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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位于广东省台山市赤溪镇的台山核电站，也是目前全球单机容量最大的核电站。在这个项目中，中国广核集团占股70%，而法国电力公司（EDF）占股30%。说到这里可能有朋友会问，为什么在能源领域，尤其还是核电领域，竟然会有法国公司占股呢？
台山核电站
这是因为，台山核电站采用的技术来自法国法马通（Framatome）的EPR。EPR全名欧洲压水反应堆，是一种第三代压水反应堆技术。这项技术背后，正是法国强大的民用核电产业。
在面积略大于我国四川省的法国，全国竟然有56座核反应堆。2018年，法国总发电量里有71%都是核电，远远甩开了俄罗斯、美国的20%以及中国的5%，其核电额度可供10个丹麦使用。
依靠铀等重原子核分裂产生能量的核能，不仅碳排放量很少，而且运营成本低。法国1千瓦时的电平均能比欧洲邻国便宜40%，低廉的发电成本也让法国成为了世界上最大的电力净出口国，出口对象包括意大利、西班牙、英国、德国等，光是卖电每年就能卖30亿欧元。
卖电之外，法国也卖核电技术，除了开头提到的台山核电站，我国广东大亚湾和岭澳核电站的四个反应堆也是由法国法玛通公司直接承建的。
然而，虽然现在的法国不仅自己用电不愁，还能向全世界卖电，但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缺乏自然资源的法国还是一个对能源进口高度依赖的国家。那么，法国是如何在半个世纪内发展出强大的核电产业？又给中国的产业升级提供了哪些启发？本期视频我就和大家一起聊聊法国核电产业。

02

从历史上看，法国人和放射性物质还真的很有缘分。
首先发现天然放射性现象的就是法国人亨利·贝克勒尔，这位长得像短胡子版恩格斯的大哥因此获得了1903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而与他一起获奖的人，正是居里夫妇。其中，大家熟知的波兰裔法国籍科学家居里夫人，又发现了放射性放射性物质镭和钋(po）。
居里夫人发现镭和钋
不过，虽然法国人发现得早，但使用得晚啊。直到1945年，另一位大家耳熟能详的人物，领导法国游击队抵抗纳粹的夏尔·戴高乐将军才创立了法国国家原子能委员会（CEA），这个委员会第一任老大又是居里夫妇的女婿，弗雷德里克·约里奥-居里，也是我国核工业奠基人钱三强的老师。
但由于战后初期局势的不稳定以及缺钱，更重要的没有迫切的需求场景，法国的核电应用研究一直不温不火。
二战后，美国为了帮助西欧各国重建，推出了疯狂向西欧撒钱的马歇尔计划。在这剂猛药的加持下，法国经济快速复苏，能源需求猛增。而在那个年代，燃烧化石能源发电是唯一的途径，但法国恰巧是一个没有石油、没有天然气、煤炭资源也十分贫乏的国家，为了煤炭，在历史上好几次跟德国在鲁尔区争得头破血流。
60年代，法国的石油天然气对外依存度高达90%，苏伊士运河禁运与阿尔及利亚独立给法国带来很大冲击，当时在法国有一句话，叫“没有石油、没有天然气、没有煤炭、没有选择（“no oil, no gas, no coal, no choice.”）”。
所以为了实现能源自主，核能成了重要的选择。但要攻克核电技术并不容易。1956年，法国自己研发了一项名叫石墨气冷反应堆的技术，但在试验后发现既不安全也不便宜，就放弃了。
发现自己搞不定后，法国把目光投向在战后吸纳了大量欧洲科学家的美国老大哥。1958年，法国从美国公司西屋购买了经济性和安全性都更高的高压水堆技术，之后又再次通过引进西屋的技术进行了一轮技术升级。
1964年，我国试爆原子弹的同一年，法国第一座真正的商用核反应堆在卢瓦尔河上的希农正式建成。乱入一下，在卢瓦尔河当地有一个特产叫，油封焦糖五花肉，先用蜂蜜、糖、醋、酱油熬成焦糖，再用保鲜膜包一块猪肩颈肉用60度的水煮24小时，最后煎完浇上焦糖上桌，虽然看起来还是国内的红烧肉更好吃。
卢瓦尔河特产：油封焦糖五花肉
言归正传，不光引进技术，法国的核工程师们还向西屋公司系统地学习反应堆设计、设备制造、核电站管理等关键知识，在十年内便基本掌握了核电站全套核心技术。
虽然在美国的帮助下，法国的核电技术逐渐成熟，但在当时，化石能源仍然是法国发电的主力，下定决心全面转向核能还差一个契机，到70年代，这个契机来了。
1973年，国际石油危机爆发。油价从3美元/桶飙升到12美元/桶，这让原本靠廉价石油发电的法国下决心全面转向核能。
1974年，法国总理梅斯梅尔推出名叫“梅斯梅尔计划”的核电规划，立了个特别宏大的flag，号称要在1985年建设80座核电站，到2000年建设170座，以实现法国完全的能源自主。为了做宣传，当时还发明了一个口号，叫“在法国，我们虽然没有石油，但我们有创意啊！”
于是，从美国人那里学来的核反应堆技术终于能派上用场。法国核工程师迅速将已经国产化的核电技术形成标准化方案，在计划宣布的第一年就开建3座核反应堆，虽然最后的结果与之前的立的flag有比较大差距，但仍是大大提高了法国的能源自主水平。
而在核电技术运用领域，法国做得甚至比自己的师傅还要好。
因为，法国电力公司85%的股权在政府手中，相比其他小政府的英美国家，行政权力在法国发挥的力量要大得多。
因此，法国政府得以在这56座核电站采用同样的标准技术，使法国在核电站建设成本和管理成本上，比技术标准不同、管理公司也不同的美国核电站分别低了50%和40%，同时由于标准统一，事故经验可以复用，也大幅减少了核事故发生的可能。
法国核能产业大发展
法国摆脱对外国的能源依赖有多重要呢？我们可以看看在石油危机中的另一个例子日本。
日本是制造业大国，其对原材料铝的需求极强。但在石油危机后，日本电价飞涨，进入了“烧日元发电”的时代。于是在那之后，日本的电解铝产业纷纷破产，只好转而进口铝锭。直到今天，日本在能源和铝原材料上都高度依赖外国进口，疫情后铝价上涨更是让日本制造业苦不堪言。
不过，法国的核电发展也并不是一帆风顺。切尔诺贝利事故发生后，法国普通人内心还是有点动摇。
为了安定民心，法国当局花大价钱在电视上给核电站做广告，吸引大家去核电站旅游。说来有点黑色幽默，在600多万人法国人去核电站现场被实地的风景吸引后，法国竟然成了切尔诺贝利后仍大力推动核电的唯一欧洲国家。
在法国核工业的加持下，法国也逐渐具备了自己开发新技术的能力，一跃成为了核技术出口国。2004年美国能源部甚至与法国同行“反向”签署了一项协议，以获取其快中子反应堆技术。开头提到的EPR，也是法国核工业研发最新的成果。
小结一下，法国核电产业的崛起主要有3个原因：
1.从更发达的国家引进先进技术，快速吃透并实现国产化；
2.找到新技术的应用场景，在产业帮扶下，将国产化的新技术大规模运用，产生效益，自我造血；
3.在运用过程中不断积累经验，形成单独研发下一代技术的能力，并开始出口。
从这个意义上看，我国高铁产业的崛起，也是这种路径的典型体现。

03

在刻板印象中，我们常常认为利用外部技术资源的国家都是本身自主技术能力不足的国家。但前几天我看了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院长江小涓教授的一篇文章，她提出一个观点让我非常有启发，就是在现实中，技术出口大国往往也是技术进口大国，只有双向高度参与全球创新链，才能为自己带来最强的技术能力。
举个例子，以2018年中、印、美三国的信息和通信技术专利进出口情况为例，美国的专利进出口大致平衡，中国和印度都是出口明显大于进口，但这显然不能说明中印的信息通信技术水平高过美国。
中印美三国ICT产业进出口情况
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因为越是高精尖的产品，它的每一个子项都越需要高精尖的技术，如果一个国家想什么都做到高精尖，那很可能是投入产出比非常低，甚至反而每一项都没法做到最好。
所以，江老师认为，越是最高水平的产品，越是需要集成全球最高水平的技术能力。美国的通信产业水平之所以高，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也是它大量地从全球获得高水平技术资源。
在前几期节目中，我一直在讲中国产业走出去，但要实现产业升级，让先进技术走进来也很重要。除了高铁，我国核产业的发展也走了相似的轨迹。在早期建设大亚湾核电站中，我们也曾当过法国的徒弟，但经过不断学习迭代，我们逐渐能和法国平起平坐，共同设计和建造核电站。

如今，中国已经拥有了国产化率达到88%的第三代核电技术，也能在第四代技术研发上比肩欧美。我们自己的核电技术也开始出海到南非、巴基斯坦和拉美国家，就连英国欣克利角核电项目中，也有中国广核的身影。
诚然，地缘大环境的变化让跨国技术合作出现了许多新的挑战。但正如十四五规划中所言，这时我们恰恰应该反过来建设更高水平的开放。在全世界范围内尽可能多地争取朋友，这其中不仅包括走出去，也包括引进来，让其他国家也享受中国发展的成果。通过互惠互利，吸引全人类的优秀文明发展我们自己，写出一个个产业升级的中国故事。
好了，本期的节目就到这里。您有什么关于法国能源或核电行业的经历和看法，欢迎在评论区给我留言，也欢迎大家转发，关注，点赞，关注我的微博视频号@奥特快啊，我是用产业视角带大家看世界的奥特快，我们下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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