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kiki
一
有人一说起射雕中最惨的反派，就说是欧阳锋、杨康。可能还有人会说裘千仞，梅超风。但在另外一个反派——梁子翁面前比苦逼，他们几个都只能靠边站。
梁子翁远不如他们几位名气大，唯一的记忆点就是，啊，他就是那个养了条大药蛇给郭靖吸的那个人啊。
他这个小反派，坏事虽然做得多，苦倒是真的苦，我就没见过这么受欺负的坏人。
没老婆，没徒弟，没小孩，唯一的事业就是很努力地在当坏人，可惜却越当越苦，还是说不出来的那种苦，闷着苦。
二
梁子翁本是长白山的一个参客，自小就顿顿补品，一派童颜。
根据金庸的安排，在机缘巧合下，梁子翁弄死了个大佬，从他身上搜得了一本武学秘籍和十余张药方，其中一方是以药养蛇，喝蛇血加成。
别人家有了秘笈，随便练练就独步天下，梁子翁有了秘籍，却还要先去抓蛇，而且药方上一上来就是二十年起养，得搞四个五年计划。
梁子翁却很老实，从没怀疑过真假，人家写什么他就信什么，真就去抓蛇。
长白山的蝮蛇好搞吗？长白山最毒的蛇叫白眉蝮蛇，是长白山上的毒王，一口就让人归西。
在金庸小说里的设定，就连武林高手也是怕毒蛇的，周伯通那么高的武功都怕蛇怕得要死。
就因为一张没有官方认证的药方，梁子翁作为一个参客，拼了老命，九死一生抓了条大毒蛇，从此当老祖宗一样供着，最好的补品自己都舍不得吃，全部喂了它。其中的辛酸，你细品。
二十年如一日，都给蛇腌入味了，一条灰不溜秋的蝮蛇变成了朱砂色宝蛇。这条蛇就是梁子翁一生的心血。
老梁抱着日历翻，好不容易要大功告成，马上可以喝蛇血，一步登天，鸟枪换炮，阶级跨越，做梦都在想第二次华山论剑，是先打黄药师还是先打欧阳锋，还是两个一起打。
结果大家都知道，这条蛇被他从辽东带到京都，千里迢迢送来给郭靖一口闷了，闷完了后，郭靖嘴巴一抹，一句谢谢都没有，反而还骂了梁子翁一顿，说你这老变态，整这么大个蛇在房里，吓我一跳：
郭靖也是心中大怒，叫道：“这条放在房中害人的毒蛇原来是你养的……跟你拚啦！”
就说流氓不流氓？
梁子翁那是真的伤心，“抱住了蛇尸，忍不住流下泪来”。郭靖我欠你的吗？你吃干抹净了还嫌菜品吓人有这样做人的道理吗？
三
再说说梁子翁的勤奋和辛苦。很多人都没注意。
当年完颜洪烈想谋图《武穆遗书》，邀了五大高手助力，梁子翁就在其中。
除了老实巴交的梁子翁，另外四个人都经常摸鱼。
欧阳克带了一群老婆，从西域走来，老婆团还不停增员，精力都用干了，想搞事业也力不从心。
“大手印”灵智上人，一个顶级摸鱼战略家，大敌当前，他说，兄弟们你们四个对付洪七公，老顽童我一人来牵制，别管我，然后和老顽童玩起了谁动谁是儿子的游戏，坐着封住穴道就把活给干了。他长得胖还是有原因的。
千手人屠彭连虎，人矮鬼大，是团队里的智囊，只不过通常都没能派上什么用场，最爱做的事就是预判对手的预判，最爱说的话就是“大家齐上”。
鬼门龙王沙通天，带了四个徒弟和师弟，有活徒弟干，有危险师弟上。
而梁子翁呢，年纪最大，本来是最该摸鱼的，可他态度却最端正，大概是退休的年纪好不容易拿到一个很有发展前景的offer，反聘到王府，于是事必躬亲，用尽全力。
在王爷府看到可疑的人，注意，是他“身形晃动”，“首先疾窜而出”，第一个挡住敌人去路。
王爷给大家介绍项目的时候，是他梁子翁首先表态：王爷有事差遣，咱们当得效劳，只怕老夫功夫荒疏，有负王爷重托。其他人在他的提点下纷纷说道：俺也一样。
杨康和郭靖打架时，是他，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在杨康身后，手捏暗器，目不转睛，活像是电影里带墨镜穿西装的保镖一样投入。
后来灵智上人打伤王处一后，是他，第一时间去扫街，把全城的可以治伤的药材全扫了回来。王处一白天中招，晚上全城的药就都扫光了，可见梁子翁扫街扫得多辛苦多到位。
他一个老人家，自己的宿舍就是王府里的医务室，里面堆满了瓶瓶罐罐。慢慢的大家都习惯了把他当家庭医生，一有事就找他拿药，连管家摔伤了手也找他拿。估计欧阳克和徒弟研究内功累了，还会经常找他推拿。
这个团队里，带头捧场是他，冲锋抓贼是他，回头搞卫生保健还是他。你就说他努力不努力？
四
可然后呢？别人的人生都是起起伏伏，他的人生，就是一个大起落，起，落落落落落。
他在书里最高光的时刻，就是入关刚进赵王府的时候，秀了一套才艺表演，站在筷子上打了一套拳——
只见参仙老怪梁子翁笑嘻嘻的站起身来，向众人拱了拱手，缓步走到庭中，忽地跃起，已落在欧阳克插在雪地的筷子之上，拉开架子，“怀中抱月”、“二郎担山”、“拉弓式”、“脱靴转身”……
那潇洒的一拱手，一纵跃，一套“怀中抱月”、“二郎担山”、“脱靴转身”的燕青拳，就是他罕见的开心时刻了。老夫聊发少年狂，一路拳会见天下英雄，乐哉快哉，观众也是纷纷叫好，“彩声满堂”。
他以为这只是一个华丽的起点，谁曾想这居然就是暮年人生中唯一的一次风光和快乐，唯一的一次踌躇满志、意气风发，而转折点就是徒弟突然跑来，不好啦不好啦，师父你养了20年的蛇爹被一个蒙古人吸干啦……
此后他就开启了漫漫的吃瘪、受虐、被侮辱、被损害的历程，被洪七公收拾，被郭靖暴打，
受周伯通的虐待……周伯通一上来就薅人家头发，还要在身上搓泥丸给人吃，要知道周伯通可是可以在桃花岛上十五年不洗澡的人。
搞笑的是，都惨成这样了，他还是很敬业。郭靖吸了他的蛇爹，按理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换别人早就千里追杀郭靖了。可他却工作第一报仇第二，也不辞职，兢兢业业地继续办赵王府的事，一边扎郭靖小人——我现在在上班，郭靖你个直娘贼，你有本事等我下班再来。
五
那么努力，那么敬业，可梁子翁的结局居然是射雕反派五人团里最惨的一个。
其余几个一样的作恶多端，却基本都活了下来，在全真教里颐养天年、吃白饭，从《射雕》一直活到续集《神雕》，把欧阳锋、洪七公、公孙止、鲁有脚、裘千仞一个个大人物都熬死了，他们还一直好好地活着，天气好的时候居然还出来晒太阳。
梁子翁却死了，还死得很不值很悲催。
在华山上，他想搞死郭靖这个吸血鬼，结果被郭靖本能一个过肩摔，扔下华山，摔死了。死都白死了，郭靖只会落一个正当防卫。
在下落的那几秒，他肯定会快速的回顾自己的一生，捡到秘笈的时候，他以为人生从此开启了新篇章，江湖、武林，唾手可得。
结果呢？练功，找药，养蛇，碌碌一生，被人在背后骂老怪物，在公司脏活累活都是我干还没落到好，作恶多端的人多得去了，凭什么死的是我？为什么别人轻而易举就有的东西我辛苦一辈子都得不到？世间哪有什么因果报应，我做了坏人我就应该受惩罚，别人负我却活得好好地。
那本秘笈，还不如从来没有捡到过，还不如从一开始老老实实的当个参客，挖我的人参，过我的田园牧歌。
妈妈，我好想回长白山，我好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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