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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瑾先生说人生无非三件事,自欺、欺人和被人欺。同理,人在职场也必然遇到三件事,自治、治人和被人治,抛去第一件事不谈,相比于治人,被人治往往更多发生。
对于普通人,白天上班听领导的,晚上回家听另一半的。就算是你成为全世界最有权势的人—美国总统,也有参议院众议院一堆人等着怼你;哪怕你当到皇帝,也难免有奸臣专权和垂帘听政等着治你。
只要被人治,那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说软话哄领导开心也成了一门不可或缺的技术。能力固然重要,但要只会办事不会说话,那就真成了办事员了。初入职场的菜鸟很多对领导敬而远之,内心还带着一丝畏惧,这就是连交谈中的张嘴这道门槛都没过去。见到领导不能怕不能躲,反而从容要往前靠,就算咱能力没有,多说几句混个脸熟总好过当路人甲吧。
迈过张嘴的门槛,你就进入了会谈的客厅,如何和说话也就成了一个问题。我们就先看《大明王朝1566》中一个教科书级的和领导说话案例,吕芳这位太监大总管在回话中步步引导“反主为客”,既报忧又没惹领导生气,直接把说话技术升华为了言语艺术。
头前咱讲过浙江改稻为桑这码事,吕芳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收到了地方送来的求救信。这事虽然是个坑,作为嘉靖办公室主任的吕芳又不能瞒着不报,但龙颜难测,如果报告了惹怒了喜怒无常的皇帝,那不但事办不好,嘉靖迁怒于自己也并非毫无可能。
换寻常人等,如实汇报不挨骂就是万幸,这里且看吕芳的王者操作。他借着报喜的名义同时把浙江改稻为桑的困难也一五一十上报皇帝,把自己与嘉靖的对话关系由自己主动汇报工作变自己被动回答皇帝提问。看到这里不禁感叹,我们吕芳老同志不愧是体制老司机了。
裕王得了儿子,嘉靖得了皇孙,另外一说,这皇孙不是旁的,正是二十多年不上朝的万历皇帝。嘉靖看在小万历这个大孙子的面子上也少见的打破了自己“二龙不相见”的惯例,前往裕王府邸看孙子。
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嘉靖皇帝当然不是寻常人家老太太,但也免不了这个俗。《礼记》上说“君子抱孙不抱子”,嘉靖对儿子态度疏远冷漠,但是对孙子就亲近很多。从儿子手里接过孙子,抱着大孙子他也乐也哈哈笑,慈心大发抬手就赏赐了万历生母李妃十万匹丝绸。
这时候就开始吕老办公室主任的show time了,只见吕芳在嘉靖耳边低低地说,“再给主子报个小喜,江南织造局这回跟西洋的商人一次就谈好了五十万匹丝绸的生意”。吕芳一句话立马引的嘉靖这个老财迷心眼活络了,,嘉靖立马就追问,“五十万匹卖到西洋是多少钱?”。
这时君臣间对话关系已变,吕芳抓住嘉靖财迷属性将嘉靖的情绪调动起来,由主动汇报工作变成被动回答领导问题。善于调动倾听者的情绪,是一个优秀讲演者的基本品质,吕芳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一半。
吕公公接着乘胜追击,“在我大明各省卖是六两银子一匹,运往西洋能卖到十五两银子一匹。每匹多赚九两,五十万匹便能赚四百五十万两”。而嘉靖被吕芳彻底引逗的心花怒放了,但却强压下情绪摆着领导的威严继续问,“好事。浙江那边产的丝能跟上吗?”。
最终嘉靖落入的吕芳的对话陷阱,刚才还絮絮叨叨给皇帝报喜的吕芳突然沉吟起来。嘉靖再问,吕芳这才将浙江改稻为桑的折子上报给皇帝,此时嘉靖才明白过来吕芳的用意,但也不好在此发作,只得甩锅内阁。
看罢吕主任的操作,接下来我们看个反面典型。在国产剧中,《走向共和》与《大明王朝1566》可以并称为正剧双壁。其中,户部尚书阎敬铭因修颐和园与慈禧发生的冲突可以说是下属汇报工作的反面典型案例。
世人皆知,财政部长阎敬铭理财有道,被人称为“救时宰相”。但同时阎敬铭为官“清廉耿介”,前半句“清廉”也就忽悠一下同僚和百姓,而在大领导眼里无关紧要,就像另一位清廉之臣瞿鸿机所说“道德操守不过一丝烛光,只能照亮一个人眼前的路”。
那领导真正在意什么呢,瞿清流也看的很清楚,领导在意的是你的忠心和你的立场。老佛爷哪里在乎你贪污玩闹,可你要是跟她离心离德,你死去吧。屁股坐的永远是正确的地方。那才叫真高。
话说回来,阎敬铭也就是死在他的“耿介”上了。因为“耿介”所以敢顶撞领导,你都顶撞领导了,面子上的一致都无法保持,那还怎么谈得上立场一致呢?即使再有能力也只是办事员,甚至连办事的资格都没有。
正所谓“人主欲见,则群臣之情态得其资矣”,一般来说大领导都是随和,不轻易表露个人感情,因为暴露情感就是暴露弱点。嘉靖见钱眼开却强压欣喜是此道理,慈禧老佛爷也不例外,即使再生气再不满也不会轻易外漏,但阎敬铭却实实在在的把大领导惹毛到和他对骂的程度。这里我们就来看看阎部长是怎么把慈禧情绪玩崩,进而把自己玩下去的。
开场时慈禧根本没寻思给阎敬铭难堪,和颜悦色地招呼阎部长坐下,用着好听的京片子问阎部长,“你的孝心我知道。只是我纳闷!咱们中国咋就会穷成这样,连修园子的这点钱都拿不出来了!阎敬铭,你说呢?”。
按说领导已经给面子了,又是让座又是以温和的态度谈话,可是阎部长丝毫不给领导面子,不但没坐下反而直接跪下直接说没钱了。
这种怼领导的行为直接让慈禧下不来台,不过好歹人家是大领导犯不上和你计较,反手停了部分工程减轻财政压力,本以为阎敬铭会就坡下驴,结果他还是硬顶了回去。和领导立场不一致就罢了,但阎部长和领导抢话茬、连连顶撞领导这算怎么回事?难道我大清有“下属可以驳上司嘴”的规矩么?
太后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这时光绪皇帝出来拉场面,只见光绪鼓起勇气为阎敬铭辩解道,“他也是为的江山社稷”。这彻底激怒了慈禧,合着你光绪是为了江山社稷,阎敬铭是为了江山社稷,那我圣母皇太后就不是了?如此说来不懂事的不就成了是慈禧?光绪一张嘴就暴露自己战五渣的水平,不会哄人就罢了,气人反而是一把好手。
当然也怪阎敬铭不明事理政治站位太低。道理也不难懂,人家寻常百姓家的老太太六十大寿,办得风光热闹,左邻右舍就会说这老太太好福气有面子,这户人家在那一带就做得起人。百姓如此,国家更是如此。如果连老佛爷的生日都办寒碜了,不但最高领导面子无光,朝廷的面子也没地方搁!又怎么个体现我大清国河晏海清国泰民安?慈禧也是绷不住了直接打明牌下最后通牒,“谁让我这个生日过得不舒坦,我让他一辈子不舒坦!”
谁想老阎的脾气堪比厕所里又臭又硬的石头,还是不服气和领导对抗。慈禧也是进入歇斯底里模式口吐莲花,让人把阎敬铭拉了下去。至此老阎也是彻底歇了菜,一撸到底。
虽说是迈过了说话这道坎,但老阎这么说话也真是逆天作死。你给领导面子领导也给你面子,
你让领导不舒服了领导肯定也给你不舒服。论办事吕芳和李中堂并不比你阎敬铭差劲,怎么就事办成了还哄好了领导,你阎敬铭怎么就把事办砸了还惹了一身骚?
紧接着李中堂大人迅速进场,用他的精湛技艺才把这场君臣对话拉回平均水平。一个是要节省,一个是要花钱,阎敬铭是要奏请停工程,李鸿章是要增加北洋海军军费,在大清财政窘迫的条件下,李鸿章的任务不比阎敬铭轻松。
刚刚狂风暴雨般暴怒的慈禧给李中堂看座,也是有意缓和刚刚尴尬的局面,接着问起李鸿章一路上过来。这些都是常规套话,可是李鸿章就是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和慈禧聊起了养生话题,在平凡对话中抓住领导小心思。
在专制国家,最高领袖的身体状况与国家稳定性直接相关,统治者身死而国灭的例子比比皆是,比如亚历山大死后帝国四分五裂。作为最高统治者,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就是在意统治的稳定性,勃列日涅夫曾为自己体重增减五百克而忧愁或喜悦。慈禧也并不例外,她能掌控一切权力的基础就是她还健康的活着,当她身体衰弱精力不再,她对国家的掌控力也就下降,也难免让手下人有异心。
李鸿章通过养生话题,引出进献给慈禧的鹦鹉,让鹦鹉说话为慈禧祝寿逗慈禧开心后,将为提出给北洋海军拨款也并不困难。解决了人那么办事就是容易,搞定了大领导的门路,那么谈要求也并非困难,慈禧也很快答应了给北洋海军筹款的要求,而具体细节却要李鸿章自行研究,李鸿章也知趣退下。
大领导都是确定方向,具体事务则需要属下来完成,嘉靖可以甩锅内阁让他们去应对浙江乱局,而处理是否得体则是内阁的责任;慈禧让李鸿章筹集银子去供给北洋海军,至于钱来路正不正则是李鸿章需要担责的。你要是接着再问细节,那就是自讨没趣了,一个聪明的下属既要学会给领导办事,又要学会在出事后给领导背锅,甚至背锅于未然,吕芳和李鸿章的聪明之处也在于此。
优秀如吕芳和李中堂,硬是把沟通技术玩成了言语艺术;低劣如阎敬铭,把讨论变成只伤自己的单刃毒剑。用高情商说法,阎敬铭这叫耿介说话直;用低情商说法,他这叫得罪人情商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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