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央行早前一篇论文提出,如果想避免中产阶级陷阱,就要避免“文科生太多”,这种观点引发新一轮文科生vs理科生的大论战。
英国最近也有一些消息,让那里的文科生痛心疾首,也引来多方鞭挞:
名校阿斯顿大学已经宣布关闭历史、语言和翻译学院,伦敦南岸大学宣布取消历史、地理等学科的招生。
桑德兰大学、切斯特大学、莱斯特大学和赫尔大学的人文科系也面临裁撤。
英国教育部将在6月份启动政策咨询,打算把大学学费上限从每年9250英镑降低到7500英镑,理科专业的成本将由政府资助来弥补。批评者们担心,人文学科将在许多大学消失。
英国大学一直有深厚的文科传统,精英领导阶层更以牛剑的人文学科教育背景为荣,比如牛津大学的PPE(哲学、政治学和经济)专业,是国家领导层的“入场券”,《卫报》曾经用“统治英国的专业”形容。
财政大臣里希•苏纳克就是牛津大学PPE专业出身
如今发生重大变革,背后是英国政府效仿美国,近20年来专注于“高回报”的STEM(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学科,强调培养就业竞争力。现在的局面,就是这种改革的副产品。
这一战略也影响了学生的选择:英国大学招生服务中心的最新数据显示,STEM专业在2020年大受欢迎,整体而言,英国高校招生进一步向科技专业倾斜,历史、英语文学、现代语言(即外语)系的人数都大幅下降,甚至高达三分之一。
这么下去,人文学科能不衰落吗?
文科的衰落为何惊动各界精英出动,疾呼转变?
英国立国之本由“文”变“理”,真的是好事吗?会有什么后果?
人文学科除了高谈阔论,真的一无是处吗?不是就业利器吗?
英国国家级人文学科学术机构“英国国家学术院”去年一份调查得出的结论截然相反。
这场文科vs理科的英国版论战,才刚刚开始……
人文学科被裁撤,群情激愤
《星期日泰晤士报》5月16日报道说,降低大学学费的政策咨询将在6月份启动,计划把学费上限从每年9250英镑降到7500英镑,理科专业的成本将由政府资助来弥补。部长们热衷于把更多的学生引向科学、技术、保健和技能专业。
教育大臣加文·威廉森对“保守党之家”网站说:“攻读科学和工程专业的人数创下纪录,表明很多人已经开始摆脱那些只会让年轻人债台高筑的死胡同课程。”
这个动向加剧了“人文学科将在许多大学消失”的担忧。而这种担心正在变成事实。
伦敦南岸大学(LSBU)最近宣布,一系列课程即将终止招生,包括历史(本科)、人文地理(本科)、难民研究(硕士)、发展研究(硕士)和持续发展教育(硕士)。
位于伯明翰的阿斯顿大学更进一步,宣布关闭整个历史学、语言和翻译学学院,12个学位课程包括历史、政治、现代语言等等都被砍掉。
阿斯顿大学给出的理由是该校要“更好地”关注健康、工程学和商学的教育,要建立该校作为工科学校的形象,关注就业能力。
言下之意,人文学科就业竞争力弱爆了,应该一刀切砍掉。
对于这两所学校的决定,各方一片挞伐之声。
代表全国高校教师的大学及学院工会(UCU)对阿斯顿大学的做法表示了遗憾,认为此举会进一步弱化这些学科在英国高等教育以及社会中的重要位置。
UCU发问:没有对历史的思考,没有语言的纯熟,没有跨文化交流能力,如何能够让学生应对一个全球化的时代?
历史学家凯特·威廉姆斯对于政府一味强调STEM学科非常愤怒。
历史学家安德鲁•罗伯兹说:“尽管历史看上去没有马上见效的功利用途,但它是重要的智识训练,对人们终身有效。”
剑桥大学前“钦定讲座教授”(regius professor)理查德·J·埃文斯指出,历史和英语、现代语言一样是核心学科,如今却在这个国家的大学里受到威胁。“在受到假信息和阴谋论冲击的今天,能采取批判性思考、从证据上做出判断以及区分事实和虚构,是无比重要的”,而人文学科就是培养这样的能力。
军事历史学家安东尼•比佛爵士说:“对于所人有来说,如果想学习如何研究、如何调动素材和想法、如何有效论证,历史可能就是最好的培训。要练就外交、政治、公共服务甚至金融业所需要的技能,我想不出还有比历史学专业更好的培训了。”
其实,人文学科在英国传统深厚,牛津校监彭定康就指出:英国政府官员大部分都有历史和社会科学专业的背景,他本人就是历史学出身。这也是英国政府的传统,现在恐怕将走向没落。
左为英国文官之首、内阁秘书西蒙•凯斯,历史专业出身
学者呼吁教育大臣加文·威廉森公开力挺人文学科,纠正有关人文学科是低价值课程的错误论调。
越来越少人申请文科,
英国不再“人文科学为王”?
不光是高校不断裁撤人文学科,申请英国大学人文学科的人数也越来越少。这场人文学科vs STEM的战争,从招生数字上看,天平确实开始向STEM倾斜……
根据英国大学招生服务中心(UCAS)2020年的数据,历史系比10年前少招生了五分之一,现代语言(即外语)系少了三分之一。前首相丘吉尔最推崇的英语文学专业仅仅招收到不足7000人,比10年前少了三分之一。
与之相对应的是,STEM大受欢迎。
计算机专业的招生人数从2011年的20420人增加到去年的30090人,增幅达47%。
工程专业招生人数同期上涨了21%;
人工智能(AI)专业招生人数更是10年前的4倍!
STEM在招生上高歌猛进,和英国政府的政策导向不无关系。
从2001年开始,英国政府提出仿效美国,大力推广STEM专业,推出“三阶段科学国家策略”,将STEM专业提升到立国之本的高度。
2014年,时任教育大臣妮基•摩根还鼓励不知道选择什么专业的高中生选择STEM专业,而不是遵循传统选择艺术和人文学科,因为STEM专业“能够为所有年轻人的未来职业选择打开各种大门”。
20年后,英国政府终于如愿以偿。英国教育部一位发言人向《泰晤士报》表示:“我们希望我们的高等教育能够支持经济发展,培养我们国家需要的技能,因此很高兴越来越多人选择STEM专业,比如工程和计算机。”
强调STEM绝对没有错,科技是国家发展的本钱,但真的要把STEM和人文学科对立起来,“捧一踩一”吗?
人文学科不切实际?就业逆袭了解一下
这20年,英国政府力捧STEM。不少有识之士,包括学者、艺术协会等,提出了跟STEM分庭抗礼的SHAPE专业概念——社会科学(Social science)、人文学科(Humanities)和艺术(Arts),希望复兴人文学科。
英国国家学术院(British Academy)去年的一项调查指出:选择SHAPE专业的学生最终在10大发展最快行业获得工作机会的比例超过STEM专业学生
尽管STEM学生在毕业一年内找到工作的比例比SHAPE专业的学生高1%,但第二年开始,SHAPE专业的学生就开始“逆袭”。
英国国家学术院的巴恩斯指出:“我们的研究发现,在转换行业上,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的毕业生比STEM专业毕业生更灵活,而且换行业后不存在专业不对口的问题。他们可以在经济下行时找到工作,也更不容易被裁员。这是因为他们的技能更灵活,可以让他们适应不同的工作。在这个没有终身职业的年代,这更重要。”
SHAPE学科振兴计划的负责人向《观察家报》表示,他们将鼓励更多SHAPE专业大学生带着骄傲看待自己的专业,能看到未来能够通往高薪工作。
他们认为,这些学科能够让学生发展出更好的口才和对社会、环境、文化的了解。一个社会如果过度看重STEM,将会失去对这些素质的培养。
这个计划的负责人、伦敦政经学院法律教授茱莉亚•布莱克说:“我们不是让SHAPE和STEM对立起来。事实上,很多科学家和工程师都同意,否认学习历史学、戏剧或者外语所锻炼的思维跟科学、数学训练所培养的思维有同等价值是有害的。然而,很多时候,人文学科被认为是‘软专业’,没有获得应有的认可,而且影响了基础教育的培养以及研究拨款,这将成为英国社会的盲区,这是有害的。”
英国国家学术院预计,从2013年到2030年,会有多达90万份新工作在创意经济中产生。
“高等教育政策研究所”的希尔曼认为:
人文学科专业所提供的批判性思维训练对雇主来说很重要,创意、对人性的同理心,是机器所无法取代的。
“艺术和人文科学毕业生有很灵活和广泛的技能,包括沟通、合作和团队协作能力,研究和分析能力,独立思考和创意能力,更不用说专业知识,这些都是雇员所需要的。灵活和弹性,是他们在后COVID-19时代最大的优势。”英国国家学术院的理事长西坦•沙说。
从中国央行的论文,到英国20年来的文理之争,一个国家选择优先发展文科还是理科,一个毕业生在报志愿或者申请学校时填计算机还是哲学,的确是一个问题。但不需要贬低或者拔高任何一边,毕竟无论是文科还是理科,都是为国家乃至世界培养人才,为个人提供闯荡社会的知识和能力储备。
我们需要STEM学科,就像一棵植物的stem(茎),支撑一个国家的发展;我们也需要SHAPE学科,它可以shape(塑造)一个国家的精气神。就像英国当年之所以成为大国,既离不开牛顿,也离不开洛克和莎士比亚。中国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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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浪/小逸
参考信源:The Guardian, History UK官网, The British Academy官网, UCU官网, The Times, The Sunday Times, The Belfast Telegraph, FE News, 英国政府官网, TES, STEM.org.uk, The Complete University Guide, Study-un-uk.org., Times Higer Education, Metro, Sky 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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