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话题,听上去稍有点沉重。
看了一部电影,想跟大家聊聊衰老这件事。
不知从何时开始,“变老”,成为了我们这一代人也开始聊的话题。一方面是“上有老下有小”的生活终于缓缓拉开大幕,我们对自家老人的身体状况已经开始出现不少的担忧甚至焦虑;另一方面,反观我们自己,也已经不再年轻。
不一定非要有什么容貌焦虑,但身体会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我们早已不再年轻。最明显的就是,开始对一年一度的体检特别紧张。
记得原来还在媒体就职时,每年参加台里组织的体检,从来就没担心过什么。拿到体检报告,随便翻一下也就放下了。
但这两年,每次去体检却都检出了参加高考的心态。拿到体检报告的那一刻,想看却又不敢看,生怕哪项指标不合格,身体哪里有点问题。
特别是当了母亲之后,更是不敢生病。
一想到家里还有个小尾巴在依赖着自己,就觉得自己不配,也不能倒下。
不仅仅是身体,心态上也在不断提醒自己正在义无反顾地奔向变老的终点。
和朋友聊天,她说突然发现近两年来参加的葬礼越来越多,家里的亲戚一个接一个的离开。
朋友妈妈说,之前要是接到久未联系的亲朋好友的电话,大概率是通知自己参加孩子的婚礼,但这几年,这样的电话内容却变成了葬礼。
真是唏嘘感慨。
“老去的恐惧不是在样貌,而是在神智上”
最近看了《困在时间里的父亲》这部片,更对衰老这件事深有感触。电影讲了一个阿尔茨海默症老人眼中的世界,以及他与女儿相处的故事。
正如豆瓣网友的短评所说的那样,这部片子让我们意识到,“老去的恐惧不是在样貌,而是在神智上”。很多人,包括我在内,都觉得这部讲述老去的片子,带着一点希区柯克的恐怖滋味。
人人都在惧怕衰老,但这部片子,会让你对衰老与疾病的恐惧有了更为清晰的实感。
在这部影片里,被打乱的时间线甚至会让观众仿佛置身于时间迷宫。但它的混乱,却是真实地反映了一个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头脑中的世界。
不仅仅是会忘记某些事、某些人这么简单,原来大脑的衰老,是一场混乱的自我否定。
在电影中,所有的故事都发生在同一间公寓里。
但忽然改变的室内装修和家具布局,会带给你一种不真实的惊悚感。然而在一个阿尔茨海默症老人的眼中,那些臆想的都是真实发生的。
有时候,公寓的某个房间会突然变成储物间,有时候公寓的走廊里会突兀的出现医疗诊所里才有的椅子,有时候公寓的某面墙会出现根本不存在的油画。
老人一会儿觉得自己是在自己家里,一会又发现来到了女儿的住所,某一天又惊觉自己是在养老院的病房。
更可怕的是,在老人眼中,公寓里的人也在变换着。一会儿是大女儿早已离婚的丈夫,一会儿又出现了殴打老人的女儿的新男友,来照看老人的护工也变成了自己早已离世的小女儿。但其实,观众会发现,除了大女儿之外,公寓里可能并没有这些人的存在,他们全都是老人幻想出来的。
老人会突然在某个瞬间就不认得自己的亲女儿,然后下一秒就臆想自己年轻时是个舞蹈家。
当你代入剧中大女儿的视角,带着不可思议的态度去看待老人想象的这一切时,你会发现,其实最可悲的是,你以为的虚幻,在阿尔茨海默症老人眼中,却是毋庸置疑的真相。
大女儿的每一次否定,每次对老人脑中幻想的更正,对于老人来讲都是一次致命的打击。因为,否定了这一切,就意味着否定了老人的存在。
你会发现,人对衰老的恐惧也许是刻在DNA中的,是一种无法控制的,下意识的情绪。
因为,衰老往往伴随着抛弃,被家人抛弃,被世界抛弃,被生命抛弃,甚至被自己抛弃。
而这,才是让人恐惧的根源。
就像片中的老人,即便在头脑不清的情况下,那些支离破碎的幻象中,也夹杂着这样的恐惧。
他一次次想象前女婿质问自己:“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搬走?”想象女儿的新男友骂自己是“没用的老头”,想象女儿要和男友搬去巴黎,抛弃自己。
衰老,折磨变老的人,也吞噬着老者的亲人
如果说,观看影片的观众,尚能用公寓变换的冷暖色调,去分辨那些飘渺幻象中的孰真孰假,那得了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又该如何分辨自己混乱的意识呢?
毫无疑问,这样以患了重病的老人视角讲述的影片,的确让我们多了一份对他们的理解。
原来,他们在面对生命不可挽回的逝去时,内心的惶恐不安远比我们感受到的要更深。因为他们丢失的不仅仅是记忆,更是尊严、自由与自我。
(影片中公寓前面的巨大雕像,残缺的脸,
预示了老人被疾病切割的记忆)
但衰老这件事,本身就存在着沉重的无力感,也许光凭借理解是无法与其和解的。
就像影片中的女儿,在面对父亲混沌的意识和古怪的行为时,从最开始的耐心、温柔,到后面的痛苦与煎熬;从一直坚持着要亲手照顾父亲,陪伴在父亲身边,直到连住家护工都无法解决问题,最终无奈地把父亲送到养老院。
这样的转变,并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久病床前无孝子”就能概括与总结的。
原来衰老并不仅仅是折磨正在老去的当事人,也在吞噬着身边的亲人。
但凡曾经常年照顾过患病老人的人,都能对影片中大女儿的转变感同身受。看着自己的家人一天天变坏,自己做什么都是徒劳,只能换回家人每况愈下的健康和无法沟通不被理解的矛盾,这是一件有多么痛苦的事。
我有一个朋友,母亲小脑萎缩。在确诊前的某一天,他的母亲在准备晚饭时,把一只生土豆丢进了根本没开火的锅里,他下班回家后,他的母亲把这只生土豆端上桌,硬要看着他吃掉。
他把这个日常当作笑话讲给我们听的时候,其实他的母亲已经患病两年多了。讲完之后,他跟着餐桌上的朋友们也一起笑,笑着笑着他却哭了。
他流着泪说:“两年了,我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生怕母亲在自己睡着的时候,会悄悄打开房门,走丢了。”那两年,我的朋友瘦了将近二十斤,全部生活都被栓得死死的,照顾患病的母亲几乎牵扯了自己所有的精力。
他说,他根本不曾想过,亲人的衰老,会让自己也活得仿佛行尸走肉,失去了灵魂。
在母亲患病的第三年,他把母亲送去了养老院。
你会发现,如何面对衰老,如何学会体面的告别,不仅是老去的人该学习和面对的,更是身边的家人要去好好思考的问题。
变老,从一系列连续不断的丧失开始
前两年,读过一本书叫做《最好的告别:关于衰老与死亡,你必须知道的常识》。
对书中的一句话印象深刻:
“老年是一系列连续不断的丧失。”
很多人不能接受被送到养老院,就像电影《困在时间里的父亲》所展现的那样。
当你破解了电影中错乱的时间空间线之后,你会发现,也许电影里的主要空间——那间小公寓也是老人大脑中扭曲过的地方。
片尾出现的养老院,也许才是唯一的真实场景,老人自己的公寓也好,女儿的公寓也罢,都是老人臆想出来的。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老人对养老院其实是极为抗拒的。
为什么会如此抗拒养老院呢?因为,去养老院就意味着离开家,当自己的身体因为衰老而变得越发无法掌控的时候,家就是仅存的那唯一让老去的人觉得有归属感,可以掌控自己生活的地方。
但选择住养老院,就意味着自己的生命彻底宣告失控。
可我们也必须要承认,很多时候,应对衰老并不能仅仅依靠着亲情、道德与无限的忍耐,借助更为专业的外力并不一定是个坏的选择。
换句话说,每个人都要为衰老提前做好准备。
(影片的结尾,养老院的护工正在安慰着伤心的老人)
正如《最好的告别:关于衰老与死亡,你必须知道的常识》这个本书中所说的那样:
“凭着运气和严格的自我控制(注意饮食、坚持锻炼、控制血压、在需要的时候积极治疗),人们可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掌控自己的生活。
但是,最终所有的丧失会累积到一个点,到这个点时,我们在身体上或者精神上没有能力独自应付生活的日常要求。由于突然死亡的人减少了,大多数人会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由于身体太衰老、太虚弱而无法独立生活。
我们不愿意思考这种可能性,结果,大多数人都没有为之做好准备。很少有人在已经太晚、来不及采取任何措施之前,哪怕稍微想一想,在需要帮助的时候该如何继续生活。”
如何让自己、让亲人体面地走向人生的终点,是每个人面对衰老时都逃不过的问题。
我的另一个朋友,两年前父亲查出了肺癌晚期。
朋友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几乎是下意识地,朋友当时只想到了两件事:
第一,尽可能的寻找治疗方法,延长父亲的生命;第二,向父亲隐瞒他的真实病情。
他们经历了一年非常痛苦的抗癌治疗。试了各种各样的治疗方案和药物,对肿瘤的控制也经历了过山车般的时好时坏,最终走向了无法抑制的境地,朋友父亲的骨头、大脑都相继出现了肿瘤。
而老人的身体也在日渐消瘦和虚弱。
从扶着楼梯扶手能自己下楼,到从医院的大门走到门诊挂号处的力气都没有,中间还经历了各种药物治疗的过敏反应,起疹子、没胃口、眩晕,以及愈发严重的焦虑和彻夜失眠。
看着父亲这个样子,朋友一直在拷问自己的良心,当初那两个决定是否正确。
到底谁来告诉自己,努力医治和放弃治疗之间那个分界点应该在哪里?如果父亲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告别人生,是不是会留下许多遗憾?
朋友的每一天,都在被这样的矛盾心理拉扯着。痛苦到极点的时候,他就悄悄跑去心理科看病。
今年年初,在父亲的主治医生宣布再没有新药可试,情况不融乐观之后,朋友做了个决定,不再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让父亲尝试其他的治疗方法,并且把真实病情告诉了父亲。
连医生也告诉他,让他做好准备,也许真正和父亲说再见的日子,会距离父亲知道真相的那一天很近很近。
但朋友却没想到,父亲在知道了真相的那一刻没有悲伤,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说,“如果你早一点告诉我,我就不会整夜睡不着觉,胡思乱想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
朋友终于有机会、有精力,好好和父亲迎接这场告别。他们聊了许多,聊了想做还未做的事情,父亲一直以来未竟的一些小心愿,以及葬礼的模样。而这些话,都曾被视为敏感话题,大家都避而不谈,或者有意回避。
最终,在一个深夜,朋友的父亲在睡梦中平静地走了。他想起了主治医生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有时候,放弃也可以是一种对的选择。”
直面衰老的勇气,是好好说再见
在《最好的告别》这本书中,有这样一段话:
“对大多数人来说,因为不治之症而在监护室度过生命的最后日子,完全是一种错误。
你躺在那里,戴着呼吸机,每一个器官都已停止运转,你的心智摇摆于谵妄之间,永远意识不到自己可能生前都无法离开这个暂借的、灯火通明的地方。
大限到来之时,你没有机会说‘再见’、‘别难过’、‘我很抱歉’或者‘我爱你’。
除了单纯地延长生命之外,重病患者还有其他的优先考虑事项。调查发现,他们的主要关切包括避免痛苦、加强与家人和朋友的联系、意识清醒、不成为他人的负担,以及实现其生命具有完整性的感觉
我们的技术性医疗体系完全不能满足这些需求,而这种错误的代价远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因此,问题不是我们如何能够承担这个系统的开支,而是怎样建立一个系统,能在人们生命终结之时,帮助他们实现最重要的愿望。
过去,死亡过程通常更为突然,那时,我们不用考虑如何面对死亡这个问题。
如今,迅疾的、灾难性的疾病已成例外。
对大多数人而言,死亡是在经历了漫长的医疗斗争,由于最终无可阻止的状况——晚期癌症、老年痴呆症、帕金森综合征、慢性器官衰竭或者只是高龄累积的衰弱,才缓缓而来。
对于每个人来说,也许“死亡都是确定的,但是,死亡的时间并不确定。于是每个人都与这个不确定性,与怎样、何时接受战斗失败进行抗争。”
我们所说的面对衰老,其实也是我们思考如何善终的过程。这是每一个正在经历老去,旁观亲人的老去的个体,以及即将面临着老龄化人口结构的整个社会都应该去好好思考和讨论的问题。
我特别同意书中的观点,在年老和患病的时候,人至少需要两种勇气。
第一种勇气是面对人终有一死的勇气,寻思真正应该害怕什么、可以希望什么的勇气。而第二种勇气是,依照我们发现的事实采取行动的勇气。
衰老,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屠杀。这听起来很残酷,却是不争的事实。很多人不想碰触这个话题,因为它很沉重,充满了无奈。
但我想,它并非是我们可以逃避,就能视而不见的。所以,借着获得了奥斯卡诸多奖项的这部《困在时间里的父亲》,想要和大家聊聊关于这个话题自己的一些想法。
也许,我们都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岔路口,是时候要开始习惯再见,也是时候开始学习如何告别。
“我不能选择怎么生,怎么死;但我能选择怎么爱,怎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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