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森林。
帽檐压低的中年男人拿枪,瞄准一个奔逃的少年。
屏息凝神。
轻抚扳机。
杀,还是不杀?
什么样的仇恨?
竟需要夺走一个孩子的生命。
这一切的困惑、愤怒、挣扎、彷徨,以及争议。
全都来自它——
彷徨之刃
さまよう刃
剧组也知道,海报上最显眼的四字就是金漆招牌:
“东野圭吾”
不过这次不是一贯的悬疑神作。
而是东野圭吾最具争议性的同名作品。
争议在哪?

一边,它永远榨不干的影响力——

小说自04年出版至今,销量达170万册,在中、日、韩都被改编成电影(上一次改编还是在7年前)。
另一边,是它永远探不见底的道德黑洞——
题材,未成年人恶性犯罪
这次剧版由日本电视台WOWOW制作,不仅请来曾担任奉俊昊副手的片山慎三执导,更拉来影版竹野内丰出演主角,以及让老戏骨国村隼保驾护航。
六集,近300分钟的长度,更细致,更生猛。
无意外,开播就拿到所有翻拍中的最高分。
为什么?
曾经的翻拍,是“少年屠龙终成恶龙”。
这次剧版,凝视更加彻底——
它要把屠龙之刃。
亲手递到你手里。

01
第一把刀
一个单亲家庭,父与女。
母亲因病去世,父亲阿树(竹野内丰 饰)和女儿小摩相依为命。
除了缺个人,这个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父亲是公司职员,收入尚可,对女儿疼爱有加。
女儿小摩刚16岁,每天任务就是读书+打工。
可悲剧,从不会特意挑选受害人。

事情发生在一个普通的晚班后。
和同事们聚餐后,小摩回家正赶上晚高峰,车要等太久,父亲也错过了她的电话。
咬咬牙,走回家吧。
走着走着,一辆银色的轿车开始尾随她,车上有男人冲她说着不怀好意的话。
小摩有些慌乱。
越走越快,越走越偏。
阴差阳错,拐入一座无人路过的桥下。
正中下怀。


黑暗中,车上冲出一恶少年,直接把小摩掳走。
扔进车中,跑。

小摩挣扎,奈何力气太小,很快,小摩被少年们拿出的迷药迷倒。
看到猎物消停,笑。
另一边,家里。
看到女儿的未接来电,父亲打了过去,却未能打通。
于是他冲出家门,到处寻找女儿踪迹。
当然,一无所获。
他又报了警,警察上门做笔录,可失踪时间太短。
当然,警察暂时爱莫能助。
最后,他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去地铁站,拿着小摩的照片,一个个询问路人:
你好,你昨晚有没有见过我的女儿?
嗯,当然,没线索。

可至此,阿树已经做了作为父亲所有能做的事情。

反应迅速,处理冷静,尽己所能。
幸好,老天爷没有让老父亲久等。

警方通知,女儿找到了——
在警局停尸间。
能做的都做了。
还能怎样?

阿树无能,只能对着女儿尸体手足无措地攥紧拳头。
接下来只有无休止,发泄式的追问——

我女儿究竟是怎么死的?
警察不肯说,不断推脱。
父亲只能从媒体的小道消息上了解真实死因。
究竟在掩盖什么?
既然警察指望不上,他决定自己追凶
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父亲,又怎么会预料到……
追凶,才是恶龙露出獠牙的开始。
调查刚启动,他就收到匿名情报,找到女儿生前的最后所在地,知道了凶手的名字,长相,年龄……

以及,女儿真正经历了什么。
那天晚上,女儿小摩遭到了非人般的凌辱。

他终于知道警察为什么要对他隐瞒。
一个父亲,绝对无法轻易接受女儿被如此对待:

被关在了一间暗室里。
注射兴奋剂。
扒光衣服。
轮番施暴。
……
最后,死于心脏骤停。
更残酷的是,这一切,还被那两名恶少全程拍成录像,刻成光盘。

光盘上还留下了集邮式的标签:“短发、连衣裙、兴奋剂”
得知真相的父亲,终于爆发了。

拿起刀,守在房里,直到一名凶手若无其事地返回。
等的就是你——

刀,扎了上去。
大腿、腹背、胸膛,一刀、一刀、又一刀,一共三十多刀。
变本加厉,以暴制暴。

现场的惨状,连见惯了凶杀案的警察也不忍直视。
这一幕,是本剧递给你的第一把刀:

少年与父亲。

谁的恶,更恶?
以清算为理由操起的刀刃。

刺还是不刺,刺几刀才算合理?
02
第二把刀

如果只是以猎奇为目的。

到这里,这出悲剧,已经完结大半。
但,《彷徨之刃》真正有争议的地方也在这:
复仇,不是悲剧的结束,而是另一处悲剧的开始。
“杀人”的不只是罪犯。

还有警察:
阿树复仇的行迹暴露,警察立刻做出反应,开始全国通缉。
没有原则的媒体:

阿树把自己的经历、复仇的计划和复仇后自首的打算写成信,寄给媒体。
媒体固然兴奋,兴奋什么?
如何榨取这对父女的悲剧,以换取更高的流量和点击。
还有一位隐藏幕后的“主使”——

法律。

现有的法律,绝对给不了阿树他渴望的公正。
涉案者都是未成年人。
法律“保护”未成年人。
不是警察不作为,而是面对未成年罪犯,警察即使掌握足够证据,也无法通缉罪犯,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长相都不能公开。
就算抓到,四五年之后就能出狱。
出狱还能改名换姓,获得新生。

绝望?

还有更绝望的——
凶手自己,比所有人都清楚这一规则。
没事的,就算咱们被抓了也不会判死刑
回看这个细思极恐的细节:
他们作案的房间里,有一面墙,上门贴满照片。
上面标记着所有受害女孩。

照片里少年对着镜头志得意满,摆着各种造型。
女孩们衣不蔽体,满面泪痕。

一旁的衣架上,晾着各种样式的女性内衣,像是在炫耀他们的“战绩”。


对,他们是惯犯。
——被法律“惯出来”的惯犯。
这就是这起案件里,最吊诡的地方:

施暴者,高高在上。

受害者,畏首畏尾。
但父亲还是决心复仇,不惜一切代价复仇,搭上自己的命也在所不惜。
故事来到文章开头的那一幕。
夜幕低垂,森林幽暗。
中年男人在狂奔,手中猎枪紧握,喘息声穿透夜色。
他突然停了下来,抬起枪口,瞄准前方,发现了那个正在奔逃的少年。
它递给你的第二把刀——

这一枪,开,还是不开?

开,是所有愤怒的瞬间宣泄。
开,也是把自己下半辈子永恒埋葬于仇恨之中。

03
刀刃悬空
以暴力回应暴力的复仇,对吗?
在一个崇尚法治的社会,当然不对。
只是当施害者不会反思自己的任何过错,还会因其未成年人身份被法律偏袒。
受害者要怎么办?
别以为剧中的少年都是世界观未形成的中二病。
他们很多人,直到死也不曾对自己的罪行有过任何反思和忏悔。
电影中的父亲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踏上的复仇之路。
借着小摩一案,《彷徨之刃》反讽了当下这个漏洞百出的未成年人保护体制。
而之所以被誉为东野圭吾最受争议的作品,更重要的,还是故事的结局。
在书中:
阿树在开枪击杀凶手之前,犹豫了,“彷徨”了。
导致他先被警察击杀。
大量读者无法接受。
没有理想中的正义伸张,好人反而就地伏法。
为什么东野圭吾这样做?
不是倡导一种善恶有报的社会理想,而是披露这个社会的症结脓疮。
罪犯不是手法高明,让警察抓不到,而是你明明知道他们有罪,却拿他毫无没办法。
可别以为这只是小说。

在真正残酷现实面前,法律的笨拙、缓慢、愚笨,早已令人不堪。
1999年,日本山口县光市,一个名为福田孝行的少年,潜入一户人家里。
他强奸女主人,女主人反抗,他将人杀死后,又奸淫了她的尸体。

屋内还有一个不到一岁的婴儿,因为哭泣不止,也被他勒死。
在《彷徨之刃》出版的2004年,福田孝行仍然只是被判终身监禁,然而实际上很可能在被关几年后,因为“表现良好”就被释放。
最可怕的是,他对自己的罪行没有丝毫忏悔之意。
他在给友人的信件中写道:
不过是一只公狗某天走在路上,碰巧遇到一只可爱的母狗,然后就自然而然的‘骑上去了’,这样也有罪吗?
几乎确定是无期徒刑了,短短七年时光,我又能重返人间啦
咬牙切齿吧?
恨之入骨吧?
然而,这绝不只是日本自己的问题,它正在我们身边蔓延。
《彷徨之刃》之所以能被各国翻拍的原因也在此。
未成年人犯罪问题背后的法律问题,早已经是一个现代社会的痼疾,而非恶徒们不小心泄露出的恶意。
现实中,2002年。
福田孝行案受害者的家属本村洋先生,得知福田孝行只是被判终身监禁时,说过一段话。
文字有点长,但每一个字都理智且克制。
Sir希望大家都认真读读:
死刑的意义在于,让一个犯了杀人罪的犯人,诚实的面对自己犯下的错误 ,打从心里反省自己的误行,决心将自己剩余的人生用来赎罪并对社会做有意义的奉献。一个本来十恶不赦的坏蛋,最后可能会脱胎换骨变成真诚努力的善人。
可是,国家社会却要夺去这位,已经重生的"善人"的性命。很残忍 ,很冷酷,是不是?是的!无情的夺取他人宝贵的生命的确是很残忍的一件事。相对的,这个时候犯人才会真切的体会到,被自己残忍杀害的人,他们的生命也是这样的无价。死刑存在的意义不是报复手段,而是让犯人可以诚实面对自己所犯的恶行的方式。
Sir尤其对最后一句话动容。
这也是东野圭吾的老辣——

那管因“彷徨”而悬空、停顿的猎枪。
便是他递给我们每个人的第三把刀:
犯罪少年不懂是非吗?不懂法律吗?
不,他们懂的。
因为懂法,才敢犯法——法律?能奈我何?
那么,他们究竟不懂得是什么?
或者,我们真正应该问的是。
如果一味轻易地拥抱那界限清晰的善与恶。


而不去直面、凝视那条狡猾的恶龙。

那还会有多少懵懂少年。
期待着,夺回那枚屠龙的勋章。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编辑助理:哆啦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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