于疏忽在转移途中被捕。曼德拉与民族之矛的关系这个时候并没有公开,仅被指控鼓动非法罢工,非法离开国家。曼德拉的审判引起了全世界的瞩目。196211月,法院判定两项罪名都成立,曼德拉则利用这个机会发表演讲。曼德拉回顾了非洲人国民大会的和平斗争历史,指出和平的示威得到的仅是暴力的镇压,并预告更多的暴力将会来临:暴力的镇压,只能得到暴力的反抗。曼德拉被判处五年监禁。
南非政府的镇压却更加残酷。福斯特(JohnVorster),二战时期的纳粹同情者,被任命为司法部长,负责镇压反抗运动。福斯特喜欢使用秘密警察,很快,被赋予了几乎不受限制的权利的秘密警察遍布南非,很多人忽然人间蒸发,监狱内体罚盛行。秘密警察的高压终于取得了成绩,1963年,南非政府终于从在押人员口中取得了非洲人国民大会总部的地点。711日,在约翰内斯堡北部雷沃尼亚郊区的一栋房子里,南非政府逮捕了正在开会的几乎全部非洲人国民大会领导人,取得了大量关于武装斗争、游击战训练、与社会主义阵营的联系等大量重要文件。
针对非洲人国民大会领导人的审判历时9个月,已经入狱的曼德拉也被拉了进来。宣判的时候,曼德拉在法庭解释了组建武装斗争分支的原因:“当所有的方法都行不通的时候,当所有的和平反抗手段都被阻止的时候,我们才决定进行使用暴力的政治斗争形式,组建了民族之矛。我们这么做,不是因为我们期望如此,而是政府没有给我们其他的选择。”曼德拉阐述了非洲人的目标:“非洲人仅仅想享受到南非的一部分,需要一个稳定的社会。尤其是,我们需要平等的政治权利,因为没有它,我们将永远处于劣势。我知道对于这个国家的白人来讲,这个观点听起来非常革命,因为大多数的选民将会是非洲人。这使得白人惧怕民主。但是这种恐惧阻碍了走向种族和谐和全体自由的道路,是决不被允许的。”曼德拉的讲话持续五个小时,是曼德拉最有名的演讲。最后,他总结道:“我的一生,献身于为非洲人的斗争当中。我既反抗了完全白人统治,也反抗了完全黑人统治。我珍爱民主和自由的社会的理想:所有人生活在一起,和谐,平等。这是我希望为之奋斗的理想,也希望能够成功。但是如果需要,我也愿意为这个理想献出生命。”1964612日,45岁的曼德拉与其他8名同事一起被判处终身监禁,其他被告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当夜,这些人就被送到开普敦,登上了开往罗本岛的渡船。
曼德拉的民族之矛运动没有取得任何成绩。1960年代,非洲人国民大会和泛非洲人大会的反抗被镇压下去之后,南非继续吸引着外国投资者,经济增长迅速,增长率仅次于日本。白人也成了政府的坚定支持者。这个斗争最终证明,一群业余的革命者完全不是武装到牙齿的南非政府的对手。失败的代价是巨大的,南非的非洲人民族主义者几乎全部被捕,南非的民族主义运动,从此进入低谷。
南非的军队,绝对是非洲大陆上最有战斗力的军事力量。19751014日,南非的一支部队越过西南非洲的边境,进入安哥拉,迅速向海岸地区挺进,沿途的补给,由空军和直升机提供。这支代号为“祖鲁”的部队长途奔袭500英里,占领了本吉拉港,抵达距离卢安达仅有120英里的地区。与此同时,另一支代号为“狐蝠”的队伍和萨文比的武装汇合到了一起,在安哥拉中部向北挺进。南非还同时支持从北向南进军的安哥拉民族解放阵线和扎伊尔武装。美国的军援、南非的介入,迅速扭转了安哥拉的战局。美国中央情报局计划,在1111日独立日之前,罗贝托的部队就可以在扎伊尔的装甲兵的带领下、南非炮兵的支援下,越过吉凡贡多平原,占领距离卢安达11英里的本戈河上的桥梁,直取首都卢安达。
苏联自然不会让美国如此轻易得手。从9月下旬开始,古巴军队就被运到安哥拉直接参战,到11月初,在安哥拉的古巴人已经超过2000人。本吉拉港失陷后,见到情况紧急,古巴立刻又从国内调来一个营的兵力,保卫卢安达,正好赶上了本戈河战役。1110日,南非空军开始对安哥拉人民解放运动阵地远程轰炸,炮兵也用火力压制安哥拉人民解放运动的阵地,安哥拉人民解放运动仓皇逃窜。按照原计划,炮火之后,就该是罗贝托的安哥拉民族解放阵线步兵开始进攻。但罗贝托本人却踪迹全无,他的部队见不到罗贝托,拒绝听候调遣。这一下子损失了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安哥拉人民解放运动又重新收拾了队伍,稳住了阵脚。随后,安哥拉民族解放阵线和扎伊尔的联军在罗贝托以及美国、南非的军官的监督下开始渡河,但是古巴阵地上忽然来了一通火箭炮,安哥拉民族解放阵线和扎伊尔的联军立刻溃败。
战火中,1110日深夜,葡萄牙驻安哥拉的高级专员仍然举行了一个简短的仪式,宣布把政权正式移交给安哥拉人民。不过,却没有一个安哥拉人参加这个仪式。无论如何,葡萄牙人在安哥拉的统治,至此正式结束。零点的钟声响过,邻近的广场上,内图发表宣言,宣布安哥拉人民共和国成立。不过还没等他讲完,广场的灯光忽然熄灭,人群四散逃开。也在这个时间,萨文比在自己的总部宣布安哥拉人民民主共和国成立。
战争很快就结束了。又有几千古巴军人搭着苏联的飞机来到了安哥拉,还带来大量的苏联坦克和军事物资。美国中央情报局为了再帮安哥拉民族解放阵线一把,召集法国、葡萄牙、英国和美国的雇佣军,为罗贝托提供大量资金。不过罗贝托实在扶不起来,一直到中央情报局花光了这个项目的经费,战局也不见起色。基辛格要求国会提供更多的资金,却遭到国会的拒绝。12月,美国参院投票通过不再向安哥拉增加资金,中央情报局只好停止了在安哥拉的行动,美国在安哥拉的行动彻底失败。南非的参战,也给安哥拉全面独立民主联盟和安哥拉民族解放阵线的联合阵营带来坏名声。从南非参战的那一刻开始,非洲其他国家的反对声音就出现了。原来谴责苏联和古巴介入非洲事务的那些非洲领导人,现在开始接受苏联在非洲的存在了,毕竟相对于遥远的苏美,南非才是非洲大陆黑人政权眼前的敌人。南非的介入,使得美国非常被动,丧失了大批非洲盟友,是美国对非外交的大倒退。19762月,安哥拉民族解放阵线在安哥拉境内最后一个基地陷落,差不多同时,安哥拉全面独立民主联盟的总部也落到了安哥拉人民解放运动的手上,萨文比只好撤退到了安哥拉东部。法国雇佣军建议萨文比撤到南非,不过萨文比坚持留下来,继续自己的游击战争:“如果我离开,事情就不会有任何转机。留下,就会有机会。”
莫桑比克的葡萄牙政权一倒台,罗得西亚白人政权的处境立刻危险起来。1965年上台的伊安·史密斯的政权,本来已经牢牢控制住了罗得西亚的各个方面,反对派被打压,黑人反抗势力完全被压制。尽管因为单方面宣布脱离大英帝国而遭到英国的一些经济制裁,但南非和旁边莫桑比克的葡萄牙政府却一直支持着史密斯,罗得西亚的经济得以继续发展。1972年,罗得西亚的出口额竟然超过了制裁之前的1965年。英国的禁运使得罗得西亚商店里面少了众多熟悉的著名品牌,少了很多人怀念的苏格兰威士忌,但毕竟减少奢侈品的消费,不是什么坏事情,至少还能节省外汇。实际上,英国人的制裁对罗得西亚的白人生活并没有什么显著的影响。更加鼓舞着史密斯的是,在这几年间,又有几千个白人移民被这里的生活方式所吸引而来到了罗得西亚,到1973年,白人人口达到了27万人。罗得西亚与南非一起,成了非洲白人的天堂。
罗得西亚黑人的日子自然就不会好过了,但是反抗却微乎其微。罗得西亚的黑人民族主义运动,主要是恩科莫所领导的津巴布韦非洲人人民联盟和穆加贝等领导的津巴布韦非洲人民族主义联盟。在这时,这两大反对力量的主要领导人都已经被史密斯拘捕。虽然残余势力仍然利用在赞比亚的基地向罗得西亚广播,号召黑人反抗,但是在罗得西亚真的看不到一点反应。英国政府虽然对罗得西亚有制裁,但毕竟目的是要罗得西亚采取亲英政策。英国人可不想放弃这个地方,仍然在与史密斯政府谈判。1966年,英国人提出新政府的建议,把罗得西亚多数人执政的日期推到了20世纪末期,被史密斯拒绝。第二年,英国人提出了更好的条件,史密斯仍然不予理睬。1969年,史密斯修改了宪法,算是完全排除了多数人统治的可能性,作为对英国人的回答。英国人仍然不死心,继续退让,1971年,把罗得西亚多数人执政的时间安排到了2035年。这一次,史密斯终于同意了英国人的方案,双方和好。黑人社会对此自然表示强烈的反对,除了已经被打压的津巴布韦非洲人民族主义联盟和津巴布韦非洲人人民联盟,温和的黑人教会方面也反应强烈,但是这一切丝毫动摇不了史密斯的决心和地位。
不过,19744月里斯本的政变彻底改变了形势。莫桑比克葡萄牙政权的垮台,不仅仅使罗得西亚失去了一个长期的朋友和支持者,也使莫桑比克成了津巴布韦非洲人民族主义联盟游击队的大后方。罗得西亚与莫桑比克的边境长达700多英里,又不像和赞比亚的边境那样有一条浩大的赞比西河,防守起来非常困难,游击队向罗得西亚渗透自然是方便许多。实际上,在葡萄牙人统治莫桑比克时期,在莫桑比克解放阵线进行游击的莫桑比克北部地区,津巴布韦非洲人民族主义联盟就已经利用莫桑比克的边境向罗得西亚渗透,现在,更加方便了许多。而且,莫桑比克解放阵线经过多年斗争终于取得政权,对罗得西亚的黑人,可是不小的鼓舞。而最重要的,是葡萄牙殖民政权的倒台,彻底改变了罗得西亚的国际政治环境。罗得西亚的白人政权,就要被自己的盟友抛弃了。
同样执行种族隔离政策的南非一直是罗得西亚的坚定盟友。南非的白人政权与罗得西亚的白人政权有很深的历史渊源。同是19世纪末期的殖民地,本来同属于大英帝国的一部分,也同样在20世纪初期组建了白人政权,同样面临黑人民族主义者的反抗,也同样被国际社会所孤立。实际上,在非洲各方面实力最强的南非一直在支持着罗得西亚的白人政权,特别是直接出兵打击罗得西亚内部的反抗力量。在地理位置上,作为内陆国家的罗得西亚也只能通过南非出海。没有南非的支持,罗得西亚根本支撑不下去。
对于南非,维护罗得西亚自然也有很多的好处。紧密的历史渊源,相似的民族政策,相似的国际处境,使南非人非常认同罗得西亚白人政府的政策。更重要的,南非本身也需要与其他黑非洲政权之间有一个缓冲。南非周边的国家,原属德国殖民地的西南非洲实际上被南非完全控制,算是南非的殖民地;内陆国家莱索托和斯威士兰基本上依靠南非的经济才能生存;博茨瓦纳也基本不生事端,传统上也是南非的势力范围。再向外,有葡萄牙殖民地莫桑比克和安哥拉,以及同样是白人政府的罗得西亚。这三个白人统治的政权,把南非同非洲大陆轰轰烈烈的独立运动隔离开来,使南非内部的民族运动没有一个方便的基地,流亡的反对者也无法把各种消息方便地传递到南非。对维持南非的稳定,这个缓冲非常重要。但是葡萄牙撤出南部非洲之后,安哥拉和莫桑比克都出现黑人政权,这个缓冲忽然就没有了。
罗得西亚的白人政权在没有南非的军事和经济援助之下,是无法稳定存在的。而一旦罗得西亚爆发民族独立战争,那么很有可能共产主义会趁机渗透,就像在安哥拉发生的事情一样。局势动荡的罗得西亚,特别是可能有共产主义影响的罗得西亚,对南非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很可能会把战火蔓延到南非,引发南非黑人的武装反抗。那么,对南非来讲,与其尽力维持罗得西亚的一个不稳定的白人政权,不如扶持一个亲南非的黑人政权。南非首相约翰·福斯特(John Vorster)迅速做出了判断。
失去了南非的支持,史密斯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在南非的压力下,史密斯不得不和罗得西亚的反对派谈判。与此同时,赞比亚的总统卡翁达也对罗得西亚在赞比亚境内的扰乱表示担心。由于罗得西亚反对派的基地都在赞比亚,罗得西亚经常派出小股部队在赞比亚境内行动,打击津巴布韦非洲人人民联盟和津巴布韦非洲人民族主义联盟的基地。眼看罗得西亚有可能开始内战,赞比亚开始担心罗得西亚的游击战会扩大到赞比亚。于是,赞比亚也开始向在自己保护之下的罗得西亚反对派施压。作为和谈诚意的表现,1974 12月,史密斯释放了反对力量的领袖人物,恩科莫(Nkomo)和穆加贝(Mugabe)。至此,两个人都已经被关押了整整10年。恩科莫和穆加贝这两个人对和谈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态度。恩科莫对和谈非常有兴趣,但是穆加贝却一口回绝。10年监禁生涯,已经使穆加贝成为了坚定的革命者,坚信只有通过武装斗争才能够建设新的社会秩序。19754月,穆加贝潜入莫桑比克,开始自己的游击战争。
史密斯仍然拒绝完全的黑人政府的想法,所以史密斯和恩科莫的谈判并不顺利。1976年,津巴布韦非洲人民族主义联盟的游击战争已经越来越热闹,整个罗得西亚东部都受到影响。而恩科莫和史密斯的会谈破裂之后,恩科莫领导的津巴布韦非洲人人民联盟的军事武装也加入了游击战争,从赞比亚和博茨瓦纳的边界骚扰罗得西亚。罗得西亚三面受敌,主要道路经常中断,白人农场主被打被杀。虽然罗得西亚的军警仍然可以基本控制局面,但是在其他国家的眼里,史密斯的政权,已经维持不下去了。
刚刚在安哥拉吃了败仗的美国人开始担心罗得西亚的局势,担心这里会步安哥拉的后尘,成为苏联直接插手的地方。这个观点,与南非首相福斯特的看法完全一致,所以美国和南非联手,要强迫史密斯接受黑人统治。福斯特切断了对罗得西亚的油品供应,停止了军火输送,撤出了在罗得西亚境内的直升机飞行员和技术人员,并且干扰罗得西亚经过南非的进出口物资的运输。这一切准备好了之后,19769月,基辛格会见史密斯,开出了最后的条件:罗得西亚将接受黑人统治。
罗得西亚的游击战仍然在继续,已经扩大到全国各个角落。西方国家继续组织各方谈判,仍然没有效果。不过史密斯自己找到了解决的方案,开始与黑人里面的中间派谈判权力交接。鉴于美国和南非的态度,史密斯已经明白拒绝黑人统治再也不可能了,那么就要找一个可以保护白人利益的黑人政府。史密斯的谈判对象,是著名的卫理教大主教、温和派的黑人领袖穆佐列瓦(Muzorewa)。19783月,谈判终于结束,这时候,罗得西亚全国已经陷入混乱,所有的道路都不再安全,三分之一的黑人学校关门,白人也开始大规模地逃离了。19794月,穆佐列瓦赢得了大选胜利,组建了新政府。但是穆佐列瓦的政权却没有得到手握兵权的恩科莫和穆加贝的认可,游击战仍然持续下去。不过无论如何,1979531日,史密斯离职,结束了罗得西亚的白人统治。
恩科莫和穆加贝不同意,新政府就坐不安稳,就仍然需要寻找解决方案。英国人继续为罗得西亚的和谈努力着。穆佐列瓦和恩科莫都同意继续谈判,但是穆加贝却坚持枪杆子里面才能出政权,仗打得越久,就越可能取得革命的胜利。但是打仗也是需要资源的,虽然穆加贝有打下去的愿望和决心,但是支持穆加贝的赞比亚和莫桑比克都吃不消了,赞比亚和莫桑比克甚至提出如果穆加贝一意孤行,将会再也得不到两者的支持。在两个东家的要求下,穆加贝终于同意参加和谈。197912月,在伦敦兰开斯特宫,终于签署了协议。
19801月,流亡了5年的穆加贝回到罗得西亚,受到了群众的热烈欢呼。随后,在大选中,穆加贝领导的津巴布韦非洲人民族主义联盟爱国战线,或成为扎努爱国阵线Zanu-PF赢得63%的选票,占据80个黑人席位中的57个,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1980418日,津巴布韦宣告独立。
1960年代初期,南非的黑人反抗运动刚刚开始,就惨遭镇压,两个最重要的反抗组织非洲人国民大会(ANC)和泛非洲人大会(PAC)的主要领导人大都被捕入狱,参与部分流亡海外,反抗运动陷入低谷。黑人的反抗虽然赢得了国际社会的几声同情,但是并没有带来国际社会实质性的帮助。在黑人的反抗被完全压制之后,1960年代中期开始,南非经济开始高速发展。1960年代,南非的经济增长成绩斐然,增长率仅次于日本,黄金产量多次创造纪录,牢牢保持世界第一大产金国的地位,带动其他矿业、工业、服务业,也进入黄金发展期。这一段时间,南非与西方国家的贸易也快速增长,来自英国、美国、法国、德国的资本纷纷进入南非,到1970年,进入南非的外国资本竟然比10年前增加了6倍。经济腾飞也给南非带来了大量的白人移民,仅仅在1960年代,白人新移民就增加了25万。在这样的背景下,白人普遍对这个种族隔离政府充满信心。与同时期黑非洲政治、经济的混乱衰退相比,似乎白人统治才是非洲问题的唯一出路。
南非经济腾飞过程中,受益最多的就是亚菲利康群体。亚菲利康人,也就是布尔人,主要来自欧洲大陆,以荷兰人为主,也有不少德国人、法国人。这些人大多定居南非超过两百年,以农牧业为主。由于亚菲利康人的社会相对封闭,受教育程度偏低,与讲英语的人口相比,亚菲利康人在经济上处于劣势。在二战后亚菲利康政府上台之后,政府推出了全面提升亚菲利康人地位的政策。很快,在金融、商业、工业领域,亚菲利康人的比例越来越高,政府控制的各个部门、行业,比如铁路、港口、钢铁、电力等,几乎完全是亚菲利康人的天下。在政府的补贴下,亚菲利康人的主要产业农业也飞速发展,新的农牧业技术得以首先应用,产品价格也有政府保证。1946年,亚菲利康人的平均收入仅有英语人口平均收入的一半,到1970年,亚菲利康人的平均收入已经达到英语人平均收入的三分之二,差距在不断缩小。英语人群自然也没有吃多少亏,享受着南非经济发展的成果。在1960年代后期,南非可能是世界上白人日子最舒服的地方了。南非经济中心约翰内斯堡的北郊,豪宅比比皆是,家庭游泳池的密度,仅次于比佛历山。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不过是有一份普通工作的中产,也可以买得起两三千平方米的豪宅,过着周末打高尔夫,玩游艇,时常度假的悠闲日子。
南非白人也距离世界越来越遥远。南非政府的宣传机器控制了整个南非,连社区的小报纸上面,也能见到政府的官样文章。电视出现后,南非政府花了很长时间的研究,一直到确保能够对电视内容进行控制,才允许电视台的建立,竟然是非洲大陆最后几个拥有电视台的国家。南非的各种文学、娱乐、新闻,都要接受非常严格的政府检查,独立媒体只能在政府控制不严格的领域发表自己的声音,不敢触动政府的底线。在这样的洗脑下,1960年代席卷西方的黑人民权运动在南非得不到报道,在绝大多数白人眼里,种族隔离是天经地义的。而对外,南非符合几乎所有的西方民主标准:有效的议会系统、独立的司法系统、时不时批评政府政策的媒体、市场经济、教会生意兴隆,使南非白人以自己是民主国家而骄傲。只不过,占这个国家人口大多数的黑人,被完全忽视了。
1960年代,南非政府的种族隔离政策也达到了顶峰。隔离从根源上开始,限制黑人人口在城镇的居住,几乎使得黑人人口在白人区居住成为完全不可能。政府有计划地降低在白人城镇附近的黑人人口。按照南非政府的计算,居住在白人城镇周围的总数为600万的黑人,至少有400万人可以遣送回保护地。在德兰士瓦和自由州两个省,超过70万的黑人被重新安置,一些地方,整个区的黑人被迁移到保护地。有时候,政府把老人、孩子、妇女迁走,失业的也要迁走,仅留下有用的男性黑人作为廉价劳动力,把他们安置在集体宿舍里面,统一管理。
南非白人社会的繁荣,离不开廉价的黑人劳动力,南非政府的安排,就是尽可能地减少需要在白人区长期工作的黑人。所缺乏的劳动力,由季节性移民来补充。既然是季节性移民,那么就不需要在白人区安排这些黑人的长期居住场所,有个集体宿舍也就够了。这些季节性移民,家乡往往距离城市非常遥远,每年仅可以回家一到两次,所得到的合同,也必须一年一续。那些居住在白人区附近的所谓长期居民,日子也非常辛苦。政府安排的新的黑人区往往距离工作的地方有三四十公里远,上班族每天需要花三四个小时的时间搭乘各种交通工具往返。在这些在所谓白人区内长期存在的黑人聚居区里,黑人受到的限制也非常多。这里城镇的基础设施很差,基本仅能保持基本的卫生条件。黑人在这里做生意也受到了很大的限制。每一个黑人只能从事一项生意,所能够从事的范围,也仅仅限制在维持基本的日常必需品的范畴,比如卖薪柴、煤炭、牛奶、蔬菜。略微需要一点技术的行业,甚至超市、服装店、干洗、修车、加油站等,黑人都没有机会,更不要提同时需要技术和资金的行业。黑人也不能够在城镇内成立公司,或者成为合伙人,不能在城镇内给自己盖房子。黑人在这里只能租房子。这种由政府统一安排建造的火柴盒一样的房子,供水供电都不正常。尽管如此,由于政府的开发计划落后于发展,这里也很快人满为患,到1970年,平均每个火柴盒里面,居住13个人。黑人再也不能从事任何技术行业,更不能成立工会,不能罢工。劳资双方出现纠纷的时候,警察会直接介入,协助资方镇压闹事的工人。而黑人一旦失去工作,那么几乎立刻就会被遣送到保留地。这样的条件下,黑人的工资被压得越来越低。在1970年,黑人的平均工资,竟然比维持一个正常的五口之家所需要的基本生活费用还要低上30%
在农业区,政府同样执行了对黑人的居住限制。历史上,有不少土地被划给白人,但仍然由传统的部落居住;还有很多地方,被黑人购买,有很多黑人居住;还有一些传教点的土地,也居住了不少黑人。到1960年代初,这些在保留地之外的土地,还有300多处。南非政府决定对这些白人社区中的“黑点”重新安置,很多时候,整个社区被全部迁移,放到那些白人不要的贫瘠土地,更不要谈供电、供水、医院、学校等基本的生活设施,很多地方连道路都没有。而黑人的任何反抗,都会遭到警察无情的镇压。农业也需要雇用很多的人口,这些在农场工作的黑人,被政府牢牢地限制在农场主的土地上。而随着农业机械化程度越来越高,农业所需要的劳动力逐渐减少,政府又开始把不需要的劳动力迁走。整个1960年代,至少有50万在农场工作的黑人失去工作,而那些保住了饭碗的黑人,很多也失去了自己原来的家,成了季节性移民。白人区里所有“多余”的黑人都被赶到了面积狭小、土地贫瘠的保留地“家园”。这使得保留地内的人很难维持温饱,又只能寻找出外打工的机会,而出外打工,又必须老老实实地接受政府的限制,老老实实地接受低得可怜的工资。政府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失去了领导人,黑人的反抗运动陷入了低谷。1960年代中期开始的10年,被称为沉默的年代。但是,有压迫的地方必然就有反抗,老一代的领导人都被关押,新一代的领导人就会出现,填补真空,代表人物就是比科(SteveBiko)。比科来自东开普省,在纳塔大学念书。上学期间,比科参加了跨种族的南非国家学生总会,但是很快就感觉到需要有非白人学生自己的组织。于是,1968年,非白人的南非学生组织SASO成立,比科成为首任主席。比科对绝大多数黑人对种族隔离政策所表现出来的顺从非常不满,认为首先需要唤醒黑人大众的自尊。于是,比科发动了黑人觉醒运动(BCM),宣传黑人的自我意识,宣传黑人的传统,宣传黑人取得的成就。在这个运动中,黑人实际上就是所有的非白人的统称。黑人觉醒运动完全发自黑人群体,不依赖白人同情者和白人自由派,口号是:黑人,你要靠你自己。1972年,比科放弃了学业,全力投入到黑人觉醒运动之中。黑人觉醒运动的逐渐推行,也引起了政府的注意。1973年,比科开始受到政府的限制,不能走出他居住的威廉国王镇一步,禁止公开发表讲话,禁止为一个人以上的场合的活动写作。比科就在威廉国王镇继续从事自己的觉醒运动。三年期间,比科被捕29次。但是南非政府并没能阻止黑人觉醒运动的蔓延。1974年,葡萄牙放弃了安哥拉和莫桑比克的殖民地,1976年,南非从安哥拉撤军,莫桑比克的安哥拉人民解放运动也完全掌握了局势。消息传来,黑人学生竞相庆祝。到这时候,黑人觉醒运动已经遍及南非,觉醒之后的反抗,仅差导火线了。
这个导火线就是南非政府的班图教育改革。南非政府对黑人教育有很多的限制,认为满足白人社会对黑人的需求就够了。这样的背景下,南非政府对黑人教育投入很少,学校设施不足,教室拥挤;教师训练不够,素质低下。在1970年代初期,政府花在每个黑人学生身上的费用,仅有花在每个白人学生身上的十六分之一。黑人能够接受中学教育甚至高等教育的机会更少,绝大多数黑人在完成小学教育之后,就要进入劳动力市场。能有机会得到中学教育的,仅占黑人同龄人的5%。但是即使完成了中学教育,也发现由于对黑人工作的种种限制,自己所能从事的工作,与小学毕业时没有多大区别,仍然以出卖劳动力为主。到1976年,石油危机引起了南非经济衰退使得政府进一步削减花在黑人身上的教育费用,不满情绪蔓延。
就在这时候,南非政府又有了新的主意,要求中学里面原来使用黑人语言教授的课程,改用亚菲利康语教授。这些课程的比例,大约占了所有课程的一半,余下的一半,一直使用英语教授。这个政策的实施有很多具体困难,黑人教师接受培训的时候,基本上是全英语教育,很少接触亚菲利康语,大多数根本就不会讲亚菲利康语。于是,教师首先提出反对意见,然后,学校董事会、校长、家长也开始要求政府改变政策。政府对此无动于衷。反抗声音最大的地方在索韦托。索韦托位于约翰内斯堡西南面,索韦托这个名字,就是西南镇三个字的缩写。这里,南非政府利用三、四十年时间,把居住在约翰内斯堡周围的非白人迁到这里,形成了南非保留地外最大的黑人聚居区。索韦托的学生,认定亚菲利康语是压迫者的语言,拒绝学习,拒绝使用,开始罢课,组织示威。1976616日,一群学生在索韦托街道上示威,遭到武装警察的拦截。混乱中,警察开火,杀死了一个13岁的男孩。警察开枪杀人的消息传开后,学生们愤怒了,开始攻击政府机关、汽车、公车,暴乱立刻遍及全国。南非政府开始在亚菲利康语的问题上有所放松,但是已经压不住学生的怒火。解决问题的还是军队和警察,在全国范围内,大批学生领袖被捕。高压政策下,很多学生领袖逃亡,但是很快就有更多的领导人涌现出来。不过没有外部支持的暴力也持续不了多久,9月份,暴乱开始减少,到12月份,局面又恢复平静。到这个时候,已经有600人死亡,4000人受伤。
虽然有种种禁令,比科继续着自己的使命,悄悄地潜出去,继续写作、演讲。19778月,比科从开普敦返回,被警察发现,逮捕。接下来的20天,比科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全身赤裸。随后,比科被押送到了伊丽莎白港,仍然全身赤裸。审讯中,比科被殴打、虐待,几次休克。这时候的比科已经神志不清,说话不清楚了。晚上,比科带着全身刑具被送回牢房。第二天,终于来了一个医生,对比科做了简单检查,结论竟然是没发现明显伤害。比科又在监狱里面呆了一天,然后被送进了监狱医院,人已经开始吐白沫。医生建议立刻转到正规医院治疗。警方决定把比科转移到700英里外比勒陀利亚治疗。全身赤裸的比科就被押上了警车,11个小时的路途仅给了一瓶水,没有任何食品。抵达比勒陀利亚几个小时之后,比科死亡,年仅30岁。比科之死又爆发了新一轮的暴乱,新一轮的镇压。最终,南非警方几乎逮捕了所有的黑人觉醒运动的领导人和学生运动的领导人,事件才平息下来。
黑人的反抗并没有动摇南非政府种族隔离的决心。现在,南非政府又有了新的主意,让黑人独立。这可不是南非政府发善心,让黑人取得南非的政权,而是让那些黑人的保留地“家园”内独立。这样,在白人区居住生活的黑人就成了外国人,直接剥夺南非境内黑人的南非国籍。这些家园的位置,真的很糟糕,其实每一个独立的家园,土地也是七零八落的。最大的家园是夸祖鲁(KwaZulu),包括48块面积大一些的土地,还有数不清的小片土地,另一个波普塔兹瓦纳(Bophuthatswana)19块土地竟然跨越三个省。唯一完整的家园,是夸夸(QwaQwa),面积200平方英里。这些家园基本上没有经济来源,缺乏道路,缺乏基础设施,没有像样的城镇、港口,没有多少自然资源,人口却远远超出了土地的承受能力。本来么,白人挑剩下的土地,还能有什么呢。不过黑人里面愿意帮忙建立这套体系的也不少,一些非洲领袖、酋长、商人,利用这个机会进入家园的政府。自然,这些人也得到了南非政府的丰厚回报。1976年,川斯凯(Transkei)独立。一夜之间,居住在这里的160万科萨人,加上居住在白人区的130万科萨人,失去了南非国籍。一下子,南非的人口就从2500万,变成了2200万。随后,其他的家园相继独立。1977年,波普塔兹瓦纳独立,180万茨瓦纳人成了外国人;1979年,万达(Venda)独立;1981年,西斯凯(Ciskei)独立。从1976年到1981年间,800万黑人在自己的国家失去了国籍。进展顺利,南非政府很满意,进一步宣布,最终要实现没有任何一个黑人拥有南非国籍。
不过到了1970年代,南非的经济发展自身开始对种族隔离体制提出了疑问。1960年代的经济腾飞之后,新技术的使用,使得工商业对于高素质人口的需求越来越旺,很快,白人就不够了。即使是数十万的白人移民,也不能填补这个高素质劳动力缺口。在1970年,南非就至少有10万个技术岗位没有人胜任。白人的企业家,出于自己的利益,开始呼吁允许黑人从事一定的技术行业,补充劳动力市场的缺额。于是,政府严格的黑人工作限制遭到质疑。现在,资本家需要的,是受过更好教育,有更高的劳动技能,更加稳定的劳动力来源。同时,资本家也开始倾向于允许黑人工会的存在,因为有了工会组织,资本家们至少有了谈判的对象,资本家们也能避免很多麻烦。1973年南非大罢工,1976年索韦托暴动,都打了资本家们一个措手不及,资本家需要更加平和的协调劳资纠纷的途径。资本家还惧怕,新兴起来的、观点激进的黑人运动领导人,会最终把斗争矛头指向资本家。1976年索韦托暴动之后,南非政府面临的国家压力也越来越大。警察向学生开枪,引起了普遍的谴责,经济制裁终于开始了,严重影响南非的出口市场。在南非投资的外来资本,也开始撤出,沉重打击了南非的经济。由于受到本国的压力,国际大公司也开始撤出南非,很多大的美国和英国的银行都中止了在南非的业务。终于,维持种族隔离制度的代价,变得太过沉重了。
白人社会自己也开始变化,二战后成长起来的新一代人,不再把黑人看成什么威胁,也不再把种族隔离看成必需的手段。白人人群中,呼吁废除种族隔离制度的呼声也渐渐响起,国会里面出现了要求取消种族隔离政策的议员,虽然应者寥寥,但总算是有了这样的声音。执政党国民党的政策中,种族隔离政策似乎也越来越不重要。逐渐,约翰内斯堡市政府开始取消一些公共场合的种族限制,开普敦、德班、东伦敦等地也逐渐跟进。政府的服务窗口,原来明显的黑白界限也逐渐模糊,邮局里面专门给黑人或者白人服务的窗口混在了一起。而白人官员,原本随意对待黑人的态度也有了转变,不再这么气势汹汹,多少增加了一份尊敬。体育运动总是多少能够给出一点政治信号,渐渐的,不同种族之间的体育比赛也开始了。
1978年,博塔(P WBotha)上台。博塔在严厉打击反抗方面,不逊于他的前任,但是对待种族隔离政策的态度,要宽松了很多。博塔心目中的种族隔离是一种温和的隔离,运作得更加融洽,成本更低的种族隔离政策。一些并没必要的强制性隔离措施,完全可以取消。博塔上台,立刻给南非政坛带来了改革的风潮,博塔公开反对跨种族婚姻的禁令,致力于改善城市里面黑人居住区的条件。在很多黑人居住了长达30年之后,南非政府终于承认黑人有永久居住在这些地区的权利。工会的禁令也被放开,很多针对工作种类的种族限制也逐渐解禁。在教育方面,虽然对黑人和白人的教育仍然基本上分开进行,但是至少黑人的教育水平开始提高。博塔还计划修宪,希望赋予印度人和杂色人(包括黑白混血人口,以马来人为主的穆斯林,以及华人)政治权利,选举出自己的代表,通过分享一些权利,拉拢这些少数民族成为白人的盟友。博塔并不关心黑人的政治权利,在博塔看来,黑人仍然是外国人,在他们自己的家园里面,已经有足够的政治权利了。博塔心中的南非,是一个“联邦”体制,白人有白人的国家,黑人有黑人的国家,加在一起,就是南非。不过,在城镇里面,博塔还是允许一些黑人通过选举进入地方政府。
和博塔的宽松政治相对比的,是博塔对于警察、军队的依赖。博塔在出任首相之前当了12年的国防部长,把维护国家安全和社会的稳定放在了非常重要的位置上。1970年代的南部非洲,安哥拉、莫桑比克、罗得西亚都爆发了游击战争。在苏联的帮助下,非洲人民族主义者取得了不小的优势,甚至在南非控制的西南非洲(纳米比亚),反对南非政府的游击战争也愈演愈烈。1974年,葡萄牙放弃了安哥拉和莫桑比克殖民地,使得南非失去了重要的缓冲区。从那个时候起,南非的北面,就成为南非反抗组织的培训基地。1976年索韦托暴乱,导致了14000人逃亡,给在逃亡中的非国大补充了新鲜血液,距离南非不足100公里的莫桑比克首都马普托成为非国大武装反抗组织的中心;在博茨瓦纳、斯威士兰、莱索托等南非的邻国,非国大的实力也越来越强。1977年开始,非国大渐渐开始在南非境内展开游击战争,尽管动作不大,只是消灭了一些警察、政府的证人和密探,但是具有重要的宣传意义,给苦难中的黑人以目标:斗争,还在继续。1980年,南非北面的邻居津巴布韦也换成了黑人政府,彻底完成了黑人政府对南非的包围。
南非政府也逐渐面临更多的国际压力。1977年,联合国通过了对南非的武器禁运,切断了南非与其最大的武器供应国法国的关系。随后,欧佩克国家开始对南非进行油品禁运,仅有伊朗愿意向南非提供油品,而1979年伊朗的伊斯兰革命,断绝了南非油品进口最后的希望。美国新上任的总统卡特显然对人权更加关心,在多个场合指责南非的政策。在此鼓励下,加入对南非制裁的国家、团体越来越多。国际局势复杂的变化,大大超出了博塔的理解范围。这个政治家仍然很简单地把世界分成东方西方,把自己看成西方社会反共的前沿,南非所面临的国际问题,在博塔眼里,都是苏联操纵的、试图控制世界的庞大计划的一部分。令博塔失望的是,西方世界似乎要放弃自己的立场了。
为了应付新的局面,博塔这个二战时纳粹的同情者建立了庞大的秘密警察体系,在国家安全委员会的构架下,军方和警方合作打击反叛者,秘密警察也被赋予了很大的权力,打压反抗分子的手段也超出了正常政府的普通手段:爆炸、放火、绑架、暗杀成了秘密警察的常用手段。这些也导致了非国大的暴力反抗升级,从1980年起,非国大的袭击目标扩大,油库、工厂、军事基地、核电站等,都成了非国大的袭击目标。1983年,比勒陀利亚一个军事基地外的汽车炸弹导致了16人死亡,200人受伤,成了南非历史上最大的恐怖袭击事件。
南非也开始打压周边国家的非国大游击队,对支持游击队的政府进行报复。对非国大游击队最大的基地所在地莫桑比克,南非在德兰士瓦建立了军事训练营地,培训莫桑比克政府的反对者莫桑比克全国抵抗运动(Renamo)。这支力量的前身,是罗得西亚在莫桑比克的情报机构,最初的目的是在莫桑比克破坏各类基础设施,打击穆加贝在莫桑比克的游击队。津巴布韦独立之后,南非把这支队伍接手过来,开始针对桥梁、铁路、农业项目、学校、医院发动恐怖袭击,甚至直接派兵袭击位于莫桑比克首都马普托的非国大游击队总部。同时,南非持续对莫桑比克施加经济压力。对莱索托,南非直接派人刺杀在莱索托境内的非国大成员,袭击目标甚至包括莱索托的总理。1982年,非国大在伦敦的总部被炸,参与行动的就是南非警察。在安哥拉,南非政府继续支持萨文比,反抗古巴支持的卢安达政府,牢牢占住了安哥拉南部的边界,阻止西南非洲的游击队与古巴人取得联系,并以此为基地打击西南非洲人民组织(SWAPO)。
南非的邻居们逐渐受不了南非的压力了,开始向南非低头。1982年,斯威士兰与南非政府秘密签订协议,承诺驱逐境内的非国大成员。1983年,莱索托也接受了类似的条款。甚至连莫桑比克也坚持不住了。莫桑比克面临干旱、洪水、飓风等天灾,实在承受不了莫桑比克全国抵抗运动的骚扰。总统萨莫拉•马谢尔(SamoraMachel)先是向苏联寻求支援被拒,失望之余萨莫拉转向了美国,要求美国来协调与南非的关系。1984年,在两国边界,博塔与萨莫拉签署了睦邻友好协议,南非开始限制莫桑比克全国抵抗运动的行动,而莫桑比克停止对非国大的支持。协议签署之后的几周内,超过800名非国大成员被驱逐,仅留下了10个人的办公室。失去了距离南非最近的桥头堡,非国大只能从赞比亚的卢萨卡远程遥控,效果自然大打折扣。莫桑比克的妥协并没有给自己带来多少好处,南非仍然秘密支持莫桑比克全国抵抗运动。在安哥拉,1984年,南非与安哥拉政府也签署了停火协议,南非许诺从安哥拉撤军,安哥拉政府则要保证西南非洲人民组织不能进入纳米比亚。博塔的铁腕打击下,非国大面临的局面非常严峻。
经过几年的锻炼,索韦托暴动诞生的新一代非国大领导人逐渐成熟。穆加贝在津巴布韦的胜利,使得非国大继续坚持游击手段。与此同时,非国大对南非政府政策的批评宣传越来越多,观点激进的地下报纸开始出现。更重要的,是非国大发出了呼吁释放曼德拉的声音。曼德拉从1962年被捕,1963年和1964年两次被判刑,已经被关押了将近20年。南非政府禁止有关曼德拉的一切消息在南非散播,试图从人们的记忆里抹杀这个人。国际社会上,1960年代初期还有一些释放曼德拉的呼声,随后,这个来自世界角落的黑人,就被西方主流媒体遗忘了,关于曼德拉的报道越来越少。不过,索韦托暴动之后,曼德拉又重新引起了西方的兴趣,关注日渐增多。1980年,索韦托的邮报打出了释放曼德拉的口号,把这个被南非本地人几乎遗忘的斗士卷入了新的斗争里面。释放曼德拉的运动迅速取得了南非很多白人学生、学者,公众人士的支持,也取得了全世界黑人组织的呼应,使得曼德拉的名气越来越大。1981年,曼德拉甚至被提名成为伦敦大学的校长,在4万多张有效选票当中,曼德拉也取得了7000多张的成绩,可见曼德拉在西方社会中的影响力。世界范围内,曼德拉成了南非反种族隔离斗争的标志,成了南非在全世界最有名的人,尽管大多数人对这个人的实际情况一无所知。
很快,很多政府、组织开始给曼德拉授予各项荣誉,艺术家们开始谱写关于曼德拉的歌曲。博塔再次把曼德拉标榜为投身暴力反抗运动的马克思主义者,试图唤起西方的反共意识,取消对曼德拉的同情,但是却几乎毫无效果。关押曼德拉的罗本岛监狱也跟着曼德拉一起出名,连带所有关押在罗本岛的政治犯也备受关注。1982年,南非政府把曼德拉从罗本岛监狱中迁出,关押到开普敦的普尔斯莫(Pollsmoor)监狱,但是曼德拉的影响力仍然越来越大。
博塔的修宪计划也出现了问题。博塔的小幅度改革计划,使得反对种族隔离的势力抓住了机会,开始了全国范围反对种族隔离制度的运动。1983年,将近300个组织,包括教会、民间组织、工会、学生团体等,联合组成了联合民主阵线(UDF),强烈表达出反对种族隔离的声音。虽然联合民主阵线谴责非国大使用的暴力手段,但是跨越了种族和阶级的联合民主阵线还是成了非国大的内应。
1984年,南非陷入50年来最严重的经济衰退中,成千上万的人失去工作,通货膨胀高启。老天爷也跟着凑热闹,大干旱袭击了南非,导致农业减产。本来就生活困苦的黑人的日子更加不好过。这一年,印度人和杂色人的选举开始举行,又掀起了一场新的政治风潮。这一次选举的投票率非常低,表达了普通人的抗议,黑人则依旧抗议自己仍然没有政治权益。黑人城镇的新政府也不受欢迎,当选的议员、官员,被普遍称为叛徒。9月,暴乱再次爆发。起因只是小事,但是很快暴乱席卷南非,冲在前面的,是立志要摧毁整个系统的新一代黑人反抗者。这些人利用一切机会袭击警察、军队,没有武器,就用石头、自制的汽油炸弹。这一批人视自己为革命者,相信胜利已经不远。这场暴乱成为全社会多数人反对种族隔离政策的一部分,得到了方方面面的支持。索韦托暴动已经过去了8年,黑人的反抗再也不是当年没有明确政治目标的儿戏。现在,黑人们已经提出了明确的口号:推翻政府。流亡海外的非国大抓住机会,号召进行“人民战争”,要把黑人城镇变成无法统治的地方。在这个口号的鼓舞下,年轻一代开始大规模罢工罢课,袭击政府建筑,设立“人民法庭”,惩治“叛徒”,一批与政府合作的黑人官员和警察被杀。这些暴力的标志是一种被称为项链的惩罚,受惩罚者被套上浇满了汽油的轮胎,放火点燃。博塔政府镇压起来也毫不手软,博塔愿意放松种族隔离,但是绝对不能动摇白人至上的地位。
这次暴动引起了全世界的关注,南非军警镇压反抗的黑人的镜头在全世界的电视台播放,又一次掀起了国际社会对南非政府的谴责,呼吁博塔政府开始与非国大谈判。面临各自的压力,外国投资者迅速卖掉自己在南非的股份,美国的银行停止向南非公司贷款,在南非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南非陷入金融危机。这一次,连一向保守的里根和撒切尔夫人都公开谴责南非政府。南非的白人资本家,夹在全面反抗的黑人、毫不让步的政府、撤离的国际金融资本、制裁的国际社会之间,加入了指责政府无力改革的行列,要求服从国际压力,立刻释放曼德拉。博塔的反应,仍然是加大镇压力度。秘密警察被赋予了更大的权力,可以使用任何方法,镇压任何有嫌疑的人。1986年,南非全国进入紧急状态,政府动用军队围住黑人城镇,占领学校,秘密警察大肆抓捕,监狱人满为患。博塔的措施也取得了效果。随着大多数激进分子或者被抓,或者流亡,反抗运动逐渐熄灭,失去了领导人,零星的反抗再也不能威胁博塔政权,南非的白人区首先恢复了平静。两年的斗争,证明的是黑人的反抗力量仍然不能抵挡政府的镇压。但是,博塔政府虽仍有能力维护南非的秩序,却仍然无法彻底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曼德拉仍然努力要求与政府开始会谈。曼德拉直接说,他不在乎自己是否被释放,只要非国大仍然非法,曼德拉自己就拒绝被释放。1988年,南非政府终于设立了秘密委员会,与曼德拉洽谈相关的政治问题。几个月的过程中,这些官员大都被曼德拉感动。曼德拉在狱中学习了亚菲利康语,了解了大量的亚菲利康人的历史、文化、传统。对亚菲利康文化的深刻理解,感染了南非官员。但是,曼德拉也表现出了自己的不耐烦,认为和中层官员接触是在浪费时间,要求直接与博塔对话。198975日,曼德拉终于见到了博塔。博塔表现出来的友善也出乎曼德拉的意料。两个人的会谈持续了半个小时,会谈气氛友好,但是两个人仍然各说各话。几天后,这次会谈的消息外泄,博塔终于和曼德拉见面这条消息本身已经足够轰动了,虽然博塔的立场没有任何放松。6周后,博塔与他的内阁发生了剧烈冲突,终于辞职。
接替博塔的,是德克勒克(F W deKlerk)。Klerk,在亚菲利康语里是教堂神职人员的意思,姓这个姓的,大多是来自法国的胡格诺(Huguenot)人。胡格诺人是最早到达南非的白人殖民者之一。1685年,这群法国的加尔文教派信徒受到天主教的排挤,开始大规模逃离法国,有一部分就来到了开普殖民地。1701年,开普殖民地强制推行荷兰语教育,使得这群法国人逐渐失去了法语传统,成为布尔人(亚菲利康人)的重要组成部分。德克勒克本人也算是出身政治世家,他的曾祖父就是参议员,祖父也两度参选议员未果。到了德克勒克父亲这一辈,他的姑姑嫁给了1954年到1958年出任南非种族隔离政府总理的史垂顿(JohannesGerhardusStrijdom);他的父亲,也在国民党赢得政权的1948年出任国民党的秘书,之后当过部长、参院议长。德克勒克在1969年就成为议员,1978年进入内阁,在博塔政府,德克勒克出任了好几个部长的位置,主掌过矿业、能源、邮政、通讯、教育、体育、经济、内务等要害部门,在1988年成为教育部长。到这个时候为止,德克勒克看起来仍然是种族隔离制度的坚定支持者。作为教育部长,德克勒克坚持黑人、白人的大学要分开,作为国民党德兰士瓦省的领袖,德克勒克也远远不是改革派,其保守的观点与博塔相差不远。不过在与博塔的斗争中,德克勒克这个保守派却选择与党内的改革派走到了一起。
1988年,在美国总统里根和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的莫斯科峰会之后,世界局势开始了剧烈变化。在非洲,代理人战争终于打到了尽头,关于安哥拉和纳米比亚问题的会谈终于开始进行。经过艰苦谈判,南非政府同意从安哥拉和纳米比亚撤军,同意纳米比亚在国际社会监督下进行选举,结束了南非对纳米比亚大半个世纪的殖民统治。博塔在谈判中的态度,使得自由派的外交部长很是不满,也使得内阁中的改革派人物开始决定把博塔弄下台。19891月,趁73岁的博塔心脏病发作,国民党改革派势力开始动作,22日,博塔因为健康原因辞去党主席职务,本来以为能安排自己的亲信接任,却没想到国民党推举出了德克勒克成为党主席。两个人的冲突立刻激化,德克勒克要求立刻大选,终止博塔的总统任期,博塔却要坚持执政到19903月。3月,国民党正式推举德克勒克为南非总统,但是博塔拒绝辞职。4月,双方妥协,决定9月份大选,也就是允许博塔继续执政到9月份。8月,德克勒克去会见赞比亚总统卡翁达,没有征得博塔同意,双方再次爆发冲突。博塔指责德克勒克会见非法的非国大的支持者赞比亚的总统卡翁达,德克勒克则认定博塔小题大做,终于导致博塔辞职,德克勒克成为南非种族隔离政府最后一任总统。
1989年的南非政府仍然有能力粉碎黑人的暴力反抗,白人仍然处于高高在上的位置,控制着这个国家绝大多数的财富、资源。一些所谓的黑人精英,也在和政府合作,统治着黑人城镇和黑人的家园。虽然这些政策备受谴责,但是国际社会对南非的各种制裁,给南非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却还不至于是致命一击。在南部非洲地区,南非仍然是这里的老大。戈尔巴乔夫领导下的苏联已经明确不再介入非洲事务,南非、古巴、安哥拉的三方协议签订之后,南非终于摆脱了安哥拉的战事,古巴也即将从南部非洲撤出。1989年,苏联撤销了对莫桑比克的援助之后,莫桑比克解放阵线也放弃了对马克思主义的支持。几个月内,围绕南非的共产主义圈子忽然瓦解。博塔政府视自己为西方反对苏联第一线的基础也忽然消失了。进一步,1989年东欧剧变也使得非国大失去了重要的资金来源,非国大会在南非实行共产主义的担心也消失了。
德克勒克迅速捕捉到了这个难得的机遇。虽然德克勒克本人不久之前还是种族隔离制度的坚定捍卫者,但是德克勒克对最大可能地保护亚菲利康人的长远利益看得更为重要。现在局势已经很明显,任何对种族隔离制度的修修补补最终都行不通。那么,白人要保留目前所享有的一切优势,就只能作出根本性的让步,否则事情拖得越久,白人所处的地位就越弱,政府的控制力也越差,一旦局面无法控制,这个地方就没有赢家了,而白人显然会比黑人失去更多。北面邻居罗得西亚的伊安•史密斯,就是一直保持坚定的态度,毫不让步,结果就是长达7年的游击战争,等到备受各方面的压力不得不让步的时候,白人已经没有多少优势,史密斯只能把政权让给共产主义革命者。现在,既然南非的黑人革命者里面还有人在尝试进行建设性的谈判,那么,就不能轻易放弃这个机会。同时,曼德拉在几次秘密接触中所表现出的宽容、理性,也使得德克勒克认定,曼德拉会是个难得的合作伙伴。
1980年代末的普通白人对于种族隔离的态度也有了很大的变化。经济腾飞之后新成长起来的白人,面临普遍的国际指责,开始觉得很不舒服;南非面临的各种制裁、禁运、禁赛,使这些白人也无法融入到西方社会里面;西方的宣传,已经开始影响了很多南非白人的想法。资本家们更是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既能够摆脱国际制裁的影响,又能够有平和的办法协调劳资关系。到1980年代末期,对南非的白人来讲,经济利益已经高于对种族隔离制度的需求了,变革的时候到了。南非大多数的白人,与西方国家一样,对南非政府提出了新的要求:解禁非国大,释放曼德拉,开始谈判。在德克勒克看来,谈判的时机也是不错的。黑人的反抗力量实际上仍然处于分裂状态,反抗最坚决、最暴力的非国大本身组织混乱,白人也许有机会与保守的黑人势力一起,达成妥协,而趁着白人政府仍然拥有绝对的优势,谈判显然会更有利于白人。多方面权衡之下,德克勒克下了改革的决心。虽然有极右翼的白人武装分子公开反对,199022日,德克勒克在议会发表讲话,宣布解禁非国大,释放政治犯,确定了政府将要努力的方向:民主宪法,全民投票。这个讲话,基本上宣布了南非的种族隔离制度的死刑。1990211日,曼德拉牵着妻子温妮的手,走出了维克特•佛斯特(Victor Verster)监狱的大门,南非历史要掀开新的一页了。
被关押在普尔斯莫监狱的曼德拉,享受到的待遇比在罗本岛的时候好了很多。曼德拉主动提出要和博塔会谈,希望能够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却遭到了博塔的拒绝。博塔同意释放曼德拉,但是要求曼德拉公开宣布反对暴力手段。不过,博塔还是逐渐给予了曼德拉更好的待遇。1986年圣诞夜,曼德拉24年来第一次尝到了自由的滋味,一位监狱官员开车带着曼德拉,在开普敦兜了一圈。随后,曼德拉的这类机会越来越多。曼德拉被带到海边、渔村,被带到内陆、山峦。曼德拉可以在咖啡馆喝喝咖啡,在沙滩上漫步,还可以回家看看,见到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们。当然,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公众已经没有人能认得出曼德拉,曼德拉在外界流传的最近的照片,也是20多年前拍摄的了。
27年的牢狱生涯,使曼德拉非常成熟,外人无法从他的表情里面捕捉到他的真实感情,他发表出来的,总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言语。曼德拉究竟是否憎恨白人,外人看不出来,至少曼德拉从来没有表现出对白人这个种族的憎恨。曼德拉声称他所憎恨的是那个种族隔离体系,会对某个白人个体不满,但是对于白人整体并没有仇恨。对于27年的牢狱生涯,曼德拉从来没有一句牢骚,他所宣传的是在这些年里学到了什么,如何开始接触亚菲利康文化,如何对亚菲利康人的很多做法有了理解,强调在黑暗的日子,自己的坚定信念,乐观的斗争精神。无论曼德拉自己受过什么磨难,现在的曼德拉表现出来的,仍然是对不分种族的民主的渴望。这个立场激励了太多的人,感动了太多的人,使得曼德拉的声望迅速上升,既改变了不少要报复白人的黑人,也改变了一些要翻盘的右翼白人。很快,曼德拉就成了南非最受人爱戴的角色。不过曼德拉的家庭生活并不算完美。27年前,曼德拉的妻子温妮还是一个介入政治很浅的家庭妇女,现在,温妮已经是很有威望的政治领袖。但是温妮的很多做法,曼德拉并不满意。温妮是非国大新一代暴力斗争的带头人,公开鼓励全面暴力反抗,公开鼓励那种叫做项链的残酷刑法。她手下有一个名叫曼德拉联合足球俱乐部的团体,就是这个暴力政策的执行者,在1980年代的索韦托名声很响,是极端暴力反抗的代表。不过更麻烦的,是温妮竟然毫不掩饰那个比她年纪小上一半的情人,直接公开这种关系。在其他很多方面,温妮与曼德拉也有很大分歧,1992年两人正式分居,1996年正式离婚。
曼德拉出狱之后,非国大就开始与国民党谈判。19905月,双方签署了备忘录,为谈判扫清了一些技术障碍。但是谈判准备工作进行得并不顺利。实际上,这个变化实在太突然,双方都没有准备好。1990年,双方的极端分子仍然有很强的势力,在准备过程中,暴力冲突时有发生。一个叫阿扎尼亚人民解放军的组织,拒绝和白人和谈,索性开始攻击白人平民。极右翼的白人团体,组成了自己的战争委员会,寻找机会阻挠谈判的进程。暴力不仅发生在黑人与白人之间,黑人之间的暴力问题也很严重。在纳塔省和最富有的豪登省,支持祖鲁王室的因卡塔与非国大实际上处于半战争状态,针对对方支持者的暴力活动非常常见,屠杀时有发生。而一些极端白人右翼分子,也利用这个机会支持因卡塔,试图削弱非国大的影响力。19908月,非国大终于宣布停止暴力反抗,随后经过一年的商谈,19919月,南非政府、家园,以及20多个政治团体终于签署了协议,关于新政府的民主南非谈判这才开始。第一轮民主南非谈判从199112月开始,参加会谈的有19方,白人极右的保守党和黑人极左翼的泛非洲人大会拒绝参加会谈,代表祖鲁王室的因卡塔也没有直接出席。会谈第一阶段结束后,1992年初,南非有三个议会补选,国民党都输给了反对和谈的保守党,很令人为和谈的前景担心。德克勒克不得不举行白人公投,公投的结果,68%的人支持继续会谈和改革。会谈的第二阶段在19925月举行。国民党提出两阶段的过渡计划,在过渡政府中,黑人和白人轮流执政。非国大要求一步的过渡计划,全民选举,多数人执政。其他的分歧,还包括少数民族权益、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的关系,还有财产问题、政治犯罪问题等多方面的问题。双方分歧很大,会谈进行得非常艰难。
6月,在非国大和因卡塔冲突的最前线一个叫拜奥帕通(Biopatong)的镇子,因卡塔的成员杀死了46名非国大的支持者。血案发生后,曼德拉指责南非政府参与了大屠杀,退出了会谈。后来的法庭调查,认定国民党并没有参与拜奥帕通血案。不过这时候,停止了会谈的非国大开始发动群众运动。19929月,在西斯凯家园里的比朔(Bisho),示威的群众遭到警察镇压,28人死亡,给南非和谈蒙上了阴影,全国范围的暴动似乎近在眼前。不过曼德拉却终于做出了相反的选择,认为只有和谈才能解决问题,反而建议恢复和谈,直接与国民党对话。而非国大与国民党的谈判,也就替代了多方参与的民主南非谈判。恢复了的谈判很快就达成了协议,过渡政府将是为期5年的联合政府,修订新宪法,随后才是民主选举,具体内容还包括很多细节条款,涉及各个方面,终于确立了南非的多党政治框架。
非国大和国民党两党谈判,实际上最终就是曼德拉和德克勒克的较量。曼德拉和德克勒克两个人之间的冲突非常多,这两个人几乎没有什么相同点,对绝大多数事情都有分歧,甚至直接坦言不喜欢对方。不过两个人也互相承认对方的重要性,都理解没有对方,就不会达成什么和平的协议,就无法实现双赢。两个人也就这么多共同点,终于奠定了南非种族和解的基础,也给两个人赢得了足够多的国际声誉,包括诺贝尔和平奖。19934月,多党会谈开始,这一次,连白人极右的保守党和黑人极左的泛非大会都参加了,但是实际上会谈仍然在非国大和国民党之间进行,提交到多党会谈上的议题,都是非国大和国民党达成协议之后的版本。这样的谈判方法,使很多小党派不满,特别是因卡塔自由党,以至于因卡塔与一些传统领袖、家园政府和白人极右势力在一起,成立了自由联盟,退出了多党谈判。会谈前景看起来又不大妙。19934月,南非共产党总书记、非国大的高级领袖哈尼(ChrisHani)被白人极右势力刺杀。哈尼的死使南非的主要政治势力意识到谈判不能再拖下去了,需要尽快寻找解决方案,否则局面不好收拾。6月,全副武装的极右翼的白人团体又冲进了谈判会场,使愿意和谈的人们再一次认识到加速和谈的必要性。199311月,过渡宪法终于得到了多党谈判的认可。
1994426日,曼德拉在德班附近的一所中学里面,投下了自己的一票。这一天,数百万的南非人生平第一次站在了投票站外,行使自己的权利,很多人都穿上了节日的盛装。大选组织地并不能说很好,热情的人们排着长长的队伍,很多人需要等待十几个小时才能投票。但是,人们热情不减。投票的四天时间里,南非终于恢复了平静,纠缠了南非20多年的暴力,竟然在这几天消失了,甚至在已经导致上万人死亡的夸祖鲁纳塔,选举也是在平静中举行的。在金山地区,前几天还打成一团的对手们,竟然在同一个队伍里面排队投票。对于白人来说,与黑人一起排队投票也是一种全新的体验,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斗争,能有一个和平的结局,实在超出了不少白人的预期。大选结果并不出乎意料,凭着曼德拉超越所有人的个人威望,非国大成为执政党。1994519日,曼德拉宣誓就职南非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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