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铂 图源网络

少年大学生与剑桥使徒社

文/蔡天新
编者按:本文作者蔡天新是山东大学少年班的学生,现为浙江大学数学学院教授。他在这篇文章里讲述了科大少年班两位天才少年的经历。他认为,纯粹由少年组成的团体容易出问题,而不同年龄的人在一起就可以取长补短。这方面北大和复旦等学校有着较为成功的例子,他们招收的少年大学生是和正常年龄入学的大学生混合在一起。复旦数学系七七级和七八级出了一批人才,无论数学、统计学、金融学甚或政治学领域都有拔尖的。而北大数学系虽没有招收七七级,七八级却是人才济济,包括大器晚成的张益唐。
1979年春节过后,我返回山东大学,接到辅导员通知,系里决定在七八级同学中间成立“小班”。后来我才知道,成立“小班”是新上任的系主任潘承洞教授的主意。确切地说,是从全年级选拔出成绩优秀、年龄较小的十七位同学,组成课外兴趣小组,由一对夫妻老师楼世拓和姚琦讲授分析技巧和初等数论。“小班”里头多数是数学专业的同学,他们中不少是上一年山东省中学数学竞赛的优胜者,没有参加高考,直接被山大录取。
两位老师的讲课风格很特别,带有神秘色彩,一下子让我们接触到数学史上的大问题和大猜想,从而使我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正是在那一年,英国山城德勒姆召开了一次解析数论的国际会议,那是改革开放后中国数论学家在国际舞台上的首次亮相,代表中国参加的有四位数学家:华罗庚、王元、潘承洞和楼世拓(陈景润因签证未妥没出席),前三位是赫赫有名的数论专家,而楼老师那时还只是一名讲师。
因为年龄小(最小的十三岁),“小班”也被人称作山大的“少年班”。我们自控班也有四位同学入选,除了我,还有郭雷、杨申和姜冶,他们和我不在同一个寝室。郭雷和杨申比我大一岁半,而姜冶比我小三个月。回想起来,进入“小班”倒不一定学到多少本领,更多的是一种精神鼓励。
本文作者今晚7点将在宁铂故乡赣州清大书店举行新书分享会
“少年班”最早出现在合肥的中国科学技术大学。1978年初春,七七级入学不久,全国大大小小的媒体都报道了一位十三岁的天才,他便是被誉为“神童”或“中国第一神童”的宁铂。1965年,宁铂降生在江西赣州。四分之一世纪以前,这座客家人的城市还诞生了高行健,他后来移居巴黎,并于2000年成为第一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汉语作家。
宁铂很小就显露不一般的天赋:二岁半时会背三十多首毛泽东诗词,三岁时能数到一百,四岁学会了四百个汉字。记者曾这样描绘到,宁铂在家待着,“乱翻书,翻大人的书”。他翻看中医书,很快就会开药方;翻看围棋书,没多久就能与大人对弈,还能授三五子;翻看唐诗宋词,即能吟诗作对,那年他才九岁。
1977年秋天,宁铂父亲的朋友、江西冶金学院的一位老师给时任中科院副院长的方毅写了一封长信,举荐天才少年宁铂。方毅收到信后转交给中科院直管的科大,并批示:“如属实,应破格收入大学学习。”十天后,科大两位老师抵达江西,到宁铂就读的赣州八中面试,结果他被录取了。
1978年春天,宁铂受到刚刚升任国务院副总理的方毅接见,两局对弈,宁铂全胜。当年最吸引我的新闻图片,便是“神童”宁铂与方副总理下围棋的照片,宁铂也成了我辈的偶像。据说科大是为宁铂成立的少年班,这一点是否属实尚不得而知。同样不为我所知的是,宁铂后来的一些情况。
二年级时“少年班”同学开始选系,宁铂认为科大没有他喜欢的专业,要求转到南京大学学天文,被学校拒绝,因为他已是科大的骄傲和招牌。他只好选择理论物理,但那不是他的所爱,于是兴趣渐渐转向了星象学和气功等。1982年夏,宁铂大学毕业留校做了辅导员。十六年以后,宁铂参加中央电视台《实话实说》栏目拍摄,在电视上猛烈抨击神童教育。又过了五年,他在苏州西园寺出家。
除了宁铂,科大少年班最出名的要数谢彦波了。如果说宁铂还是少年大学生,那么谢彦波可以算是儿童大学生了。他出生于1967年,1978年还只有11岁,那张戴着小帽、系着红领巾,站在黑板前的方凳子上解数学题的照片曾轰动全国,让无数同龄人和家长为之动容。
11岁的科大少年班大学生谢彦波  图源网络
谢彦波自幼在湖南医学院的家属院长大,父亲是物理老师。据说他小时不爱说话,喜欢看童话故事《木偶奇遇记》。读二年级时到五年级班里听课,一听就会。爸爸于是给儿子安排了作息时间表,每天超前自学一小时数学。就这样,他在小学三年级就把初中数学攻下来了,四年级学完了高中数、理、化,到五年级时已经开始钻研微积分了。
小学刚毕业的谢彦波,参加医学院附属中学高二年级数学竞赛,获得第二名。随后,又在长沙市高中数理化竞赛中取得好成绩。于是科大派人对他进行面试,发现他的数学相当于大学一年级水平,其他各门功课也达到了高中毕业水平。科大录取他进了“少年班”,也就是说,他跳过整个中学阶段,由小学直接进入大学。
据说谢彦波十五岁到中科院理论物理所跟于渌院士攻读硕士,十八岁跟周光召副院长攻读博士(网载报道如此,但多年以后,当我向作客浙大的于渌先生求证此事时,他亲口予以否认,认定谢彦波硕士也跟着周光召),被看好有望在二十岁前获得博士学位。可是,中国博士没读完,他又去了普林斯顿,师从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安德森。后来,他因为与导师关系紧张提前回国,以硕士学历担任了科大近代物理系的教学工作。
本文作者今天上午10点将在长沙图书馆举行新书分享会
虽然如此,科大“少年班”仍坚持下来,并且出了不少杰出人才。从1980年开始,报考“少年班”的同学都要参加高考,成绩优异者方可面试。至今已各有三十多名“少年班”同学在国内国外一流大学担任正教授,仅哈佛和麻省理工学院就有三位,还有两位当选美国科学院院士,即八二级的骆利群(斯坦福大学生物学教授)和八七级的庄小威(哈佛大学化学和物理学教授),他们是科大“少年班”的金童玉女。
2018年秋天,科大建校六十周年之际,“少年班”85级马东敏同学(百度董事长李彦宏夫人)向母校捐赠一亿人民币,成为科大收到的最大一笔捐款。同年底,22岁的麻省理工学院博士生、“少年班”2010级曹原同学因为石墨烯超导领域的重大发现入选《自然》杂志年度最具影响力的十位科学家之首。
相比之下,宁铂和谢彦波同学远未取得他们那样的成就。和小谢一样铩羽而归的还有干政,他俩有着惊人的相似,都在普林斯顿,都学理论物理,都与导师关系紧张。“人际关系和心理健康这一课,整个班级的孩子都落下了。”带过他们的一位老师说,而一些少年班同学也承认,他们至今仍欠缺这方面的能力。“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一旦过了那个年龄,这一课就永远补不上了。”
注:本文节选自作者文章《少年大学生与剑桥使徒社》,收录在作者散文集《我的大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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