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6号，去参加乌鲁木齐新东方学校十周年庆典。任何一个新东方学校十周年，我都会亲自出席，为大家鼓劲加油。

　　早上7点30的航班飞乌鲁木齐。航班准时起飞，11点半落地乌鲁木齐，例行的健康码、行程卡检查，出机场坐上接我的汽车。这次庆典场地安排在离乌鲁木齐100公里、天山脚下的三江温泉城。汽车沿着G7京新高速前行，这让我有一种穿越感。在北京我几乎每天都要走上G7高速。这一头一尾，中间隔了3000多公里。在古代，这是令人绝望的距离。当初左宗棠带着部队收复新疆伊犁地区，就是从北京这样走过来的。那是一次了不起的收复行动。左宗棠抬着自己的棺材上路，不收复失地誓不东归。如果没有他的坚持和决心，在沙俄的虎视眈眈下，伊犁地区，鹿归谁手，真不好说。
　　新疆的G7高速，四车道，车辆不多，两边景色开阔。坐落在高速南边的天山山脉，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闪光，高出云天。今天天气极好，蓝天澄澈，视野高远。天山主峰博格达，像庄重的英雄，端坐在云天之间，山体上的白色积雪和冰川，犹如身上披着的战袍，有着迎风飘扬的灵动。
　　一个小时后，我们下了高速，拐进了一农家乐，叫“好客农家小院”。学校为我在这里安排了简单的午餐，吃新疆的拉条子面。拉条子面，实际上就是拌面。拌料可以有很多种，青椒牛肉、芹菜肉丝、土豆鸡丝等，你可以混在一起拌，也可以分开拌。最重要的还是面本身。用很纯粹的白面，经过不断搓揉，变得很筋道，再拉成各种粗细的面条，放在滚水里煮熟，捞出来放在盘子里，端上来，客人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拌料。面好、拌料好，一盘子面就成了超级美食。今天的拉条子面做得很地道，我很快就把一大盘吃完了，浑身上下蔓延着满足感。
　　我第一次吃拉条子面也是在新疆。那是大概20年前，我从乌鲁木齐坐车去吐鲁番，路上是无穷无尽的戈壁滩。到了中午肚子饿了，在几乎荒无人烟的路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休息站，那是让卡车司机休息的地方。沿路支了几个小摊，维吾尔人在做拉条子面。我们下车要了面条，本以为会很难吃。没有想到满口生香，胃口大开，吃完一盘又要了一盘，从此就迷上了拉条子面。后来在北京住的小区不远，我发现了一家新疆小饭店，也是由维吾尔族人经营，待客热情，伙食地道，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吃拉条子面或手抓饭。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一家人就搬走了。为此，我还遗憾了很长时间。
　　饭后到达三江温泉城。下午2点，庆典活动开始。员工自编自导的开场新疆舞蹈，充满了活力和张力，舞姿潇洒优美，动作收放自如，节奏明快生动，让人不知不觉热血上涌，心情愉悦。舞蹈后，我给员工讲话，给5年以上的老员工颁发荣誉证书和奖品，在背景板前和每一个员工照相。庆典活动4点多圆满结束。乌鲁木齐新东方的发展尤其不易，在各种艰难考验中不断进取。今天已经有五百位员工，为上万名乌鲁木齐的孩子提供高质量的教学服务。
　　既然到了天山脚下，自然要爬一趟天山。何况今天天气出奇的好，天山就在眼前的感觉。
　　大概20多年前，我来新疆演讲，有朋友安排晚上到天池边上住宿，要夜游天池。那时候高速未通，从乌鲁木齐到天池要开车近三个小时。我们入住的宾馆几乎就在天池边上（现在因为环保原因，这些宾馆已经全部拆掉，夜游天山天池已经不可能。）到达天池边已经天黑，就着月色看到了晚上的天池。当时是五月初，湖面上的冰还没有融化，但池边的山坡已经春意盎然。我记得我们喝了很多酒，然后躺在草坡上看天池、看天池那边的雪山（有人告诉我那就是博格达峰，后来才知道，从天池边上看不到博格达峰）、看天上的繁星满天、看到星星和月亮一直在旋转。我知道那是因为我醉酒的缘故，产生了天地与我共舞的幻觉。
　　在新疆地区，和中国神话最紧密相连的自然景观就是天山天池。博格达峰在神话中被认为是西王母居住的地方，天池也被称为瑶池。据传3000余年前穆天子曾在天池畔与西王母欢筵对歌，因此称为瑶池。由于天山天池和道教密切相连，今天的天池周围，依然有很多道教相关的痕迹。比如天池边上的王母庙，还有天池以西三公里处的灯杆山，上面就建有老君庙、东岳庙。灯杆山的名称，传说也是因为当年有道士在山顶立一松杆，上挂天灯，昼夜不灭，故名灯杆山。为什么处在新疆不同文化中的天山天池，会有那么多和道教相关的传说呢？这就和一个人相关了。
　　这个人的名字叫丘处机。读过金庸《射雕英雄传》的朋友，都在书中读到过长春真人丘处机。有些朋友以为丘处机是一个编造出来的人物。道教人物经常神神道道，让人真假莫辨。但丘处机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历史人物，并为中国道教的传承发展、为中国的安定做出了重大贡献。因为他叫长春真人，又有人认为他出身在长春。其实他和长春没有关系。丘处机出生于1148年，字通密，道号长春子，登州栖霞（今属山东省）人，金代元初道士，道教全真派“北七真”之一。
　　丘处机一生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在74岁高龄的时候，从山东出发，带着一群弟子一直走到了今天中亚的撒马尔罕，行程三万公里，走了整整三年。玄奘当年西行，是为了取真经。那丘处机一路西行的目的是什么呢？
　　1219年，成吉思汗当时年纪已大，希望自己长生不老，听说有个丘处机，有长生不老之术，便派使者带诏书到山东，请丘处机前往蒙古帝国相见。丘处机本来不想去，但后来还是决定带着弟子西行，主要的原因不是怕不去成吉思汗发怒报复，而是觉得这是一路宣传道教，并且劝导成吉思汗向善的好机会。于是1220农历正月，丘处机和18弟子从山东启程西去，历经曲折，三年后抵达“大雪山”（今兴都库什山），在八鲁湾行宫觐见了成吉思汗。这一次号称是龙马相会（成吉思汗属马，丘处机属龙）。此期间，成吉思汗三次召见丘处机，询问治国和养生的方法，最后还形成了对话集《玄风庆会录》。丘处机随行弟子李志常，根据一路上的见闻，也写成了《长春真人西游记》。
　　丘处机对成吉思汗的影响到底有多大，没有历史记载，不太好说。但因为成吉思汗对丘处机的尊重，影响还是有的。丘处机告诉成吉思汗，要将追求“成仙”与行善结合起来，养生之道重在“内固精神，外修阴德”。内固精神就是不要四处征伐，外修阴德就是要去暴止杀。蒙古帝国统治中原的政策，暴政和杀戮后来都有所和缓，可能和丘处机的宣讲有关。丘处机是看到了人民在蒙古帝国的铁蹄下，民不聊生，心怀济世救民的心愿，才以74岁的高龄行走三万里去见成吉思汗的。没有伟大的精神和使命做支撑，怎么会有如此不畏艰险上路的决心呢。
　　丘处机后来又东归，回到了今天的北京。他是应燕京官员的邀请去主持天长观的。他于1227年去世，刚好80岁。同一年，成吉思汗下诏将天长观改名长春宫，所以后来才有了长春真人的说法。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成吉思汗对于丘处机的敬重。长春宫，就是今天的北京白云观。
　　在去见成吉思汗的路上，丘处机经过天山，看到了博格达峰和天池。因为他对道教的热爱，把如此仙境一般的地方，当做是西王母的居所，把天池当瑶池，并且编出一系列的故事，应该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天池的铁瓦寺，据说也是当年邱处机率弟子建的。他写的《宿轮台东南望阴山》一诗，非常有名，读来确实不错：“三峰并起插云寒，四壁横陈绕涧盘。雪岭界天人不到，冰池耀日俗难观。岩深可避刀兵害，水众能滋稼穑干。名镇北方为第一，无人写向画图看。” 其中三峰，就是博格达的三座山峰；冰池，就是天池。我自己还看过天池结冰的样子。直到清朝乌鲁木齐都统明亮题《灵山天池统凿水渠碑记》，天山下的这个高山湖，才被叫做天池。
　　这次我上山，希望一睹博格达峰的真容。进入天山天池景区后，主要玩的地方有两处：一处是在天池边上，看天池和天池边的雪山，如果时间充裕，可以绕天池转一圈。不过一圈不近，应该有十公里之上；另外一处就是去爬天池上面的马牙山。之所以叫马牙山，是因为山上怪石林立、犬牙交错，造型奇特，远看过去像牙齿丛林。马牙山海拔高3056米，坐落在博格达峰对面，中间隔了一个峡谷，爬到山顶，可以俯瞰崇山峻岭中的天池全景，也可以几乎用平视的眼光看对面雄壮的博格达峰，看天山峰峰相连的壮观铺陈，直到天边不绝。天山横贯东西，全部长度达2500公里，在中国新疆境内达1760公里，是世界上最长最雄伟的山脉之一。
　　到达马牙山脚下，有缆车可以继续坐到半山腰，也有步道可以上去。因为我时间有限，所以先坐了缆车。下了缆车，海拔大概在2500米左右，爬到山顶最高峰的观景台，还要海拔升高500米左右，相当于爬一个香山的高度。但这个海拔已经有点缺氧，所以爬起来就吃力了很多。现在旅游设施比较齐全了。原来爬马牙山，需要在巨石怪岩之间寻找道路，一不小心就有掉下去的危险。现在已经从下到顶，修了木栈道，只要有体力就可以安全爬到顶上。但大部分人爬到半山腰的观景台就止步了。再往上，海拔更高路更陡，体力会跟不上。
　　我自然是必须爬到山顶的。一定要到顶，在了无障碍的空间里，去朝拜博格达峰。刚开始爬的时候，因为走得比较急，喘得厉害，后来调整呼吸，匀速爬行，过了疲劳的临界点，就相对比较轻松往上爬了。最后我把几个年轻人甩在了后面。
　　到达马牙山顶峰，极目四望，是我 此生见到的最雄伟壮丽的景色之一。下临天池，四周青山，郁郁青青，绵延无尽。天池像一块碧玉镶嵌在群山的怀抱中；面南自东向西，横亘着天山山脉的白雪皑皑的山峰，像一队武士，立队前行，奔赴战场。其中高大威猛者，耸立向天，就是博格达峰。我坐在岩石上，静静凝视着博格达峰，陷入一种无言的永恒和豁然开朗中。尽管博格达峰海拔只有5445米，但因为其秀出周围山峰很多，显得尤其挺拔威严。今天的天气，天深邃的蓝，云棉花般白，周围百里之内，一览无余。近看周围，马牙山本身就是难得的景致，乱石穿空，姿态各异，如醉酒后的豪杰，又如舞蹈着的人群，遍布山体。我们下山的时候，已经晚上7点，太阳依然当空朗照。因为时差的原因，这里实际的时间，相当于北京下午4点半左右。
　　博格达并不是整个天山的主峰。天山分为东天山、中天山和西天山。博格达是东天山的主峰，之所以名声显赫，一是因为离人世烟火近，大家容易到达；二是因为道教赋予了博格达更加神圣的意义。中天山的主峰是托木尔峰。该峰位于阿克苏地区温宿县境内，海拨7443.8米。这是整个天山的最高峰。同时中天山还拥有第二高峰汗腾格里峰。天山山系中，中天山最雄伟壮观，光是6000米以上的山峰就有40座。有一次我从乌鲁木齐飞喀什，在一个美好的天气里飞越了中天山，那机翼下面连绵俊俏的山峰，看得让人心潮起伏。
　　从马牙山下来，我们回到了刚才经过的天池。天池周围，已经被修整得过分商业化，建设了很多步道，还有各种景点的介绍。天池里面还有游船往返。天池如此澄碧的一汪神水，里面开着游船，怎么看都破坏了完整的景致，把天池弄成了一个普通的湖。商业化的景点运营思维，和真正纯净的自然之美，几乎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在中国现在都被强制揉在了一起。天池周围几乎可以说是人山人海。很多中年妇女在摆着各种造型拍照，人声鼎沸。我们匆匆从湖边栈道走过，照了几张池景照片，看了一眼被定名为“定海神针”的老榆树（这棵老榆树的神奇在于，这里的海拔高度原则上榆树不能生存了，但它已经在这里了200多年，而且枝叶繁茂），就匆匆上车离去了。看天池，真的应该一个人独坐水边，看着天山雪峰沉思修炼。但现在作为旅游热点，这样做几乎不可能了。于是我又想念起二十多年前，我半夜醉卧天池边的那次潇洒。
　　回到山下，乌鲁木齐新东方的管理者们在等我吃烧烤。爬完天山，我兴致很好，大家也很兴奋。新疆的伙食，特别能够激发人的食欲和豪情。何况在天山脚下，天广地阔之间。红柳枝大羊肉串，油滋滋冒，香气扑鼻；还有那大盘鸡，翠绿青椒和黄嫩鸡肉，在巨大的盘子里堆成了尖；当然更少不了新疆烤囊，新烤出炉，嘎嘣脆香；配上一壶伊力特曲，觥筹交错，起坐喧哗，度过了一个完美的晚上；最后大家一起齐声歌唱“我爱你中国”。在月色初上时，结束了令人身心舒畅的晚餐。
　　宾馆离餐厅只有一千米左右，我决定从餐厅步行回去。外面的马路上，两边树林茂密幽深。这条路是通往天山景区的专用道，到了晚上就没有了什么车辆，喧哗燥热的白天变成了幽静凉爽的夜晚。我们的身后，还有一抹暗红色的晚霞；前方天山顶上，已经露出了四月十五的月亮。月亮在山头上，显得如此之大之圆，像一轮金黄的玉盘，和雪山的积雪交相辉映，真是琼楼玉宇的感觉。我顿时想起了李白的关山月一诗：“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我知道李白的“天山”，实际上是指祁连山，但那又有何妨。自古河西走廊到新疆，无数英雄豪杰千年征战，只落得君不见，青海头，自古白骨无人收的结局。
　　时代变迁，今天的我们，躬逢盛世，也参与了祖国繁荣的建设。我们做的事情，一定会被后代超越，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的努力没有意义。正是像丘处机这样有着济世救民胸怀的人的坚守，我们才有了今天美好的现实。世事沧桑，人生代代无穷已，不知江月待何人。但即使万年之后，博格达峰一定会依然屹立，明月也依然会从天山升起。那个时候，它们所注视的人间，一定会比我们今天的，更加美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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