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哭了两次。
第一次是重看高畑勋的《岁月的童话》。
片尾27岁的女主和五年级时的自己对视的时候。
第二次是昨天晚上，孙燕姿直播live结尾，《天黑黑》的前奏响起的那刻。
好巧哦，我第一次听这首歌的时候，好像也是五年级。
虽然我算不上孙燕姿的死忠粉。
01
00年代初期的华语歌坛，盛产高质量新人和高水准专辑。
她拿到金曲奖最佳新人的时候，同时入围的就有周杰伦、戴佩妮、范玮琪，还有早一年出道的萧亚轩、梁静茹、蔡健雅等等等等。
还没有社交网络的年代，认识明星都靠电视节目、广播、杂志，和同学间口口相传。
没有追星的意识，谁的歌好听，就喜欢谁。
这条街在播《可爱女人》，另一条街在放《天黑黑》，下个路口又响起《流星雨》……
好像每天都能听到让自己打一激灵的新歌，恨不得立刻买来CD，单曲循环个两百遍的那种。
到处都有音像店，省下买参考书的钱，去淘CD、VCD、DVD，各种D。
那会儿港台歌曲的MV，色调偏暖黄，剧情完整，有冲突有反转也有升华，简直就是小型偶像剧。
《我不难过》MV

我就这样认识了孙燕姿。
碎碎的黄色短发，白T恤，牛仔裤，很瘦，在芦苇荡里弹钢琴，旁边还有三个穿芭蕾舞服的小女孩。
拿出手抄歌词本来，抄下一句：
然而横冲直撞被误解被骗，是否成人的世界背后总有残缺？
其实并不懂是什么意思，一个小学生，懂个屁“成人的世界”。
只是会偷偷幻想，我成人后的样子，应该就是芭乐歌MV里的文艺调调，或者TVB职场剧里穿套装的精英，反正有无限种可能。
《我的爱》MV

昨晚又听到这句词时，再也绷不住。
“对不住啊。”想对当年抄歌词的自己说。
我没变成理想的大人，未来也没有无限可能。
倒是真明白了那句“成人的世界背后总有残缺”。
长大，真是个让人扫兴的过程啊。
02
当年给孙燕姿颁最佳新人奖的是苏慧伦和吴宗宪。看着几个年轻候选人，吴宗宪说自己是老鸟。
我在B站重看了这一段，孙燕姿上台拿奖时，有弹幕刷，杰伦小公举永远不可能拿了。
小公举那年发的《Jay》拿了最佳专辑奖。不过专辑奖以后可以拿无数次，但新人奖就能拿一次。
就像青春似的，又穷又傻，日常摔跟头、被欺负，有什么好怀念的？还不是因为短暂，只有一次，无法重来吗？
说起来，世纪之交的那些年轻人发的首专，都用自己的名字命名。
那是个年轻人把自己摆在前面，大胆表达欲望，爱冒险，不甘平庸的时代。
就像《超快感》里唱的：
感觉对了我要出发，用我自己的步伐，
告别所有旧的想法，别害怕不像话。
孙燕姿没有长腿大胸，不性感，也不穿粉色蕾丝蓬蓬裙，不扮小可爱公主。
永远的短发和背心、T恤。
声线清冽，让人过耳不忘。
唱到温柔时，能流进你心里；唱到高潮处，能穿透你的天灵盖。
但她又不是后来流行的中性风格。
瓜子脸，大眼睛，清秀还带着知性和书卷气。
孙燕姿参加《超级访问》时

同学里有为了蔡依林和周杰伦究竟谁对不起谁吵架的（好像至今还吵着）；
有为了王力宏和周杰伦吵架的；
再后来有了超女快男，班上玉米、凉粉、笔亲自发组成小团体，谁说句对方偶像的坏话，就能立刻黑脸，至少两节课间不说话。
中间再穿插从来被鄙视，一直很优越的韩粉……
虽然那会儿追星不用把自己搞成数据女工兼执法大队，但一样有占有欲和胜负欲。
不过好像没有人不喜欢孙燕姿。
男孩子把她当成理想型，漂亮又不过分漂亮，是可以亲近的优等生女孩。
女孩子也不觉得她有威胁感，把她当做可以代入的理想化的自我。
2005年，孙燕姿拿到金曲歌后

哪怕最肉食系的也不会讨厌她。
谁还不是在KTV里一边唱《我怀念的》，一边抹着泪哀叹情伤的纯情小可怜了。
只是当初怀念的是“还是想要爱你的冲动”，现在怀念的是当年还敢矫情出来的自己。
03
四小天后里，好像孙燕姿的人生最顺。
书香门第，父亲是大学教授，从小学钢琴，拿到名牌大学的文凭后出道，一出道就爆红成天后，早早拿到金曲歌后。
没闹过合约纠纷，没出过任何丑闻，连花边绯闻都没有，第一次高调爆恋情，紧接着就结婚生孩子了。
我之前写流量们时，总说现在的明星无趣得要命，个个五好青年上身。
可到了孙燕姿这里，我就双标了。
我一点不觉得孙燕姿没意思，反而觉得她最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这种“没意思”。
“没意思”不代表没态度。
因为太红，太好赚，孙燕姿出道三年，华纳出了八张唱片，加上没完没了的宣传、访问，孙燕姿觉得被掏空了。唱着：
放心离开我，我会记得这一刻，
那些还飞翔著不可思议的梦。
说走就走。
没过几年，公开表示不满意公司炒作，从此和挖掘她的老板陈泽杉不再合作。
其实不只是陈泽杉炒作。00年代，流行耍个性，舆论环境相对宽容，所以恶炒事件也特别多。

比起来，在出专辑的时候发新闻说，“孙燕姿在埃及被绑架勒索”之类的，根本算不了什么。

孙燕姿连这也不能接受，但也没推锅撇清自己清清白白好无辜，就只是潇洒地离开，没半点拖泥带水。
当初看到这新闻时，只觉得她酷极了。
现在做了多年社畜，被现实毒打过八百回，才知道在是非圈里远离是非，清楚自己要什么，说做就做，说不做就不做，可真不是谁都行的。
平胸瘦小，从不卖女权人设，生了两个小孩的孙燕姿，比多少壮汉都有力量多了。

去年金曲奖30年，四十岁的孙燕姿特别回台湾，又唱了二十几岁时的那首《奔》。
2001年，吴宗宪看着她，自嘲“老鸟”，转眼间她也到了当年吴宗宪的年龄。
就像《奔》的歌词：
开始吧，狂奔的起跑线，
心跳正在扑通天上飞，拼命追，
I will go this way
小时候听觉得奔的是理想，是未来；
现在听，觉得奔的是时间，是每个人都逃不过的同一个宿命。
每个人的青春都有李宗盛；每个人的青春都有周杰伦；每个人的青春都有五月天……
这个句式可以套到很多人身上，说得多了，已经变老套了。

连吴亦凡、鹿晗、黄子韬合体，都能被称为“时代的眼泪”，眼泪也不值钱了。
但是我还是想说，真好啊，我的青春里有过孙燕姿。
其实她很少直白地唱青春怎么怎么样。相反，很年轻的时候，就在唱：
我拉住时间，它却不理会，
有没有别人，跟我一样很想被安慰。
她唱过不少情伤，但我拒绝承认她是芭乐歌手。
她的歌声里没有甜腻，也没有煽情，就像她的个性一样，理智克制地唱：

我往前飞飞过一片时间海，
我们也曾在爱情里受伤害
她也会教你励志，唱着：
我看着山下千万的窗
谁不曾感到失望
就算会彷徨也还要去闯
要去闯
多年后做了妈妈，再发新歌，她突然对她已经长大的歌迷说，其实阴暗面也是人性里真实存在的东西。

我终于想明白，孙燕姿和青春的关系，不是她在歌唱青春。
而是青春不再时，再听青春期时听过的那些歌，才恍然大悟：
那些长大后才明白的真相，她其实早就唱给你了啊。

去年，在一个综艺发布会上，我近距离见过她，相距不过几米。
她肤色黑黑的，还是不那么善言辞，话很少，有点羞涩的样子。
不是当年的短发小女孩了。岁月在我们身上都留下了痕迹。
孙燕姿昨天发了条微博：20年了，怎么办？
我想，她是那种哪怕再过二十年，我还会大方、不害臊、矫情兮兮地拿出来展示的青春记忆。
虽然我直到昨天晚上才知道，《天黑黑》里安慰孙燕姿的是老老的歌，而不是姥姥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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