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盐粒

这是“断鼻家族”一路向北的第13天，
这群因为一只鼻子受伤的小象命名的家族，已经在全球都出名了，
印度的一则相关报道在Youtube上获得了超过60万次的浏览量，
而日本派出记者专门一路跟随大象，一个热门节目整整用了30分钟进行专题报道，
美联社盛誉这群大象为“国际明星”，
中国昆明更是靠这群大象狠狠地火了一把，
他们称赞一个国家，可以对这样一群大象如此包容和接纳，
更是在大象身上，发现了许许多多人身上没有的珍贵品质，
它们互帮互助、它们团结而温情、它们敏锐而坚定……
连续很多天，我都对这样一群勇往直前的大象又担心又怀疑又惊喜，
最近，它们终于减缓了脚步，或许是累了，
它们一个围着一个，在草垛堆里睡觉，憨态可掬、好不可爱，
象征着远古野性的图腾的它们，挺进了人类钢筋水泥世界，试图在故土之外，找到一片佳美之地，
在它们看来，似乎曾经血液里的记忆，召唤它们回到祖先蛰居过的沃土，
可在人类看来，它们的义无反顾更像是一场自杀，气候、环境的变化早已经把这群野象拒之门外，
当这个亚洲第一偶“象”天团出道的那天，似乎它们的悲剧就已经被注定了，
那就是离开故土、漫无目的、何以为家……
大象从哪来？

  又要到哪儿？
这场关于“断鼻家族”的连续剧已经上演多日了，以至于大家都很好奇：
大象从哪来？又要到哪儿？
从2020年12月，它们离开西双版纳一步步北上到墨江县，
在墨江县大象妈妈怀胎22个月生了一个大象宝宝开始，谁也不知道这群大象可以北上到离故土500公里之远，
5月24日，是人们第一次意识到野象有意无意地开始侵犯人类的土地，
它们走到峨山县的一户人家，敲敲门无人作响，就直接闯了进去，
它们用长长的鼻子扬起一袋袋装好的玉米，金黄的玉米撒了一地，
走了这么久，它们终于有东西吃了，几头大象哼哧哼哧，直接把200公斤的玉米啃噬殆尽，
被“抢劫一空”的郭朱光，幸好看见大象那一瞬间就马上爬上房顶，才留了一条小命，
他回忆当时的场景说：
“水缸里养了20多条黄鳝，水缸被撞翻后黄鳝顺着水道逃走。
鸡笼里面养了四只鸡，其中两只被一脚踩死，一地鸡毛。”
后来没吃饱的它们又闯进附近的农田，放开肚皮摧枯拉朽地吃，
整整吃了一吨多的庄稼，踩坏了五六十平方米的农田，
但村民见此倒是显得很大方：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我们很欢迎，大象头一次来，吃点喝点不算什么。”
吃饱喝足的它们，才离开了人类的地界，慢慢悠悠地走入深山继续旅途，
那只靠“吃了200斤酒糟”醉的跟不上队伍的小象，最近也被辟谣大象根本不喜欢喝酒糟，
但这也丝毫不影响小象的可可爱爱，脱队的它就像挣脱开绳子的小鸟，
一会在田埂上跑跑跳跳，一会在水塘里打滚，和自己的鼻子打架，
直到晚上，它玩够了，才跟着大象的每一个脚印，不偏不倚地踩在脚印之上，找到了归队的方向，
这一个被全世界围观的家族，一会在泥塘里打滚、一会在水池里嬉戏，
忙的时候赶路风尘仆仆，累的时候席地而躺，以天为被、地为床，
这群大象，陆地上最大的素食动物，每走一步都会引发不小的地震，路过之处都会激起一场轻微的沙尘暴，
它们可以一脚踩死地球上的任何生物，可以用跺脚交流，也可以发出人类听都听不到的次声波，传递4千米之远彼此交通，
附近的村民生平第一次看见如此庞然大物，思考了良久，却用这样一个词来形容它们：
安静。
人类总会对比自己大好多倍的生物感到一种莫名的敬畏，
大象的庞大不仅仅在于不可侵犯，更在于一种智慧，
一种我们以为人类可以超越、却不得不降伏的巨大力量，那就是生生不息的大自然本身。
人的态度
决定了大象的态度
关于这个“断鼻家族”出走的原因，众说纷纭，甚至有专家说，
就连大象自己都不知道，“它们可能是在‘漫无目的’地寻找‘出路’”，
然而在这样无意识的转悠中，它们不晓得自己已经越界了，
和我们如今看见大象的憨态可掬相反的是，大象近些年来屡屡对人类的侵犯和破坏，
据有关部门的统计，自从断鼻家族4月16日上路开始，
在到达峨山县之前的短短40天，
在元江县、石屏县肇事超过400起，直接破坏农作物达842亩，初步估计直接经济损失接近680万，
人象冲突也越来越严重，
2011年到2017年这7年间，共造成32人死亡，159人受伤，
有人只是携家带口出去游玩，不料就遭到了野象的攻击，妻子和儿子不幸死亡，
有村民在割胶，结果野象一脚踩死了，
有村民采摘野菜时，被觅食的野象群围攻了，
除人员伤亡外，亚洲象平均每年给云南造成直接财产损失约3000万元……
可难道大象生来就如此凶猛、有攻击性、对人这么不友好吗？
不是的。
大象不仅不会主动伤害人，且还算是比较亲人的一种动物，
它看见人类，就像看见朋友一样，会小心翼翼地去跟人类玩，还会救落水的人类，
在泰国，有一位大象饲养员假装晕倒，他照顾的大象看见了就赶紧跑过来，想用鼻子把他抬到有人的地方，
在津巴布韦，有一头叫Ben的公象被偷猎者打伤了，
但它非但没有对人类产生攻击性，反而是流着血逃到了一家酒店附近，久久不愿离去，
因为，它一直相信人类会救它。
那么为什么近些年来，大象变得如此有攻击性、对人如此不友好呢？
虽然大象自己不会说话，但是有人看见了大象的隐情，
人的态度，就决定了大象的态度。
大象不是无缘无故突然越界，它们的出走更不是偶然，
而是人类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占据了太多原本属于它们的东西，
更有人断言：“与其说游荡，我觉得是被迫逃窜。”
就像2007年，澜沧江上建澜沧景洪水电站，水位上升，
洪水淹没了亚洲象的迁徙通道，它们被迫只能在规定且局限的地域活动，
人们把大象的栖息地沟谷雨林，直接铲平种上橡胶、茶叶，
这种号称“绿色沙漠”、“抽水机”的橡胶林，制约了方圆十里其他植物的生长机会，
橡胶树的种植面积变化图
大象的食物来源芭蕉钦，被改造成了农田，
大象身体最需要的盐分来源盐碱池，也因为人们在建造灌溉水渠后自然消失了，
热带雨林面积大大减少，或是被分割成大大小小的部分，
红线勾勒的区域代表大象的分布
大象寻找食物，不得不经过人类修葺笔直的水泥路、密集的房屋、纵横交错的铁路，
一头大象在穿过铁轨时被一列客运火车撞伤
日新月异的城市发展、经济回温，人们脸上的笑容越多，大象却活的也越来越逼仄，
它们不得不闯入村民的家里，偷吃锅边的盐，
不得不自发形成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就像在西双版纳有一个“缺耳朵”亚洲象家族，它们早上进入有水潭的地方躲避阳光，
晚上出来有序成片地吃农民种的玉米，连续10多天都如此……
这就是我们人类的态度，这就是大象的态度，
云南大学的教授吴兆录说，这都是一场“悲剧”：
“对大象是悲剧，对没日没夜守着大象的人来说也是悲剧。
因为在自然界中，没有一个物种想毅然决然地离开故土。”
于是我才知道，悲剧的开端不是大象出走，而是人们先开始肆意妄为的。
不是出走
而是回家
它们可能不止一次想念过曾经的美好家园，
那里雨林茂密、孩子可以在池塘和泥塘里打滚，
可以在沟谷、河边、竹林、阔叶混交林中游荡，用鼻子卷来满地的草、树叶、嫩芽和树皮，
一家人一起生活、不会被迫拆散、更不会被挤到逼仄的角落……
所以它们一路北上，走到筋疲力尽席地而坐，想象着前方有未曾触及的丰饶雨林，
可我们都知道，它们所寻求的只是一个远古的梦，
曾经中原大地上，遍布着亚洲象的身影，
黄河中下游，河流纵横、雨林繁密、野象成群，
河南的简称“豫”字，正是由一个予和一个象组成，可以看作是一人牵一象，所以河南也被描述为人牵象之地，
随着环境和气候的变化，到了南北朝以后，大象在淮南、江北地区也逐渐消失，活动基本处于长江以南地区，
1127年靖康之变后，中国人口掀起了大规模的南迁浪潮，长江以南地区被全部开垦，
大象也不得不一直南撤，它们分布的北界，退却到了浙江温州、福建、广东等地，
此时的人象冲突频频发生，明明是人侵犯了象的领地，
但是所有人却群起而攻之，捕杀野象，把野象从人的领地上赶了出去，
到了宋元，野象在福建地区消失，
19世纪初，珠三角地区人口暴增，出现了“每秋有群象食田禾”的现象，
于是人类再次开始捕杀野象，野象在广东地区也消失了，
大象一退再退，最后只残存在云南与缅甸等角落不能再角落的地方，
数据显示，亚洲象的分布区，每年约以1000平方公里的速度在中原大地上消失，
近3000年间，亚洲象在中国逾300万平方公里的面积上几乎绝迹了，
它们被迫不断南移，数量也锐减到只剩几百只，
这种南移速度，在我想起了当初犀牛向南退缩的速度，
而众所周知，1922年，中国犀牛已经灭绝了。
犀牛已经灭绝了，那么大象还远吗？
我不知道这群大象毅然决然地离开故土是因为什么，但或许它们的故土本就不在此，
故土已然沉默在钢筋水泥之下、埋葬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人脚踏之地处处充满了痛苦的哀嚎……
可惜没有人听见，没人听见风穿过雨林发出的呜呜声响、芭蕉叶互相敲打的声音、
大象亲昵摩挲彼此、眼神灵动、象鸣悠远，
正是那些孤魂在声声召唤这群大象，要回家、回到最初的地方，
悲剧的背后是千万只手在推搡着它们，滚出我们的地界，回到你该待的地方，
以至于它们回乡的时候，我们以为它们是出走、以为它们是在反叛，
可惜，它们或许只是想家了，只是想回到过去的那种美好。
当我们在为小象的憨态可掬、为象群的团结一致拍手称快，笑脸盈盈的时候，
却忘了喜剧的内核是悲剧，
这场关于“断鼻家族”的连续剧，从上演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是一场悲剧，
悲剧的是以为出走可以重返家园的它们，悲剧更是看这群大象像看笑话一样的我们，
曾经它们的象牙被拔走、象皮被剥去、被驱赶、被杀戮，
很多大象为了活命，甚至选择不再长出象牙，
现在它们被当作座骑一遍遍跪下又站起……
它们庞大的身体部分被摆在台面上，展示着人类强大的征服能力，
它们的温顺，是被人类利用的最好工具，
大象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们，而是我们在对不起大象。
我们定义与大自然的斗争，已经数千年之久，以至于我们尝尽了苦楚，但似乎还是没有归回正途，
这次，“断鼻家族”下定决心踏上了这场没有归途的旅程，
它们甚至不是对人类发起反攻，连一只黄狗、一只八哥都没有伤害，
它们是在匆匆寻找逝去的家园、是在无声地护卫这个自然，
更是在声声叩问：
如果这场战争注定没有输赢，如果这趟旅途终究是一个笑话，
那么，我该从哪里寻找内心的答案，
那么，我究竟，该何去何从？
参考资料：
澎湃新闻：野象团成国际明星，连外国网友都在追
南方周末：峨山六日：大象挺进昆明之前
新京报：大象流浪，是为了找到更好吃的“东西”
新世相：今天大象找到家了吗？没有。但它找到路了
猫盟CFCA：不足300头的野生亚洲象，它们的家在何方？

最爱历史：中国犀牛消亡史：5000年来，我们都灭绝了什么？

作者：盐粒。✌️ 平凡的95后中文系少年，写写文吐吐槽，不按常理出牌，清醒明辨是非。路过地球一趟，总得撒点盐再走~ 记得关注并星标🌟「撒盐少年」~
继续阅读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