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1月27日,中法两国政府在北京和巴黎同时发表联合公报:
“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和法兰西共和国政府一致决定建立外交关系。
两国政府为此商定在三个月内任命大使。”
这份简短的公报里有两条关键信息:
1、建交
2、三个月内任命大使
建交在公报公布之日即已生效,这个简单;不过对于互派大使的问题,各方却展开了激烈的博弈。
直到建交五个多月后,中法两国的大使才各就各位。
1964年5月28日,法国驻中国首任大使吕西恩·佩耶(左二)抵达北京。
戴高乐总统(中)接受国书后与中国首任驻法国大使黄镇及法国外长德姆维尔合影, 1964年6月2日
中国选派的首任驻法大使是黄镇。
作为著名的“将军外交家”,黄镇在战争年代曾任129师政治部副主任、晋冀鲁豫野战军第九纵队政委等职。
新中国成立后,黄镇和耿飚等人一样走上了外交舞台。
在赴法之前,他已经是外交部副部长。
值得一提的是,黄镇也是后来中国首位驻美联络处主任,这段故事我们在《中美联络处,1973》中有过介绍。
基辛格访华后建立的中美“巴黎秘密通道”,中方负责人就是黄镇大使。
中法双方大使就位的时间大概是1964年6月前后。
之所以互派大使的时间被耽误了几个月,主要原因是美国的阻挠。
1963年10月,周恩来会见戴高乐总统特使、法国前总理富尔(中),商谈两国建交问题。
话说1963年富尔携戴高乐亲笔信“以私人身份”访华时,为掩人耳目,一路上访问了柬埔寨、印度等多国。
但狡猾的美国人还是看出其中玄机——真正目的地就是中国。
几年后基辛格搞对华秘密外交时吸取富尔的前人之鉴,干脆用“诈病”的方式彻底脱离大家视线。
玩了一出人间消失的大戏。(《基辛格访华,1971》)
发现中法在接近后,美国开始出手阻挠。
华盛顿一方面不断给法国施加压力,称“法国的这一决定与美国的利益有直接冲突”。
另一方面也力挺蒋介石坚守巴黎,不要主动宣布与法国断交,要厚着脸皮拖下去。
和六十年代恶化的中苏关系一样,戴高乐时代美国和法国的矛盾也同样十分尖锐。
法国方面强势推动对华建交,没有理睬美国的抗议。
在1964年1月31日戴高乐亲自举行的中法建交记者招待会上,他说了这样一句非常有预见性的话:
“目前还在观望的某些政府,迟早会觉得应该效仿法国。”
一语成谶。
中法建交公报正式官宣后,台湾的表现非常有趣——只是提出抗议,但未提与法国断交的事情。
这明显是美国出的馊主意。
台湾赖着不走就可以使中法难堪,从而破坏两国互派大使的进程。
其实按照蒋介石一贯的作风,一旦大陆与某一国建交,台湾方面是要立即宣布与国断交的。
毕竟“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
迁台后的老蒋一直用诸葛亮北伐中原来激励自己,自诩为正宗,时常引用《后出师表》中的这句话。
需要说明的是,蒋介石这种态度是符合“一个中国”原则的。
即在国际舞台上台湾和大陆是“中国代表权”之争,而不是两个国家的问题。
但这一次中法建交过程中,老蒋迷失了自我,没有恪守原则。
台湾时期的蒋介石
为了贯彻美国的捣乱政策,台湾“外交部长”沈昌焕电告驻法“大使馆”,要求其“处变不惊,不屈不挠,守好馆产”。
上篇中我们提到过,蒋介石二战期间曾有恩于戴高乐,所以戴高乐不希望过渡刺激蒋介石。
尽量好聚好散。
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台湾方面丝毫没有走人的意思。
法国政府不得不撕破脸皮,正式下了驱逐令。
当时台湾驻法国的“大使馆”地处在繁华的巴黎乔治五世大道上,非常气派。
蒋介石不舍得将它交给新中国。
于是在外交人员撤离后,台湾方面还留了几个人守着使馆,想“择机处理掉”。
想法很多,不过最后还是被强制接收了。
因为台湾方面的一系列捣乱,中法双方互派大使的时间延迟了好几个月,没能完成建交公报中说的“三个月内互派大使”。
好事多磨。
法国总统蓬皮杜1973年访华,两侧为周恩来和王洪文,注意三人的走位
1975年5月12日,国务院副总理邓小平访问法国。这是中国领导人第一次访问西方大国
中法建交是六十年代中国外交的一个重大突破,尤其是在中苏关系彻底破裂的情况下。
根据官方的定义,新中国历史上一共有三次“建交高潮”:
第一次建交高潮是建国后到五十年代初期;
第二次建交高潮是五十年代末到六十年代;
第三次建交高潮是七十年代中国恢复联合国合法席位和尼克松访华之后。
其中第二次建交高潮最亮丽的一笔,就是同法国的建交。
从1955年(23国建交)到1969年(50国建交)期间,法国是唯一一个与中国建交的西方国家。
其他全都来自亚非拉。
1963年12月13日~1964年2月5日,周恩来总理和陈毅副总理先后出访了亚非十三个国家,其中十个是非洲国家
之所以法国成为第一个与中国建交的西方大国,有着深刻的冷战历史背景。
如果用一个大的视角来俯瞰当时的东西方阵营,中法同属其中的“异类”。
法国在“戴高乐主义”的引领下走起独立自主的道路,在西方阵营里频频挑战美国的领导地位。
中国则处处与苏联对着干,坚持反对苏联修正主义。
因为在各自阵营里的特殊角色,中法两国迅速走到了一起,完成了外交领域的突破。
作为西方有影响力的大国,法国的态度直接影响了西德、日本等国家。
他们纷纷向中国抛出橄榄枝。
美国方面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打消这些国家缓和对华关系的念头。
所以等后来美国突然宣布“尼克松访华,1972”的时候,这些国家多少都有些愤愤不平。
日本、西德等国都是在尼克松访华仅半年后、中美建交还没影的情况下,抢先一步完成对华建交工作。
中日建交后周总理与田中角荣举杯庆贺
2020年11月9日是戴高乐将军逝世50周年。
五十年前的这一天,戴高乐在他的家乡科隆贝双教堂小镇家中溘然长逝,终年80岁。
由于新冠肺炎疫情严重,法国官方当天举行规模不大但规格很高的纪念活动,总统马克龙亲自出席。
马克龙出席戴高乐的纪念活动大家并不意外。
自入主爱丽舍宫以来,马克龙就高调宣布自己是戴高乐主义的继承者。
不过相比直接把美国和北约从法国领土上赶出去的戴高乐相比,马克龙还是差了很多火候。
马克龙最多只敢喷几句“北约脑死亡”这种狠话。
而当年巴黎可是北约的总部,直接被戴高乐给一锅端了,很是霸道。
“钉耙”形状的北约新总部大楼。六十年代戴高乐把北约总部从巴黎赶走后,北约迁址到比利时布鲁塞尔。
最后,聊一下美法矛盾和中苏矛盾的不同。
尽管戴高乐时代美法屡次激烈争执,但却并未像中苏一样分道扬镳。
原因也简单,美法是单纯的国家利益矛盾。
由利益产生的矛盾,可以用“让利”来解决。
既然法国不满在北约中的政治地位,美国人分几个XX司令的职位、让出一部分指挥权便是。
可以谈嘛。
因此即使是在戴高乐主义的巅峰时期,美国三任总统艾森豪威尔、肯尼迪和约翰逊也从来没考虑过把法国彻底“逐出家门”。

不仅如此,美国还力主在北约会议上为法国代表留一把“空椅子”,随时欢迎法国回来。
中苏论战明信片

中苏之间的矛盾则大大不同。
除了国家利益有冲突外,还有意识形态领域的冲突。
想比于可以精确计算的利益,意识形态是一笔模糊账。
谁是社会主义正宗?谁又是修正主义?
清官难断家务事。(《相逢一笑泯恩仇》)
正因如此,中苏最终走上了兵戎相见的道路,而法美关系却始终斗而不破。
这不,在戴高乐时代退出北约四十多年后,萨科齐总统又把法国重新带回了北约。
“France is Back!”
捎带手还和美国谈了一个重新入伙的好价钱。
戴高乐纪念碑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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