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塔尼亚胡
内塔尼亚胡又羞又怒。

如果不出意外,以色列新政府将于下周三(6月9日)宣誓就职。连续执政12年(加上更早前的3年,则是15年任期)的内塔尼亚胡,要跟总理宝座说拜拜了。
下个月,跟内塔尼亚胡同党出来的总统里夫林,也要到期卸任。新总统艾萨克·赫尔佐格曾任工党主席,是以色列第六任总统的儿子。他是否会特赦“败军之将”内塔尼亚胡,引人遐思。
艾萨克·赫尔佐格
对于以色列当下的政治戏剧,熟悉国际政治的人多半不陌生:
在推选实权首脑的关键时刻,一场基层社区族裔间骚乱上演,国内政治被撕裂,执政一方要求威慑与秩序,在野一方呼吁和解与经济重建,最后是和解派胜出。你瞧,我是不是错拿了美国上届大选的剧本?
在任总理不愿兑现当初许下的在执政两年后让位的承诺,执政联盟瓦解,原本被在任总理许诺将接任总理的人依旧没戏(谁叫他天真上当受骗?)。新总理居然是在任总理的前高级助手,且背叛了他,与在野阵营勾兑成功。这,难道不是东南亚某国去年的剧情?
贝内特(左)曾担任内塔尼亚胡(右)的高级助手
一国总理长期执政后,背了好多腐败官司,却靠在任豁免权和立法者保护而屡屡蒙混过关,但下台后就没那么好运了。有此遭际的意大利前总理贝卢斯科尼,越看越像是内塔尼亚胡的前车之鉴。
一个近10年内才成立的中间派政党,罕见地组建了八党联盟,成功扳倒把持政坛多年的右翼“老大党”。这事,1993年就在日本发生过(当然,日本故事的结局是,不到3年后,“老大党”又回来执政了)。
“八党联盟”签署文件,宣布成立政府
上述各种情节,集合在以色列身上,使得这部小国的政坛大戏,分外精彩。
“盲人之国,独眼为王”
以色列政坛光怪陆离,总统的儿子当总统,这不稀奇。科技界富豪当了国防部长,著名主持人当了财政部长,这个有点意思。更令人刮目相看的是,前防长贝内特、前财长拉皮德,都曾是内塔尼亚胡的手下,现在两人牵手,眼看要取代内塔尼亚胡执政了。
按照君子协定,内塔尼亚胡的前助手贝内特先当两年总理,曾代表当时的第二大党与内塔尼亚胡联合组阁的拉皮德,接着干后面的两年。
你还期望换届后的以色列政府,回到以色列建国初期左翼政党主宰的局面吗?别想了,工党这些老牌左翼政党都过气了,以色列政坛出头的新人类,不是新右翼就是中间派。
“60后”拉皮德有肚量,请“70后”贝内特先当总理。这个带着酒窝的贝内特,就像从天而降,他的政党“亚米纳”有谁听说过?
“亚米纳”是个右翼小党,在前一次大选中甚至未能跨越议会选举门槛,但在今年3月大选中意外夺得7个议席,成了现在所谓“变革联盟”八党中的“并列第三大党”。由于之前两大阵营都在拉拢,它就变成“造王者”,靠谈判谈出了一个总理职位。
贝内特与“亚米纳”党员

以色列议会共120席,“亚米纳”只占了7席,其中还有1席的该党议员(齐克里)据说已经投向内塔尼亚胡了。就凭剩下的6席,“70后”也能谋个控制核按钮的总理当当,这手腕真不是一般人可比。
我们来看看他的背景和履历:
纳夫塔利·贝内特,现年49岁,出生于以色列海法,父母是美国犹太移民。据路透社报道,他小时候在美国生活了很短的时间,像内塔尼亚胡一样,英语说得很流利。
像大多数以色列人一样,贝内特需要在军队服役。他在侦察部队担任小队长和连长,曾深入敌后对黎巴嫩真主党武装分子进行狙杀。
27岁时,他与人共同创立了一家反欺诈软件公司Cyota,并搬到了纽约。他后来以1.45亿美元的价格,将该业务出售给一家美国公司。他还担任了IT公司Soluto的首席执行官,后将公司以逾1亿美元出售。
27岁时,贝内特(前排左二)与一群合伙人创立一家反欺诈软件公司
看到这里有人会想,这不就是以色列版的安哲秀(韩国杀毒软件大王,曾竞选总统)吗?
但贝内特发家早、从政也早,33岁就担任内塔尼亚胡的高级助手,40岁进入了以色列议会,在担任立法者的8年里迅速崛起,并创立了意为“统一右翼联盟”的“亚米纳”党。
他的创业与家庭两不耽误,现在他与妻子和4个孩子,住在以色列第二大城市特拉维夫的富裕郊区拉纳纳市。
作为内塔尼亚胡的前盟友,这位前精英突击队员,以内塔尼亚胡兄弟约尼的名字命名了他的长子。内塔尼亚胡的这位兄弟,丧生于1976年以色列在乌干达营救被劫持乘客的救援任务中。
贝内特在军队服役时的留影
由于当时气味相投,贝内特曾先后担任内塔尼亚胡政府的国防部长、教育部长和经济部长。
现在,面对贝内特的背叛,内塔尼亚胡谴责他“为了当总理,不择手段地放弃民族主义原则”,还称其倒向“变革联盟”之举为“本世纪的欺诈”。
这倒也反映出贝内特的机会主义。以色列网络上戏传“盲人之国,独眼为王”,就像中国的俗语“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说的就是即将上任的这位“70后”。
怎么就跟了拉皮德?
5月28日晚,内塔尼亚胡发布了一段能看出其绝望的视频。视频中,他最后一次呼吁贝内特选择与他一起组阁,而不是与“危险的左翼政府”一道。
如果在静音的情况下,人们可以看到一个非常激动的内塔尼亚胡,在身后平静的蓝色大海和古老的凯撒利亚港前紧张地移动着。如果打开声音,人们可以听到一个异常歇斯底里的内塔尼亚胡,警告以贝内特为首的左翼政府将危及以色列土地、以色列国和以色列军队。
内塔尼亚胡在其5月28日发布的视频中情绪激动,呼吁贝内特不要加入“左翼政府”
“40后”内塔尼亚胡,没觉得自己老之将至,反倒认为是年轻人不懂国家大事。但内塔尼亚胡的真正激动,是因为众叛亲离的他,将不得不离开总理府,耗费精力面对法官,而没有剩余的总理任期为他提供安全阀。
内塔尼亚胡假装不明白,为什么“70后”贝内特倾向于选择“变革联盟”,而不是“完全右翼政府”。
道理其实很简单:由于内塔尼亚胡阵营里的宗教政党,完全反对与右翼阿拉伯政党“拉姆党”合作,即使贝内特决定加入右翼阵营,仍然需要至少两名来自吉迪恩·萨尔的“新希望党”或本尼·甘茨的“蓝白党”的逃兵,才能集结61名议员的多数,从而组阁。
“蓝白党”领导人本尼·甘茨(左一)与贝内特(左二)
内塔尼亚胡在他的视频中,也清楚地暗示了这一点。他说:“当贝内特说我‘没有政府’时,他不明白,一旦我们有59名支持者(利库德集团+极端正统政党+宗教犹太复国主义+亚米纳),另外两名支持者就会到来。”
但关键在于,那“两名支持者”是不确定的,而可塑性很大的贝内特,不愿为此赌上自己的未来。
何况,在5月21日巴以停火后,内塔尼亚胡趁着右翼舆论占上风,提高了要价,可能减少了谈判中给“亚米纳”党的部长职位数,或者干脆不让贝内特先当总理。
有了“蓝白党”甘茨听信内塔尼亚胡到期交班的教训,贝内特也算看明白了。他说:“在内塔尼亚胡违反他最后的10项协议后,没人想再与他签协议。”
当内塔尼亚胡急火攻心,宣扬贝内特正在走向“极端左翼政府”时,这位“40后”似乎被特朗普附身了。实际上,在被指定加入“变革联盟”的57名议员(不包括从外部支持政府的阿拉伯议员)中,19名是右翼分子(亚米纳+新希望党+以色列是我们的家园),25名是中间派(拥有未来党17席+蓝白党8席),13名是左翼分子(工党+梅雷茨党),哪个都不是“极端左翼”。
2021年6月2日,贝内特和拉皮德会面,并通知现任总统里夫林他们已成功组建政府
再说,走向“极端左翼”也不符合贝内特的人设。
据《华盛顿邮报》报道,在竞选公职之前,贝内特领导了约旦河西岸以色列定居者的一个委员会,从政后他呼吁吞并约旦河西岸,并强烈反对建立巴勒斯坦国。他认为,西岸没有被以色列非法占领,因为“从来没有巴勒斯坦国”。
而今,“变革联盟”云集了几位现任或前任国防部长,有很强的军方色彩。
若说一个由少校(贝内特服役时的军衔)领导,包括一名前参谋长、至少两名少将和一名上校组成的新内阁,将比由一名上尉(指内塔尼亚胡)领导,包括一名少将以及一大群未穿制服一天的成员组成的内阁“在军事上更幼稚”,那就太离谱了。
实质领导“变革联盟”的拉皮德,本人从政前是一家杂志社的随军记者,后来成了以色列最知名的电视主持人,曾当选“以色列最性感男性”,转行做财长有点跨界。不过,他爹当过以色列副总理兼司法部长;如今一头白发的他,相比“70后”贝内特也显得老成持重。
曾当选“以色列最性感男性”的拉皮德
所以,贝内特在全国电视讲话中,没有过多反驳内塔尼亚胡,主要是说他将与拉皮德“组建民族团结政府”,以“拯救国家摆脱混乱,让以色列回归正轨”。
上任后,如何变革?

不少巴勒斯坦知识分子认为,以贝内特为首的以色列政府,因为他的极右翼政治立场,不太可能真正推进与巴勒斯坦的和平进程,但他作为软件企业家的高科技背景,或可为双方的经济合作打开机会之门。
近期,为了不引起“变革联盟”内讧,贝内特刻意降低了右翼调门儿,甚至称“拉姆党”(阿拉伯联合名单)领导人曼苏尔·阿巴斯是一位勇敢的领导人,为自己过去称他为“恐怖主义支持者”而道歉。
曼苏尔·阿巴斯作为以色列阿拉伯裔政客,刚刚因为签署了一项支持“变革联盟”的协议,被一些巴勒斯坦人指责为“可耻的”,“比(巴勒斯坦总统)马哈茂德·阿巴斯更糟”。
联合阿拉伯党领导人阿巴斯(前排右)与“拥有未来”党领导人拉皮德(前排左)、统一右翼联盟领导人贝内特(前排中)签署联合执政协议
贝内特则说:“我们的新政府将是一个机会,在以色列和阿拉伯公民之间翻开新篇。”
如果贝内特的内阁名单获得议会批准,“变革政府”将是一个没有部长受到起诉或威胁起诉的政府。它还将包括一名阿拉伯裔部长——来自梅雷茨党的埃萨维·弗雷杰。
利库德集团出身的议长亚里夫·莱文,虽然希望内塔尼亚胡尽可能久地任职,但消息人士承认,他不打算多花几天时间(按法律,议会安排对新内阁的信任投票,缓冲期可长达12天)决定何时开启对内阁名单的表决程序,以免本党“看起来像输家”。
内塔尼亚胡至今认为自己是赢家,常提“我有200万支持者”,就像特朗普的口头禅“我有7000万支持者”。的确,有30个席位的利库德集团仍是议会第一大党,但就在6月3日,即将组成新联盟的61名议员,提名拉皮德手下的米奇·利维担任新议长。
2018年2月12日,内塔尼亚胡在以色列议会领导利库德集团党派会议
一旦以色列新政府成立,它将迅速出台一项为期两年的预算,寻求重大的结构改革,并在基础设施、交通和房地产方面进行投资。曾任防长和外长的阿维格多·利伯曼(“以色列是我们的家园”党首)或将担任财长。他誓言减少官僚主义和监管,并达成长期经济计划。
如果“变革政府”主要关注经济问题,而少触及会引起联盟内讧的敏感议题,或许它能坚持得更久一些,久到贝内特和拉皮德这“哥俩”可以交换总理职位(贝内特从总理改为内政部长和候补总理)。那样,利库德集团内部也将有足够时间,由新生力量取代内塔尼亚胡的陈旧路线。
作者 | 谢奕秋
编辑 | 雷墨 [email protected]
排版 | 李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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