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利益链基本上是资本市场公开的秘密了，大家心照不宣，但没有人会说出来”
文｜《财经》记者 杨秀红 王颖
编辑｜陆玲
一场由私募微博大V爆料牵出的上市公司涉嫌“坐庄”案，引发各界关注。
5月9日，新浪微博大V“叶飞私募冠军直说”发帖爆料称，A股上市公司中源家居（603709.SH）以市值管理的名义找到盘方，他作为中间人撮合机构接盘，但事后盘方赖账不付尾款，导致他被下家催要几百万元尾款。
新浪微博认证显示，该账号对应的认证人为“淮北市倚天投资有限公司总经理叶飞”。
该事件近期持续发酵，此后，叶飞继续爆料称，未来将曝光18家类似的上市公司。《财经》记者汇总其近期公开言论发现，叶飞已经曝光了近一半公司的名字。5月14日，多家被叶飞点名的上市公司发布了澄清公告。
“我说的这些都是行业内大家都知道的潜规则而已，只是别人被骗了就以和为贵，不敢鱼死网破。可能是性格问题吧，我不喜欢被骗。我做人特别真实。”叶飞在其微博中表示。
“所谓的市值管理，是业内的‘常规’操作。”一位上海私募界的资深人士对《财经》记者表示，但因该操作涉嫌违法，所以从来不接这类业务。
“这样的利益链基本上是资本市场公开的秘密了，大家心照不宣，但没有人会说出来。”一位投行资深人士亦对《财经》记者表示。
在5月14日晚间的直播中，叶飞还透露中源家居此次的接盘方之一为民生证券。
对此，一名民生证券内部人士对《财经》记者表示，投资部门持仓信息不便对外透露。
针对相关问题，证监会5月14日回应称，已约谈公司及相关各方，并启动核查程序，并称一旦发现相关违法违规活动，将一查到底。
私募大V称将爆料18家上市公司“坐庄”
5月9日，叶飞发布微博称，遭遇中源家居找的市值管理盘方欺骗。
“3月31日左右盘方通过好几个中间人找到我，给了不到10%的定金，让我的下家一些公募基金经理和券商资管买了中源家居的股票，然后一直跌停，并且盘方蒲菲迪这个人赖账不付尾款。”叶飞称:“此后两个月我一直联系中间人，他们一个个都推脱不肯负责。”
中源家居近期股价走势
叶飞还称，此次公募和券商资管这边的损失大概有几百万元。此间，他的下家一直向其追要几百万元尾款。
公开资料显示，中源家居为一家沙发厂，主要从事功能沙发的设计、生产和销售。其2020年营业收入为11.62亿元，净利润为0.42亿元。截至5月14日，该公司总市值为15亿元。
针对叶飞爆料，中源家居董秘张芸对外回复称，网上爆料不属实，公司与叶飞没有任何业务往来，未参与任何市值管理行为，此事已向浙江证监局、上交所备案。
前述投行资深人士 告诉《财经》记者：“这次被曝出，我估计是盘方因中源家居股价暴跌，资金链出问题了，无法兑付给中间人和机构的承诺，或者是利益链上游的上市公司股东、盘方和中间人之间，有利益分配问题没协商好，牵连到下游的机构。”
他还向《财经》记者透露了相关产业链的主要细节。
其表示，从股东找盘方的目的来看，一般出于几种：一是拉升股价套现；二是规避减持新规的限售规定，比如受让方需锁定6个月，需要找人接盘；三是因为种种原因需要找人代持，作为中间人，操作得最多的就是这种。
他进一步透露，从利益分成来说，一般上市公司股东会为操盘方兜底，操盘方可以获得：垫付资金+利息，资金成本大概年利率百分之十几；为了防止股票下跌，操盘方会收30%的保证金，叶飞只收10%，确实有点少，现在外面这个比例都做不了；如果是上市公司股东股票套现有超额收益，操盘方可以拿到分成，具体就看双方怎么谈。
“类似叶飞这样的中间人可以获得一点介绍费，是跟操盘方收的。”前述投行资深人士告诉《财经》记者。
叶飞曝光的上述涉嫌“坐庄”的案例，牵涉上市公司、盘方、中间人、接盘方等。
对于此次的接盘方，叶飞在5月14日的直播中直言，其中一家为民生证券，以1500万元接盘，另一家因为3月31日中源家居股价跌停，没有买入。
《财经》记者注意到，在今年一季度中源家居的前十大流通股东名单中，新晋股东多达9位，其中之一为民生证券，其一季度末持股数量为55.23万股，持股市值为1450万元。与叶飞此前爆料的某机构以1500万元接盘的金额相近。
《财经》记者就此事向民生证券方面求证，但截至发稿，尚未获得正面回应。
“以所谓‘市值管理’利益链为例，股东找到操盘方，操盘方会通过中间人找到私募、公募或者券商资管计划等机构。”前述投行资深人士告诉《财经》记者，这里的机构有两种角色，一种是因为操盘方资金不够，拉着机构一起“抬轿子”，另一种是作为整个链条最终的接盘方，也就是说操盘方把上市公司股票卖给机构。
他还透露，一般来讲，找私募操盘的比较多，因为私募操作较为灵活，不受监管；公募会受到较为严格的限定。同时，公募基金或券商资管，公司肯定不会收好处，一般是操作的基金经理等，会拿到操盘方给的好处费。
叶飞近期在其微博持续发声，并称将爆料18家上市公司的相关行为。目前，其在微博陆续点名的公司已达8家，除中源家居外，还包括隆基机械（002363.SZ)、维信诺(002387.SZ)、祥鑫科技(002965.SZ)、昊志机电（300503.sz）、法兰泰克(603966.SH)、东方时尚(603377.SH)、今创集团(603680.SH)。
监管层已介入，爆料人曾被采取行政监管措施
叶飞的爆料也引发了监管机构的关注。
5月14日，证监会在官网回应称，对于媒体报道情况，证监会高度重视。5月13日，上交所即启动排查相关账户，并于当日下午向公司发出《监管工作函》，要求公司进行自查，并如实披露相关情况。证监会派出机构已约谈公司及相关各方，并启动核查程序。
证监会同时表示，对于以市值管理之名实施操纵市场、内幕交易等行为，始终秉持“零容忍”态度，依法予以严肃查处，涉嫌犯罪的，及时移送公安机关。一旦发现上市公司及实控人、私募基金、公募基金等相关机构从事或参与相关违法违规活动，证监会将一查到底、依法严惩，并及时向社会公布。
“上市公司所谓的市值管理，至少涉及到内幕交易和操纵股价两大违法违规行为。”前述上海私募界资深人士对《财经》记者表示。
他进一步解释称，负责市值维护的投资机构一定要了解上市公司的详细情况，了解上市公司什么时候出何种正向或负面信息，然后投资机构在盘面上进行相应的操作，这实际上已经构成内幕交易。
至于操纵股价，则是投资机构在得到相应的消息后，进行拉高、维持股价高位震荡、卖出等，这属于“坐庄”的范畴，同时也属于操纵股价，这肯定也是违反证券法的。
另一方面，此次的爆料人叶飞似曾受过证监会处罚。
在证监会官网上，曾在2015年发布拟对5宗操纵证券市场案件作出行政处罚的公告，其中涉及名为叶飞的人。
该公告显示，叶飞涉嫌操纵“信威集团”“晋西车轴”“江淮汽车”“奥特迅”“中青宝”等5只股票价格。其于2015年5月13日至6月30日集中资金优势在尾盘阶段连续买入上述5只股票，影响相关股票价格与交易量，继而反向卖出,获利663.79万元。
证监会彼时对叶飞作出处罚：没收叶飞违法所得663.79万元，并处以1991.37万元罚款。
叶飞所在私募公司淮北市倚天投资有限公司和其本人也在2016年8月被证监会采取行政监管措施。
证监会相关公告显示，在对私募机构开展的专项检查中，有65家私募机构存在公开募集、未按合同约定托管基金财产、投资方向不符合合同约定、费用列支不符合合同约定、未按合同约定进行信息披露、证券类私募机构从业人员无从业资格等一般性违规问题，叶飞所在的公司位列其中。
《财经》记者注意到，在微博上，有人提醒他：“你在业内开始臭名远扬。”也有不少投资者在网上力挺叶飞的行为，称其为“中国股市扫黑除恶拉开帷幕”。
5月15日，叶飞发布微博称，下周将继续爆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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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要琢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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