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南风窗记者 姚远
6月9日,作业帮西安分公司部分离职员工向媒体爆料,他们在工作中遭遇公司突然解雇,并且,作业帮存在一系列弄虚作假、诱导消费者的销售套路。
华商报报道,爆料的这8位离职员工,都曾是西安作业帮的辅导老师,工作任务主要是“在家长低价买来体验课后,在体验课期间想方设法将短期班转化为长期班”。
4月30日,他们签署合同,正式入职,培训一个月后,6月4日接手首期短期班,开始工作。然而,工作不过三天后,便被一个个喊去谈话,要求以“因个人原因”签署离职单。
同一批次入职的58人里,裁掉了43人,只留下了15人。
截图自华商大风视频
作业帮回复媒体称,这是正常的人才优化策略,“达不到考核目标的试用期员工被优化,是正常流程。”
而被离职者认为,公司要求一星期的课程内每人完成3万元左右的销售金额,相当于说服8个家长缴纳暑期和秋季班费用,这么巨大的任务额,在此前培训中从未提过。“突然定下如此高的金额就是为了让大家离职,最终听说留下15个人。但留下的15人中也只有极个别人完成了3万元任务。”他们说。
他们还向媒体提供了一份“剧本”,文件名为“数学开课第2天,鼓励师剧本1”,里面写着如何与其他辅导老师配合,在群聊里假扮家长发言、提问的操作流程,目的在于引导真正的家长缴费报名。
图源@刺猬公社
如此精巧筹划的营销操作,每一步都被设计过。辅导老师将微信改为比较有年代感的家长名,类似“平凡岁月”等,增加可信度;再优先抢报金牌老师,让真正的家长感受到名额有限、老师广受追捧的急迫感;还有,他们在群聊里晒出的付款截图都是假的,有特别的一键生成网站。
截至发稿,作业帮回复,“鼓励师剧本”并非公司物品,同时否认了裁员传闻。
这一爆料事件,并非偶然的、孤立的,而是在线教育行业面临形势的缩影。不管是“被裁员”,还是“虚假宣传”,都极具典型性。
月初,“在线公司裁员潮”在各职场论坛登上热搜榜首。作业帮、高途课堂、猿辅导等数家头部平台,似乎都没逃过风波。
多位业内人士向南风窗证实,这是一场行业性的战略收缩。我们在此前的文章《狠揍培训机构》一文中分析过原因——教培行业正在经历有史以来力度最强的监管风暴。
点击图片可查看相关文章《狠揍培训机构》
近半年来,国家监管针对教培行业频频出手,5月21日,更是正式落地了《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要求全面规范管理校外培训机构。特别强调,针对虚假宣传和预收费这两个普遍存在的违规现象,要从严治理、严肃查处。
疫情期间,在线教育乘着居家授课的要求一跃而起,成为发展势头最劲的行业之一。生源争夺战由此打响。为抢夺流量、迅速扩大用户规模,在线教育在广告营销上疯狂投入,竞争日益白热化。
这必然引发一系列乱象。此番爆出的“鼓励师剧本”,是这乱象的冰山一角。
员工们自曝工作过程中存在弄虚作假诱骗家长的行为(截图自华商大风视频)
5月9日,“在线教育丧心病狂卖课手法大赏”登上脉脉热搜。帖子发言人称,某学前教育大厂电话销售团队,为了卖课,诱导家长开通花呗借钱。
他转述了朋友的一则工作见闻,故事里的这位家长此前报名了体验班,但一直犹豫着没有报名正式课程。理由是家庭条件比较差,爸爸一个人上班,妈妈在家里带两个孩子,“有时吃饭都紧巴巴的,实在没办法拿出这么一笔钱”,负责的销售人员不忍心,觉得算了吧。但主管不同意,亲自打电话过去,劝服妈妈,一步步教会对方开通花呗,分期付款。
“做事就要这么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不可能有人拿不出这笔钱的,拿不出就让他们去借。”完成业绩后,故事里的主管这么说。
该贴在论坛上引发热议,相关话题里,陆续又有员工匿名爆料,部分在线教育公司会给销售人员分发“如何提升花呗”的流程介绍图,教会家长操作。
南风窗此前文章《又爆雷,这次是孩子》,也报道过在线教育平台类似的销售手法。由于教培机构在贷款关系中作为第三方,不管它是否继续提供教育服务,家长们都无法单方面终止贷款。这微妙的风险转嫁,让受害家长们在平台爆雷之后,依然得按月还款,无处维权。
点击图片可查看相关文章《又爆雷,这次是孩子》
学霸君爆雷事件的受害者里,不乏和故事里的家庭一样,资金紧张,条件艰苦的。在线教育的功德在于,它让优质教育惠及不同地区不同家庭条件的孩子。
但,另一方面,它过度资本化后催生的恶果,对这些家庭的伤害也更加深刻。利用销售技巧,教会贫穷的家庭开通贷款、购买服务,这是出于教育初衷?还是纯粹的利益驱动?
为了孩子,父母什么都愿意付出,这是世界上最真挚的情感,也是教育行业之所以兴旺的动力源泉。赚钱,要直击用户痛点,这没有错,但应有责任、有限度。教育机构应该用教学品质留住用户,而非手法、套路和演技。
刺猬公社报道,一起学网校通过大数据统计发现,主讲老师上演“哭戏”对提升续费率有些许帮助,这项规定于是被贯彻下来。“打感情牌,很多学生因为老师哭了就会觉得舍不得。”一位主讲老师在接受采访时,解释道。
“你能哭的出来吗?”记者问。
“我的办法是上课前打开一个悲伤的视频,酝酿一下情绪。”他说。
这何尝不是教育工作者的悲哀。
好在,监管已然展开,行业正面临着一场洗牌。但愿,这场风暴会让资本冷静下来,让教育回归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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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 | 苏米
排版 | 八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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