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C
随着技术的进步,物质极大丰富,实现按需分配也许不难。但物质极大丰富,按需分配的社会,也并非一个理想社会。如果人类的精神境界无法随着物质生产力的提升而一起提升,人类未来的命运,并不乐观。
1、
之前一篇文章,《马克思的理想与世界的现实》聊了聊共产主义社会的愿景。其中,讲到了物质极大丰富,人民觉悟极高,是按需分配的共产主义社会的先决条件。
有些读者发留言,说人性自私,欲望永无止境,物质极大丰富是一件不太可能实现的事情。其实不然,技术的发达,可能创造出让我们难以想象的物质条件。
阿西莫夫笔下曾经描绘了一个民族索拉里亚人,技术高度发达。每个个体都生活在数万平方公里的庄园中,拥有成千上万个机器人。对这些索拉里亚人来说,人与人之间完全平等,没有国家,没有法律,没有政治,没有经济学。机器人用一整个星球的资源,为每一个索拉里亚人,提供了真正意义上极大丰富的,按需分配的物质资源。
刘慈欣有一本短篇小说《微纪元》,描述人类为了节省资源,发明了一种技术,可以把人体缩小到纳米级。如果人的大小真的缩小到10亿分之一。那么,地球上一小块土地的资源,就足以给微人提供无穷无尽的资源。刘慈欣笔下的微人,生活无忧无虑,似乎也是生活在按需分配的社会了。
随着技术的发展,物质极大丰富并非不可想象的一个目标。可控核聚变,再过100-200年,总能造出来。AI发展到超过人类智力水平,最乐观的科学家认为50年就能看到。就算50年做不到,500年总有可能实现吧。
对于基建狂魔来说,再发展1万年,2万年,说不定戴森球这玩意儿都有可能搞出来。
2、
极度发达的生产力,造出戴森球,确实能让人类实现按需分配。但还有其他的途径,在生产力不够发达时,也能按需分配。
索拉里亚人,是靠控制个体数量实现按需分配。一个星球的资源,供应区区几千个体,能实现按需分配。
微纪元里的微人,是靠减少每个个人的资源消耗。人的大小和人均资源消耗缩小到十亿分之一。这时,按需分配也变得轻而易举了。
沉浸式虚拟现实和脑机接口,把欲望,从现实转移到虚拟世界,也能实现按需分配。
戴森球不好造。虚拟现实技术无疑容易得多。然而,我们真的希望看到这样的“美丽新世界”吗?
中国古代就有庄生梦蝶的故事,也有书中自幼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诗句。如果技术可以模拟你的一切感知,甚至可以通过脑机接口来直接影响人的大脑。
那时,真实与虚拟的区别又是什么?
如果《黑客帝国》的世界真的降临,我相信,包括我在内的99%的人,宁可生存在Matrix编织的虚幻中,也没有勇气去咽下红色小药丸去面对现实。
当你在现实中遇到种种困难和不如意时,同时你在虚拟世界中可以无所不能时,你能摆脱虚拟世界对你的诱惑吗?
特别是,AI和机器人的发展,会让很大比例的人,不需要工作,也无法通过劳动来创造比AI更大的价值。那时,大概率国家会通过全民基本收入(UBI),把大多数人养起来,或者给他们一个没有太多意义的工作。不需要工作,还有钱拿。空虚的人生中,又有几个人能摆脱虚拟世界的诱惑?
我完全不乐观。今天的虚拟世界,所谓的元宇宙(Metaverse)与真正的虚拟世界差着十万八千里,却已经有无数人沉迷其中。
精英统治阶级真的会反对这样的世界吗?如果AI已经能完成绝大部分的价值创造,让大部分民众沉迷于虚拟世界中,又有何妨呢?
如果要监管虚拟世界技术,合适的度在哪里?如何防沉迷?每天1小时,2小时,还是4小时?
如果大部分人沉迷在虚拟世界,在虚拟世界中实现自己所有的欲望和梦想。这是理想的世界吗?我们希望看到这个世界吗?人类能阻止这样的世界降临吗?
我不乐观。靠今天的主流政治制度,靠群体的智慧和判断,很难避免这样的世界降临。
3、
假设一个发达的选举民主国家,就叫A国吧,A国有三亿人。
可控核聚变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免费能源。AI和机器人带来了远超人类效率的无穷无尽的劳动力供应。生产力高度发达,但不需要这么多人工作了。
A国是选举民主国家,国民虽然没有劳动力可以出卖,至少还有一张选票。A国很快实施了全民基本收入(Universal Basic Income)政策,不需要工作,也可以维持正常生活。A国实际上只需要一小部分人工作,剩下的人,工作只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而已。
A国互联网 / IT巨头公司大鸭梨,推出了超级虚拟现实世界 - 绿洲,运用脑机接口链接,提供完全沉浸式的虚拟世界的体验。想成为英雄侠客,想成为亿万富翁,想成为大明星,虚拟现实世界中,一切皆有可能。
现实世界不需要工作就有饿不死的收入,但现实世界中完全没有什么希望,整天无所事事的大众,会有几个能摆脱虚拟世界的诱惑?
越来越多的人沉浸在虚拟世界中。越着迷于虚拟世界,越无法忍受现实。在虚拟世界可以呼风唤雨,现实中却不得不苟活在鸽子笼中。
于是,大鸭梨推出了全包服务,包括浸入舱,维持生命的营养液,防止肌肉萎缩的药物等全方位服务。玩家可以把房子卖了,只要支付全民基本收入的50%,就可以永久性的沉浸在虚拟世界之中。
结果是什么呢?必然越来越多的人,永久性的进入虚拟世界。
A国政府无法忍受80%的国民沉睡在浸入舱中,决心禁止虚拟世界。
大鸭梨公司不甘灭亡,发动玩家,数以亿计的玩家同一天醒来。选举日以压倒性优势,把反对虚拟世界的政治家赶下台。从总统到议员都是大鸭梨的傀儡。
最终,试图用政治手段禁止虚拟世界的政治家,在选票面前一败涂地。愿意生活在现实里面的人越来越少,沉浸在虚拟世界的人越来越多。
虚拟世界,人的一切欲望都可以得到最大程度的满足,虚拟世界满足这些欲望,除了一点电费外,几乎不需要消耗任何资源,真正实现了按需分配。
但这不是我们所希望看到的未来。
4、
按需分配的社会,不等于共产主义社会。实现共产主义,比按需分配更难。
共产主义社会,除了物质极大丰富,还需要人民的极高的觉悟。更具体的说,对每个个体来说,劳动不仅仅是谋生的手段,而本身成了生活的第一需要之后,才可能实现共产主义。
对一小部分,觉悟足够高,自驱力足够强的人来说,工作所带来的物质回报并不重要,工作本身的成就感就足以让这部分人全身心的努力工作。在前三十年,在现在,都有这样的杰出的人。
然而,对大部分人来说,是好逸恶劳的劳动还是为了获得更大的物质回报。物质欲望是绝大多数人的驱动力。
技术发展到一定程度,使人们不需要工作,就可以满足绝大部分的物质欲望(比如通过虚拟现实),对整个人类社会来说,也许是个灾难。
我记得应该写过关于卡尔宏(Calhourn) 实验的文章。在这个实验中,老鼠种群,在资源可以无限获得、种群可以无限扩大,没有压力的乌托邦中,却社会崩溃,种群消亡了。
随着技术的发展,人类迟早会进入一个每个人都可以自由躺平,大部分物质欲望都可以满足的时代。那时,如果人类自身的觉悟无法提高,大多数人还不能把劳动视为生活第一需要时,人类的未来将会如何呢?悲观看,也许和Calhourn的老鼠,也没有多大区别吧。
5、
我是一个乐观的人,我认为技术进步最终会让人类在物质上实现极大丰富。工业革命以来,技术进步创造的巨大生产力,是过去人类所完全无法想象的。中国每年经济增长6%,美国增长2%。就算每年增长1%,在一个长时间段下,也是一个恐怖的数字。如果以每年1%的速度增长1000年,就是增长2万倍。
经济水平是现在的2万倍是一个什么概念,今天的我们是完全无法想象的。
地球历史46亿年,智人走出非洲10万年,1000年并不是一个很长的时间。
我同时也是一个悲观的人。技术会持续进步,但人类是否有能力管理好利用好技术,这个我目前信心不足。
人类发明了核武器,然后就是冷战。美苏两国,任何一个国家的核武库都可以毁灭人类。人类在悬崖边上走了几十年,侥幸没有毁灭自己。未来,像核能这样的,“双刃剑”技术,会越来越多。AI,虚拟现实,脑科学,辅助生殖技术都有正反两面。人类的政治组织体制、经济组织体制、道德、觉悟水平,是否能管理好这些技术的使用呢?
目前人类社会的组织水平,远远无法满足未来技术进步的需求。我相信未来的社会组织形式,会与今天的组织形式有巨大差别。技术进步无止境。政治和社会组织形态的进步,也永无止境。改革永远在路上。
技术发展不存在极限。人类发展的最大瓶颈,不在技术上,也不在物质上,而在人类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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