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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府事变，见字如面
2021.05.01
有这样一群人，他们数目庞大，却极少得到关注。
普通人无法和他们进行有效沟通，却总是将“小偷”、“骗子”等标签贴在他们身上。
这个世界无论繁华也好，热闹也罢，都和他们没有丝毫关系。
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他们就是聋哑人，在我国有2700万之多。
这些庞大的人群就在你我身边，但却安静得如同不存在一般。
01.
有一天，一个鬓角斑白的老人冲进律所，抓着唐帅的胳膊急切地问：
“你是唐帅吗？那个会手语的律师？”
老人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唐帅的胳膊，痛哭流涕。
在得到肯定回答后，老人反反复复地哀求着：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
在听完老人的讲述后，唐帅获悉这位老人的女儿是名聋哑人，当时正被怀疑和一起商场偷窃案件有关。
唐帅见到这名聋哑人时，姑娘焦急地打着手语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这让唐帅感到有些困惑，因为笔录上白纸黑字写着姑娘承认了偷窃的事实。
除此之外，还详细描述了被盗手机的颜色和品牌。
依法调取了审讯时的视频之后，唐帅发现，手语翻译几乎是连蒙带猜地“帮助”这位聋哑嫌疑人完成了笔录。
姑娘比划着手语说自己并没有盗窃，自己是被冤枉的。
而到了手语翻译那里，便成了“我承认，我盗窃了。”
为了让笔录显得更加详细，翻译还依靠想象，替这位无法为自己发声的姑娘描述了手机的细节特点。
这样的事情并不是个例，对于聋哑人这个群体而言，当他们遇到法律问题时，审判他们的，不是法官、不是检察官、不是司法人员，而是手语翻译。
02.
作为一名和聋哑人群体打了十几年交道的律师，唐帅发现有些地方组织的，针对聋哑人的普法讲座几乎没有一点作用。
讲座上，经常是律师或者教授在台上讲，手语翻译在旁边用普通话手语为台下的“听众”们翻译。
台下的聋哑人们看上去像是在积极地参加活动，每个人都在不停地比划。
但实际上，他们只是在聊天，因为他们看不懂翻译在比划些什么。
生活中，聋哑人习惯使用相当于各地方言的自然手语，而学校或者司法机关聘请的翻译学习的是普通话手语。
“两者的差距，就像普通话和闽南语之间的差距那么大。”
很多人总是说聋哑人是违法乱纪的主力军，却丝毫没有意识到，我们之前所有针对聋哑人普法的努力，可能不会有丝毫效果。
很多时候，聋哑人和手语翻译之间都是在各说各话，鸡同鸭讲。
有的手语翻译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利用周围没有人能看得懂手语这一便利条件，在审讯中，公然和聋哑嫌疑人进行权钱交易。
唐帅曾遇到过手语翻译故意错翻的案例。
在整理一起案件的资料时，唐帅在视频资料里看到，手语翻译向嫌疑人比划说：
“我已经和你的家人联系了，但他们说只能给六千。”
嫌疑人曾试图让手语翻译能继续帮助自己，
“你再和他们联系联系，你让他们去凑。”
这样的手语翻译利用自己的一双“巧手”，生动解释了什么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们可以将无罪变成有罪，将轻罪变成重罪。
正是因为这样，很多聋哑人对法律是不信服的。他们会认为，手语翻译才是能决定他们命运的人。
无良的手语翻译让本就存在断痕的两个群体充满了误解和偏见。
两个群体之间仿佛隔着一道透明的屏障，生活在同一世界上，却很少有真正的交流。
03.
被称为“手语律师第一人”的唐帅认为自己的工作，便是尽可能地打破这样的屏障。
唐帅出生于一个无声的家庭里，不一样的成长环境和经历让他对这个群体有着特殊的感同身受。
他能够理解聋哑人的无奈，也能切身体会到什么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小时候，父亲将唐帅送到外婆家里帮忙抚养，并严令禁止儿子学习手语。
因为他认为聋哑人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是最没有出息的，不想让自己健全的儿子和这个群体有任何交集。
有一次父亲因阑尾炎被送到医院，病床上的父亲因为疼痛难忍而不停地比划着手语，可是周围却没有人能理解他想表达些什么，只能干着急。
这件事，让唐帅下定决心学好手语，只有这样，他才能更好地照顾父母。
于是他背着家里，向父母在福利厂的工友们学习手语。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儿时的一个决定，会对他未来的生活产生多么大的影响。
在帮助公安机关破获一起针对聋哑人群体的诈骗案之后，唐帅这个名字在聋哑人群体里开始被更多人知道。
几乎全国各个省份的聋哑人，在遇到法律问题时都会找唐帅寻求帮助，因为只有他能真正理解聋哑人的诉求。
在唐帅和团队的努力下，过去9年的时间里，他们为近10万聋哑人提供了法律援助服务。
在很多人的认知中，律师是个很多金的职业。
但对唐帅来说，真实的情况却恰恰相反。
“聋哑人的案子，接的越多，亏得也越多。”
面对镜头，唐帅有些无奈地说道。
同样性质的案件，帮助聋哑人整理材料要比帮助正常人多花很多时间和精力。
有时为了不让他们因费用问题而放弃维权，唐帅还会给他们适当减免一些费用。
在重庆，法律咨询的单次收费是400-4000元不等，而唐帅在计算了律所的运营成本后，将咨询费用降低到了几十元。
在凡事都追求效率和回报率的现代社会，这样的律师是很难得的存在。
为了更好地向聋哑人群体普法，唐帅曾在各个高校张贴招聘启事，最终从几十名面试者中，招收了五名聋哑人士到律所学习。
他认为，让聋哑人学习法律，获取资格证书，远比让普通人学习手语要实际得多。
为了让这些学员能够安心地和自己学习法律知识，他曾承诺为他们在物质上提供一定的支持，让他们不会因生活琐事而分心。
他将自己和父母名下的房子，以及办公室全部抵押给银行进行贷款，以保证律所能够正常运转。
唐帅当年招收的五名聋哑人学员中，便有在不久前成为“中国第一位聋哑人准律师”的谭婷。
04.
唐帅希望通过一年的魔鬼训练，让几名学员学习法律，通过司法考试，更好地为这个群体普及法律知识。
但法律职业资格考试“天下第一考”的头衔不是凭空来的，每年考试的通过率只有8%-10%左右，甚至低于2020年全国高考各个省份的一本上线率。
准备考试的过程注定是艰难的。
许多考生在备考时会选择视频课程来帮助自己巩固知识点，但是对于谭婷来说，“听”同样的课程，她需要付出更多的精力和时间。
对于一些有字幕的课程，她需要不停按暂停键，一字一句地记好笔记，方便之后复习。
而那些没有字幕的课程对她来说便如同天书，她无法从视频中直接获取知识点，只能通过阅读更多的法律书籍来弥补知识上的缺漏。
那些和考试有关的书本和教材，她真的是一点一点地“啃”下来的。
整个过程，不仅仅是法考复习，更是识字的过程。
为了能更好地和其他人沟通，谭婷在复习期间利用能够识别音频的手机软件帮自己纠正发音。
她拿着书反复地读上面的句子，直到手机识别出的文字和书上的相符。
练习结束时，她的嗓子总是很沙哑，有时甚至会肿起来。
在特殊教育学校，聋哑人使用的初中教材，难易程度大概相当于义务教育小学三四年级学生使用的教材。
即使谭婷在加入律所时已经获得了重庆师范大学特殊教育专业的本科学历，但她准备法考时的起跑线，与有着同样学历的普通人相比，落后了太多太多。
许多人在复习途中选择放弃，许多人在一次名落孙山之后便转战其他考试，有的人提到司法考试便觉得头疼，开始怀疑自己当年是不是选错了专业，错付了青春。
但谭婷，这个倔强又好强的姑娘，用实际行动证明了：
有时候，放弃一件事，可能不是因为自己的能力不够，只是没有那么热爱而已。
在连续参加了三年考试之后，谭婷成为了中国第一位通过法律职业资格考试的聋哑人。
她的指路人唐帅说，这是自己三年来最高兴的事儿。
当年包括谭婷在内到律所学习的五个人，最终，只剩下了她一个。
05.
谭婷这个姑娘，自幼便有着一股倔劲儿。
谭婷的失聪是一场医疗事故。
读二年级那年，谭婷患上了中耳炎，当时的医生选择用银针治疗，第一次治疗后，她发现听到的声音开始变得微弱。
第二次治疗时，医生试图使用更多的银针来改善她的听力，结果却导致她神经性耳聋，说话的水平也受到很大影响。
因为听不到声音，这名八岁的小女孩不得不选择辍学。
可能是对学习的喜爱，也可能是生来倔强，谭婷对自己过早辍学的事情心有不甘。
每次看到其他小朋友背着书包上学的时候，她便忍不住想哭。
每天等弟弟放学回家之后，她便把弟弟的课本拿过来，自己在一旁自学。
她的母亲文化水平不高，看到女儿每天偷偷自学的样子，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能陪着她一起流泪。
辍学在家五年后，谭婷的父母偶然听说西昌那边有一所特殊学校，能招收听力有障碍的学生。
“一定要读书。”
谭婷听到消息后十分坚定地说。
虽然当时家里不是很富裕，父母也未曾接受过太多教育，但他们相信读书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对于自己有听力障碍的女儿来说，这样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在家里的支持下，这个当时只有13岁的女孩子，坐了几个小时的车，从大凉山到了西昌。
13岁的谭婷早已过了读二年级的年纪，但学校为了让她跟上教学进度，便想让她从二年级重新开始。
为了帮家里节省学费和生活费，谭婷选择跳级。
“我能跟上课程，我要读五年级。”
最开始的时候，连班主任都认为她跟不上进度，又何苦为难自己。
但这个倔强的女孩儿总是抓紧一切时间学习，别人课间休息的时候，她在学习，别人假期玩耍的时候，她在复习功课。
她的成绩，也从最开始的班级最后一名，慢慢地追了上来。
后来在乐山特殊教育学校读中学时，她再一次选择跳级，直接从七年级跳到了高一。
这个女孩儿身上，总能让人看到一种不服输的劲头。
回忆起少年时期，谭婷说她那时一直都在追着同龄人跑，也在和自己赛跑。
“想给支持自己的父母争一口气。”
06.
“很多聋人觉得聋哑人不能学律师，我想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他们，我们聋人不是不行，只是不便。”
第三次考试开始的前一周，谭婷的母亲被检查出癌症晚期。
得知消息的时候，她想过放弃考试，恨不得立刻回到母亲身边去照顾她。
但这位一生务农，没有受过文化教育的母亲对她说：
“你不是为我而活，而是为这个社会而活，要做一些对社会有意义的事情。”
母亲的支持，是谭婷这一路上最大的动力。
带着母亲的希望，谭婷走进了考场，几乎是一边哭一边完成了考试。
年少时，她曾连续两次跳级，“为了给支持自己的父母争口气。”
多年之后，她不仅再次给父母争到了一口气，还打破了世人对聋哑人群体的刻板印象。
聋哑人，也是可以当律师的。
“我想用这双无声的手，把正义的声音带到每个无声的角落”
当谭婷用不是很流畅的声音说这句话时，她的眼里有光。
相信在谭婷的带动下，会有越来越多的聋哑人加入律师这个行业。
愿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参考资料：
北京青年报《手语律师帮助聋哑姑娘通过司法考试》
慢新闻《美女聋人重庆准律师谭婷：以我为星火，望有天可燎原》
腾讯网《为2700万聋人发声，对话“中国首位聋人律师”谭婷：为社会而活》
冬呱视频 《中国第一位聋哑人准律师》
面对面 《唐帅：为无声者发声》
~关天府事变~
你好，自我介绍一下。
吾唤李临安，一个寡言心却有海的人。 
刚走出大学校门，剑未佩妥，出门便已是江湖，但归来仍是少年。

有人说，我是这个时代的一道光。

是啊，在万马齐喑中，总得有人行歧路，逆大流，在蒙昧与垂死中发出呼喊，振聋发聩。
我们一众白衣卿相，永远都有炳若日星的目光。
青衫不负踏歌行，莫忘曾经是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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