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各地毕业生们都在填报高考志愿。不知道有多少人会选法律专业。
想想自己高考报志愿已经像上辈子的事了,倒是没有犹豫,一门心思学了法律,毕业以后又一路做了十来年律师。

所以做律师这事,是我最了解和最擅长的两个领域之一,另一个是养小孩。
律师分两大类,诉讼律师和非诉律师。诉讼律师就是大白话说“打官司”的。TVB的律政剧看过吧!
不好意思大陆的法庭不是那样婶儿滴
香港是普通法系,法庭采对抗制,由诉讼双方或代表(也就是律师)主导,举证己方或反驳对方,法官居中裁判。这种制度下律师的作用至关重要。
记得辛普森杀妻案不?用美国人的话说:所有美国人都看见辛普森杀人了,只有法律没看见。
怎么做到的?一支强悍无比的律师团队“梦之队”,让辛普森杀人案成了美国历史上最大的疑罪从无案件。
辩护律师李·贝利这个月初去世了。除了最著名的O.J.辛普森案,1966年他为涉嫌谋杀妻子的医生塞缪尔·谢帕德辩护,在二审中获得无罪判决,还曾帮助一名参与越战美莱屠杀的军官获得无罪判决。
左一李·贝利
大陆法庭可是没办法做到这一点的。大陆法庭更偏向纠问制,法官起主导性作用,律师能起到的作用有限。
扯远啦,再说非诉律师。不打官司的就是非诉律师。事实上非诉律师的业务领域可比诉讼律师广泛多了。
比如吧,外国公司想在中国设立外商投资企业,境外的PE或VC想在中国境内做股权投资,中国企业想上市,想发债,想“走出去”到境外做投资,一家企业分立,多家企业合并,一家企业收购另一家企业……等等,
这些都是非诉律师的工作。
审计师的尽调现场,律师尽调大抵一样。更多时候同一尽调现场会同时有律师团队和会计师/审计师团队。
诉讼律师和非诉律师,不能说是隔行如隔山吧,也差不多。比如我做了十多年涉外非诉业务,连法院的大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
所以我特别害怕被亲戚朋友揪住问:哎我有个事可能要打官司你帮我看看。
不是不愿意帮,是真的不懂。诉讼律师更多依靠实践经验,一个天天埋头写并购法律文件的律师,可不敢揣本法条就替人出庭了。
就是自己碰上事了要打官司,也得去找相关专业领域的诉讼律师解决。这就叫术业有专攻吧!
那做非诉律师是什么感觉呢?第一就是累。
没时没点,作为乙方随叫随到。没有下班和加班这个说法,随身携带工作手机和电脑。有时候下班和朋友吃个饭,吃到一半我说你等下我要开电脑改个文件。
有同事周末和老公出去爬山,估计山里信号不好没及时回复客户邮件,被complain(投诉)到老板那里。老板是个黄皮白瓤的ABC,操着不标准的普通话质问:
你作为一个asso(律师),居然没有做好准备24小时stand by(候命)?!

最夸张的一次,整个团队从老板到助理,组团连轴转了两天三夜谈判。当时是2009年九月底,正值60年国庆大阅兵。
谈判是9月28号下午开始的,结束是在10月1号凌晨四点多,我们收拾好东西出来,才发现已经全城戒严,天刚亮的早晨街上空无一人。
我至今都还记得拎着电脑和一堆文件,在空荡荡的大望路桥下的路口,发愁怎么回家。
一晃十多年过去,但前两天和之前一个老同事打电话时说起来,他居然还清楚记得当时谈判对方公司的名字,问我你还记得那年咱们和**谈判吗?
我说我不记得他们公司叫什么了。结果他激动了:你怎么能不记得了呢?两天三夜呢!

这位老同事如今已经是国内一家著名基金的法总,年薪早过百万,但我相信他内心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当初卖尽辛苦一个月赚一两万的日子。
这位老同事为人非常耿直有趣,一次工作场合自我介绍,大哥自报家门:你好,我姓余,多余的余
就叫他多余哥吧!

不光累,做非诉律师出差也多。虽然不像做IPO的常年外派,但也经常要跟着客户去各地看项目、做尽调。

我和多余哥当时有不少项目是一起做的,有一阵子做沈阳若干家银行重组的项目,就经常一块往沈阳跑。

沈阳你们知道吧?本山大叔和一众知名徒弟的根据地,刘老根大舞台的大本营。当时我和多余哥就特想去看一场刘老根大舞台的演出。
所以一天工作结束我和多余哥就搜地图自己找了去。记得是在沈阳中街,感觉跟王府井步行街差不多的一条商业街,整条街上最恢弘的建筑就是刘老根大舞台。
说恢弘一点都不夸张,金碧辉煌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提前一个小时就在剧院门前宽阔的空地上铺上了红毯,两侧夹道欢迎,入场就跟走奥斯卡似的
内部也是一片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人非常多,都在四处参观拍照,又拥挤又热闹。当时已经入冬,感觉就像过年一样
快入场时我们分别去洗手间,如完厕出来准备洗手时,突然看见墙角一个人,背靠着墙一边抽烟一边专心地拿着几页纸嘴里小声快速念着。再一看,妈呀!
手都没顾上洗,我赶紧从人群里扒拉开一条路冲出去找多余哥。据他说我当时激动地语无伦次,拽住他就往女厕所跑。然后又从女厕所里拉出一个人戳他跟前:拍照!
就是她啦!
和孙立荣老师合影
我平时自认脸不大,但跟演员站一块,简直面如银盆,遮上!平时觉得自己也算瘦的,跟演员一比还是整整大了一圈。没办法,演员和普通人,有壁!
孙立荣老师人非nice,很痛快地就来合影了,完全没计较我姐姐阿姨老师的一通乱叫
 也非常敬业,洗手间人超多,就一个人靠在墙角默默过词。
当晚我们看的演出里就有她的节目,很棒!
所以墙裂推荐啊朋友们,有机会要去感受一下黑土地文化,十分鲜活有趣!
这出差还能看演出,还能撞星,不错啊!是不是有人会这么想?我再跟你们说说除了撞星我还撞见过什么。
你没看错,打劫。
不是电影里“IPICIQ卡统统告诉我密码”那种打劫,是货真价实携带“凶器”直接要钱的打劫。
也是刚入行头几年的事,那时我们做一个投资项目的法律尽职调查,需要从山西运城下属某个县城的工商局调取当地一家企业的工商档案,就派我去了。
早上四点多爬起来,赶七点的飞机,落在运城机场。出了机场傻眼了,除了遍地黑出租和寥寥几辆大巴,没别的了。运城机场离我要去的县城还有大概一百公里。
大巴太慢,没得选,硬着头皮打黑车吧。上车前谈好价,特意跟司机强调必须走高速,不能走国道省道乡间小道。然后上车就睡过去了。不是心大,实在太困了
醒来才发现已经进村了。走在一条坑坑洼洼的乡村土路上,两边都是低矮的房子,我是被颠醒的。人生地不熟,虽然气那个司机不讲信用黑我,也忍住了没发飙。
没想到村子里也会堵车,没过多一会儿车就停了,开始一点一点往前挪。正在纳闷,发现前车已经开走了,但我们的车还原地不动。
刚想催司机,就看见一个身高八尺的农村青年,剃着青壳、穿着一身沾满灰土脏了吧唧的蓝布衣裤,背着一只手呆愣愣地朝我们的车走来。
脑子里当时不怎么就冒出个名字:狗剩。
运城狗剩直接走到司机车窗前,不说话,敲敲车窗。司机也不说话,默默下了窗,递出去十块钱。
这……是在收过路费?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运城狗剩拿了钱又向我们后面的车走去,走过去的时候我才发现,那只一直背在背后的手里,抄着一块板砖。
我说怎么司机能乖乖“交费”呢!
看看后面,一条长队望不到头,都老老实实排队等着“收费”;看看前面,路两边摆着大石头、木棍子……
敢情人家是货真价实、专业劫道的啊!而且显然已经是村里的一大产业了!
当天我就屁滚尿流回北京了。
第二天上班跟同事说起这事,所有人都很震惊,觉得光天化日居然这么胆大,更觉得危险。
只有一个高年级律师,是个高大魁梧的温州人,英文名叫迈克。当时算我们的二级领导、小老板,一直保持沉默没说话。
听我们吵吵够了,温州迈克才眯起一双细细的眼睛,笑吟吟慢条斯理地对我说:
你也碰上他了啊。前两年我去,也碰上过。
……
要不是这位温州迈克一直在漫长的职业生涯里不断给我帮助和指导,我和他早就友尽了

惊不惊险?刺不刺激?

还有更刺激的。香港占中事件都知道吧?我居然就撞上了——自己“撞”上门去的。
那段时间我们主要服务一家英国利物浦的轮胎制造商,因为甲方都是英国人入港更方便,每次开会我们都会集体飞香港,隔十天半个月就过去呆几天。
每次去都住在旺角的一家酒店。也是占中的主要占领区之一,高危地带。
一次出差工作结束,下午的飞机回京。离去机场还有点时间,我们几个同事从酒店结账出来,就想四处逛逛。
这时一个同事就提议到附近的一些敏感区域走走,看能不能碰上占中示威游行……
当时整个占中事件经过高峰期已经只剩余波,但还是不时会有非法集会、示威,很难说不会场面失控、又演变成暴力事件。
那段时间每次我去香港慢慢姥爷跟我说的最多的就是:就在酒店呆着,没事别乱跑。
所以听到这个提议当时我就
但这位同事年纪稍长,是个前辈,其他两个同事也没反对,我就不好意思搞特殊,硬着头皮跟着去了。
果然没走两个街区就听见人声鼎沸,快到路口就看见一条小路上正在示威的大队人马,拿着家伙事儿边游行边喊话,马上就要拐到我们这条路上。一小队香港警察在外围勉强维持秩序。
冷不丁看见港片里的场面,我们几个都呆住了。两个香港警察看见我们,跑过来大声告诉我们赶快离开。
我们这才发现附近街区除了示威人群和警察,根本没什么人了。着急忙慌往回跑的路上,一个同事还把刚在中环IFC买的新款iphone丢了,快到机场时才发现

亲历这事件之后,除了当时确实感到一丝恐惧以外,还有一个深刻的体会,

那就是香港警察太帅了!简直就和TVB剧里的一毛一样!
所以你问我出差好吗?
它首先是新奇的,绝对能打开你的眼界。我去过零下三十度的新疆,在大巴扎买葡萄干,也去过零上五十度的无人戈壁,在烫脚的戈壁滩上捡石头。
它也是辛苦的,坐的最多的是红眼航班,最早的或最晚的。有一段时间每周往返上海,生日那天正好从虹桥机场搭飞机回京,候机的时候一个人吃了碗面。
它有时还有点危险。除了碰上过打劫的,还曾经带着两队十多名职业保镖去谈判,即便这样还是发生了混乱和冲突。
所以做非诉律师好吗?你会有机会了解各行各业,接触其他职业可能接触不到的东西,慢慢变成一个百事通。
你也会结交很多优秀又努力的同事、同辈、前辈,他们会是你受益一生的朋友,也会一直激励你。
当然,如果你足够努力,你还会赚到曾经想都不敢想的钱。比如我还敢跟多余哥打听收入,温州迈克我连问都不会问
这些奇葩事我都当睡前故事给慢慢讲过
 她听得跃跃欲试,要我保证以后一定带她去遍所有我去过的地方。
她也已经有点了解律师是怎么回事,知道了我每天趴在电脑和手机上不是在玩是在工作。
她还知道工作会很辛苦,远不如躺平舒服,跑去和幼儿园的老师小朋友讲她妈妈每天晚上等她睡着了还要工作。
你们知道我很爱种草,总忍不住跟人安利自己用的好的书或玩具。所以也许今天唠这个闲篇,也能种下点什么?
喜欢偶尔一块唠唠闲嗑的,就点亮“在看”吧!以后我会把更多的有趣故事分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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