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谚有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吾焉用此,其以贾害也?”乃献之。
——《春秋左传》
张瑞敏有一句名言,他说,没有成功的企业,只有时代的企业。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没有哪一个企业可以自称成功,只是在那个特定的时代中活了下来而已。
对人也是的,没有绝对的英雄,只是时势造英雄,时势过去之后,英雄就该落幕了,属于他的时代结束,下一个时代继续造就新的英雄。
上一次马云露面和发声是在1月20号,在“马云乡村教师奖颁奖典礼”上,他视频跟大家问好,给每个教师颁发奖金,并且承诺“等疫情过去了,我们见面”。
有网友解读马云的这句话,说可能包含某些暗示和弦外之音,此时不便出来,要过一段时间。笔者以为此等“阴谋论主义者”的腔调其实还是没有真正理解马云在时代的转折当中所处的状态之变化,他享受过他的成功所带来的荣耀,同样他也要为他犯下的错误买单。
在那次露面之前,很多媒体,甚至包括境外媒体都在发问,外滩金融峰会讲话惹祸之后,马云去哪了?那一次,马老师消失了88天。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都会被淡忘,马云似乎已经不再是媒体的宠儿,慢慢地,一切都变得习惯,就不会再有人问,马云去哪了。而马云也要习惯寂寂无声,少说少做,至少是不该说不该做的,乃至于,马老师以后发声的机会,一定会越来越少。
互联网是一片汹涌的大海,它对整个世界来说都孕育了新的生命形态,无论它是天使还是魔鬼,今天以及未来的人类都已经无法摆脱它,而只会在它的生态体系中继续向前,不断进行着新生命形态的进化和演绎。从物联网到人工智能,都是脱胎于互联网时代的基础发展。
马云,很显然是中国互联网大海中的一面旗帜。从1999年阿里巴巴成立算起,马云这个中国互联网时代的弄潮儿,他辉煌了20年!
马云的是非功过,在当下这个时机,似乎可以说一说了。
01
马云该退出蚂蚁金服吗?
4月12日,宣布阿里巴巴被罚款182亿元之后,人民银行、银保监会、证监会、外汇局等金融管理部门再次联合约谈蚂蚁集团。
第一,对“花呗”和“借呗”业务基本判了死刑。“花呗”本质上就是虚拟信用卡,央行要求支付宝断开与“花呗”的不当连接,今后的“花呗”业务,基本上没有依赖的土壤。
第二,蚂蚁集团整体定性为金融控股公司,纳入金融监管范围。一直以来,蚂蚁是金融科技公司,而不是金融控股公司。蚂蚁可以以金融产品和金融服务,赚属于金融公司的钱,又享受科技公司的宽松监管。(如此一来,蚂蚁在科创板上市几无可能)
第三,蚂蚁集团降低业务杠杆率,不能无限搞ABS,放大到有300倍的杠杆。按照监管要求,未来蚂蚁集团的杠杆率最多只能达到12.5倍。蚂蚁自有资金也仅有400多亿;但却放出了2万亿的贷款。
自去年蚂蚁金服上市受挫以来,很多人就把所有的矛头对准了马云,尤其是蚂蚁金服当初那些以为可以实现财富自由梦想的浙江杭州的蚂蚁持股员工们,美梦碎了一地,从天堂掉入了地狱,马老师似乎是罪魁祸首。
于是乎,有媒体称,蚂蚁集团打算让马云抛售自己所拥有的股权或转交控制权,并彻底离开决策者位子。据说,蚂蚁集团为了准备二次上市,准备上交一部分股份为自己寻找一个强有力的后盾。而马云作为创始人,同时掌握最多的股份,所以马云应该交出股份,退出蚂蚁集团。
马云在去年的不当言论,导致了蚂蚁上市受挫,两万亿估值的市值大幅度缩水,一大批人的财富梦想泡汤了,因为这,马云就应该退出蚂蚁吗?
马云作为蚂蚁金服的创始人,最大个人股东,为什么要退出,以及即使退出,其所持有的股权应该卖给谁,以什么价格出售?
2004年1月,马云下定决心成立一个第三方的支付平台,以解决在淘宝上买家和卖家之间付款与发货的信任问题,那就是支付宝。当时支付宝的问世是带着巨大的政策违规性质的,马云给团队的要求是:“立刻,现在,马上启动支付宝。”末了,还不忘加一句:“如果要坐牢,我去。”
可以说,没有马云的决定,就不会有支付宝,也不会有蚂蚁金服。
到目前为止,蚂蚁金服的高杠杆,也仅仅只是存在风险而已,但是并没有出现实质性的违规,也没有实质性地出现大规模的违约,蚂蚁何罪之有?如果仅仅是因言获罪,对蚂蚁和对马云都不太公平。
蚂蚁金服虽然是地地道道的金融公司,但是它又是一家科技公司,蚂蚁利用大数据技术鉴别风险,防范风险,在这一点上相对于传统金融机构来说,具有巨大的优势。所以蚂蚁能够把自己的杠杆倍数做得很高,这也是大众不得不认可,它确实有“牛逼”的核心能力。
4月26日,据界面新闻的报道,中国人民银行数字货币研究所已经与蚂蚁集团签署技术战略合作协议,双方将基于蚂蚁集团自主研发分布式数据库OCeanBase和移动开发平台mPaaS,共同推动建设数字人民币的技术平台。
央行的数字货币大战略也得需要依赖蚂蚁的技术,可见蚂蚁实力确实非常厉害,这跟马云这个曾经的总策划师的高瞻远瞩是分不开的。(比如当年马云力挺王坚搞出了阿里云)
4月28日,总书记在桂林考察时说,“希望民营企业放心大胆发展”。保护私有产权,是市场经济的最起码基石,如果马云因为说错了话,就要被迫放弃自己的企业,那将会开一个极坏的头,民营企业还怎么敢放心大胆发展?
02
马云可以跟盛宣怀或者胡雪岩对比吗?
当人们想要探讨马云对中国商业世界的功过是非的时候,有媒体会把马云跟曾经中国历史上的那些商界名人做比较,比如曾经显赫一时的胡雪岩、盛宣怀。
这些红顶商人最终的命运,几乎无一不是悲惨的,对他们来说,正所谓成也“政商”,败也政商。无论胡雪岩还是盛宣怀,历史风云之中的这两位,跟今天的马云倒是有两点类似:
第一,他们都是影响了时代,至少在他们的时代,改变了中国商业世界的人物;
第二,他们都是所在时代当中最有钱的人,不是首富,至少也是第二富或者第三富。
有文章这样表达马云,胡雪岩和盛宣怀:
1885年11月,一代红顶商人62岁的胡雪岩在孤独贫寒中郁郁而终。胡雪岩是中国企业家的魔咒。胡雪岩替左公在上海滩主导几百万上千万两银子战争借款,但借款一半利息中饱私囊。
中国近现代史上,一为官办商人,一为红顶商人,盛宣怀的成就比胡雪岩高几个段位。盛宣怀创办了:招商局、电报总局、汉冶萍公司、通商银行、京汉铁路、南洋公学、北洋大学堂、红十字会,领域横跨轮船、电报、钢铁冶炼、银行、大学,被誉为中国实业之父、中国高等教育之父。
盛宣怀着西装像(1912年摄于日本)
与胡雪岩盛宣怀历史功过相比,马云的成就从何而来?
笔者以为,马云跟上述两位红顶商人相比,有着太大的差异。
第一,马云是纯粹的民营企业家,以一己之力白手起家,打下了商业的江山。而两位前辈则是依靠政治势力完成了自己的财富积累。
第二点,马云是标准的在商言商,以商业的力量改变世界。而无论胡雪岩还是盛宣怀,他们具有更大的商人+政客色彩,从国家实业到助力军事发展,更多地是为国家机器而服务,通过国家的力量改变当时的世界。
如果说盛宣怀通过与政治结盟,以自己的眼光开创了中国近代历史上的实业现代化之路,那么马云则以自己的发明创造,自己的冒险精神和坚持不懈的努力,开辟了中国互联网世界的新篇章。
03
马云们开辟的时代
无论如何,马云总是中国互联网发展历史长河当中一个绕不开去的坐标,就像贝索斯之于美国的电商,乔布斯之于世界的智能设备一样。
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中国的互联网企业才开始真正意义上迅猛发展。至今二十多年的时光,一批互联网的弄潮儿他们深刻地改变了中国人的生活方式。
中国的互联网发展大势,我觉得大概可以分为三大段落。
第一个时代,门户时代。1998年新浪和搜狐成立,在彼时,门户网站是中国人在网上消费时间的主要渠道,门户提供了大量的资讯,娱乐信息,甚至包括搜索引擎。
第二个时代,社交和个体内容创作时代。2000年的时候,博客进入中国。2004年,木子美在博客上发表她的艳情日记,2005年,以新浪和搜狐为代表的大量博客社区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同时,进入2000年之后,BBS论坛以另一种形成成为个体内容创作者的主要阵地。1999年成立的天涯社区成为网络世界的一面大旗。当即将进入二十一世纪的第一个十年,2009年的时候,微博兴起,短内容创作成为主流。
第三个时代,电商和社交的移动互联时代。2007年,当乔布斯把第一台Iphone向世界亮相的时候,移动智能时代来临了。
在移动时代,电商和社交得到了巨大的发展。用户可以随时随地消费,阿里,京东,美团,滴滴,拼多多,一大批属于电商范畴的互联网老司机和新贵族们呼风唤雨,街头舞剑。
而腾讯凭借微信这一核弹级的超级大爆款,拳打阿里,脚踏百度,几乎无所不能,从社交到电商到支付到内容创作,甚至后来的短视频,让腾讯妥妥地成为移动互联时代的第一大哥。
从PC时代到移动时代,从对前辈们(张朝阳/丁磊)的仰慕到成为终极大佬,马云以其超前的战略眼光,强悍的意志力,书写了阿里巴巴,同时也构建了中国互联网的生态格局。
从企业家的标准来考量马云,他显然是优秀的,马云身上有着很明显的三大特性:
第一,不断发明创造的精神。这称为创新也罢,自我颠覆或突破也罢,马云带领下的阿里巴巴,从最初的2B(贸易和批发)到淘宝,到天猫,到支付,到阿里云,整个阿里体系不断突破,不断发明新的产品。
第二,冒险精神。从北京带着一批创业者回到杭州是马云人生的第一次冒险,如前所述,发明支付宝是一次冒险,从B转向C也是冒险,坚定不移开发阿里云更是冒险,马云身上的冒险精神开辟了阿里体系一个又一个的王国,不断踏上新的征程。
第三,坚定不移的意志力。马云的创业故事很多人看过那些视频,从第一个商户入驻起步,到说服孙正义投资,到蔡崇信加盟,到支持王坚开发阿里云,马云坚定的意志力,是阿里体系成长壮大的重要保证。
马云们(包括马化腾,李彦宏等等)开辟了中国的互联网世界,他们是冒险家,也是践行者。
马云带领下的阿里,改变了中国的商业模式,催生了很多产业的发展,比如说快递,甚至还激发诞生了其他伟大的商业创意,比如同城零售(美团),比如共享经济(滴滴)等。
马云改变了社会资源的配置,让人们发现了“线上”这个概念的巨大能量,开辟了互联网时代之下商业世界的一个全新领域。让交易成本降低,催生了物流配送,甚至改变了金融行业。
另外,坚定的技术优先理念,也让阿里在互联网世界的“基础设施服务”惠及其他很多企业。
12306,用网友的话来说是一个神奇的电商网站,只售卖一种商品。据说它平均每天完成937万笔交易,日均页面浏览量达到556.7亿次。达到峰值那天,它被刷新了15777.8亿次,平均每秒2700万次。
大约2009年前后,大家对12306的声讨简直无以复加,因为它动不动就瘫痪了。2015年1月份,阿里云证实,今后将与12306铁道部火车票订票网站合作,承接12306网站75%的余票查询流量,以降低故障率。
后来,12306好像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大面积的宕机现象。跟12306的合作,是阿里技术赋能一个非常具有代表性的例子。
04
马云之“错”
马云,从白手起家的创业楷模,年轻人口中的“马爸爸”变成万恶的资本家,转折点似乎就在去年的那场“外滩金融峰会”上的讲话。
去年马云发表不恰当的言论之后,所有媒体口诛笔伐的原因,不是马云炮轰金融监管,而是突然之间,蚂蚁金服被“揭底”了,始作俑者不知来自哪里,媒体们长篇累牍爆料的是:
蚂蚁金服空手套白狼,400亿的自有资金,放出了数万亿的贷款,风险转嫁给了社会和银行。而诱导年轻人提前消费的“花呗”和“借呗”在不知不觉之中更是开出了非常高的利率水平,简直不亚于高利贷。
于是,马云一下子从伟大的企业家变成了黄世仁、周剥皮一样的人民公敌。
马云之“错”,错在哪里,笔者以为,不光是他掌控的蚂蚁金服的高杠杆资金流转和高利率水平的提前消费,而是主要有以下两点:
第一点,不懂中国式政治的随意性表达。马云说过的话,估计得罪了很多的人。996是一种福报,银行不改变我们就改变银行等等。数千年的中国历史,讲政治是最重要的,抢了人家的地盘还要嘲笑一下,这就很不厚道了。讲政治就是:有的事只能悄悄的做,但不能说出来;有的话可以冠冕堂皇说出来但是不一定能做。
第二点,不懂“让”的哲学。在支付领域,尤其是余额宝,花呗借呗等产品,它们所打劫的是银行这些金融机构的地盘,这明摆着与“国企”夺利。
第三点,阿里一贯“大王”做派太强硬,在兼并收购其他企业的时候,彻底剥夺和扼杀了别人的生存,吃相难看,弄得在业界没有朋友。
从行业竞争的角度,马云开辟了线上的新天地,让中国人明白了电商,任何一项伟大的发明都是一把双刃剑,利弊互相生长。电商的极大发展,必然挤占了线下实体商业的生存空间,很多曾经的个体户,小商贩经历了失业之苦,传统的零售卖场百货、商超也日益艰难。
所以,几乎对所有线下的实体零售,当生意惨淡的时候,无一不说,这都是马云害的。
线上对线下的挤占,这是电商与生俱来的天然属性,就像新的生产力对旧的生产力总会产生颠覆和破坏一样。马云在中国开辟了电商,并且将其发扬光大,对实体的冲击显然并非其本意,但是“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这一美好愿景,走着走着,却突然走到了它的反面,这不得不承认,是一份无奈,也是一件欲辨已忘言的“原罪”。
05
57岁马云的下半场
1964年出生的杭州佬马云,今年已经57岁,早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龄,马云的天命是什么?改变中国的商业世界,赚更多的钱,投身教育,还是其他更有价值和意义的事情?
在中国当下的国情和背景之下,对于商业来说,马云的意义似乎已经结束了。千百年来,从商圣范蠡到胡雪岩和盛宣怀,儒学喂养之下的传统士大夫,或多或少,总有治国齐家的使命感,也就是说,功成名就之后,除了在商业上获益之外,真正的公众人物还会从商而转身投入政治,或者社会,为国尽力。
必须承认,马云是伟大的,但是马云身上的缺点和毛病跟他的性格,跟他的伟大一样鲜明。马云从事的商业领域,一边芳草连天,一边又绞杀不断,可能这是任何一种商业模式共同的属性,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一念是天使,一念是魔鬼。
57岁的马云是应该从前半场的商业世界彻底退出了,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当不再有各种身份、各种资源加持的时候,对马云来说也许反而能更加圆融和通透,更加看得明白,更加了然中国的各种明规则和潜规则。
马云的下半场,真正做一个有益于中国教育的人,做一个更加有益于人民的人,你所站立的地方就是你的中国,它可能还不够完美,但是你依然需要接受它,热爱它。
也许,后来,江湖上,关于的马云的声音越来越少了,但是在若干年后的中国历史上,关于一个叫马云的人的价值与裨益,却越来越多,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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