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写完了。
我可太累了。。。
写了17000来字,大家一定要看完啊。
回首时,长长的时间寂寂荒荒,人事如飞鸟,翩然而来,倏然而逝。300多年,他云游四方,造访列国,如风一般,行走万里江山。300多年,他依然年少。面庞水清沙白,腰身挺拔,眼中却是沉沉暮气。他本可以活成传奇,并享受传奇。但时间的静止之于他,并不是厚待。而是提醒。这一生,她恐怕会在情事上,多有波折,屡有传奇,难得安稳。因低人一等,风言风语不断,从幼年开始,她就懂得世态炎凉。抵达之后,小小的聂语站在一个男人面前,怯生生地叫:“父亲。”她戴着聂语母亲的首饰,穿着母亲的嫁衣,在红烛之下,重新行礼。一不听话,就打。打得狠。有一回,一撩开衣裳,背腹青紫,整个人像乌蛇。小小的孩子站在那里,站在人性的阴冷狠毒里,站在无人伸手的孤苦中,撕心裂肺地哭。那是因歌的故乡。他抱着一线希望,一次次前往,看她有没有转世归来。有几次,他在长街上,见到身影似曾相识。急惶惶乱纷纷赶过去,提着一口气,颤声喊:“因歌!”那时,长街无限萧瑟,他站在那里,感到天荒地老的寂寞,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悲凉。后来,他将许府旧院买了下来。在遗址之上,再建了一座和原来一样的府邸。他复原了她幼时的闺房,走进去,满目旧痕迹,一下就泪如泉涌。而聂语,从前世,到今生,都不会知道,有一个男子为了她,用400年时光,饮尽人间痛,杀遍人间恶。她不怕。一个命运的弃儿,比一般人,都成长得更生猛。之后,她遭遇报复,在晚归的路上,被一帮恶童拖入密林,拳打脚踢。“与人斗殴,看我不告诉你爹去。”笤帚紧随而来,在她身上乱抽。父亲躺正在长榻上,抽着鸦片,眼都没抬一下,“打得好!”他将对她母亲的厌恶与憎恨,曲径通幽地,投在她身上。他贮存了一库的珍宝,一屋子的筝,一室的素锦,种了满院海棠,等着她归来。“因歌,如果你已经来了,托阵风告诉我吧......”他替她这一世,设想了千百种困苦。针对这些困苦,设计了千万种解决之道。不论她栽入哪种困境,陷入哪种麻烦,他,齐越,这一世的齐怀歌,不会再让她受半点伤。余年末日里,那个印子,紧着,缩着,像一张小嘴,轻轻地咬,昼夜不息。12岁,聂语站在嫏城“芳华歌舞厅”经理面前,说:“我想唱歌。”30年代的嫏城,正值乱世。兵荒马乱,满城杀伐,她却别样地美着。她抹着长胭脂,盘着爱司头,带着悬念迭起的命运,出现在圆形舞台前。而歌声如迷香,在人心里飘啊,飘啊,飘得人魂牵梦绕。无数商贾对她一见倾心,无法自控地赞美她:远观,雅;近看,俗。美人啊美人,尤物啊尤物。要爱,要性,要折腾,要让情节一点点加诸于身,要让自己活色生香,要铤而走险——他上妆的时候,总令她有似曾相识之感。仿佛在某一世,他们曾相识,也曾经错失。他们出门饮茶,被人拍了下来。次日登了报。标题是:当红歌女养戏子。那几年里,她因奇装过市、行事放肆、私生活混乱,一直活在嫏城的茶余饭后。妇人们打麻将,一开场,也是“那个聂语哦,不得了的哦......”有一回,她饮了酒,大醉,当街嚎哭,“没有人疼我”,砸烂一个胭脂店的玻璃。有些冲动如同本能,令她不由自主。她必须凭借这些,来提醒自己:你是活着的!齐越在红尘之中,跌跌撞撞地走。终于,他在某一个黄昏,抵达嫏城。与内陆山城不一样,它摩登开放,声色犬马,男色女色三千美色云集。经过若干场变革以后,人们迎来更大的自由。男子不再蓄发,女子不再束足。他也入乡随俗,剪了发,着西装,戴礼帽,看起来,依然是浮世翩翩佳公子。之后一边回公馆,一边读报。一展开,头条新闻标题就是:坐在齐公馆的窗下,盯着那张报,一动不动。如痴如迷,神智不清。他半晌后抬头,眼瞳渐渐聚焦,回到当下,“不用。你帮我叫几个人来。”她是台柱子。是摇钱树。整个歌舞厅,处处挂着她的照片。许多人慕名而来。
他以一种古老的默契,知道她必将出现。就在今晚。不早也不晚。门外彩灯流转,如同闪烁的省略号。欲语还休。一切道不尽,又说不尽。那一晚和任何一晚一样,一开始,有的没的人,有的没的歌舞,姹紫嫣红花花绿绿地登场。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冲上去,告诉她,因歌,我来了,跟我走吧。他悄然走出去,坐在观众席。看着她。看她施施然移出来,一款身,一扬眉,媚意百生。但近了,再近了,她的脸就在眼下,历历分明,糊弄不过去,方知神情中有委屈,眼中有凄凉意。他以为,他与她的重逢,会地动山摇。会花开四野。可是300年以后,她再次归来,却平淡如常事。万古不变的长夜,万古不变的风。但此时,长夜之中,因缘际会,已在乱局之中重新开始。车停下后,有人走下来,倚着车门,盯着“芳华歌舞厅”的大门口。他内心再次大动。他愣在那里,以400年的定力,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看她演出已罢,走出歌舞厅,走向车子,走向范昀。她扑向他,仰头笑,眼中有光芒跃动。这一世,依然有另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揽住她的肩,走入30年代嫏城的夜。他对他们的重逢,设想过千万种方式。这一种,也在预料中。他甚至想过,相逢时,她已是他人妻。是幼童。是老妪。是残疾之人。是将死之身。哪怕她被万人指摘,被全世界视为祸水,他依然待她如初。他们已有军队入城。但表面上,他们做生意。暗地里,做尽手段。嫏城有接头人,不断为他们提供便利,甚至是城防、兵力、武器相关的信息。死亡、杀戮、阴谋、绑架、背叛、江湖恩怨、儿女情仇、名利相争不断上演。30年代的嫏城,时局动荡,风起云涌。但在聂公馆里,一切依然都是日常的。午夜时分,范昀来了,两人斜倚贵妃榻,取来烟枪,一管接一管地抽。迷糊中,浮生若梦,春光满地,世界都是迷迷洋洋的,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老。在“芳华歌舞厅”,日本人偶尔也来。把包厢当成洽谈场,以及玩乐场。当红歌女,是给别人看的标签。于他们,不过是有点名气的玩物。她娇笑着,坐在他们中央,调笑娇嗔,似乎老练不已。但眼中空空茫茫。一个日本人,懂嫏城话,对她说:“聂小姐有没有男人?”说到底,她这种人,因备受轻贱,并不看重自己。她惯于逢场作戏,玩世不恭。那天,几个穿中山装的男子,潜进歌舞厅,挪到他们门口,忽然踹门,抬枪,对着日本人扣动扳机。就在此时,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柄枪口向她的枪踢落。就在这几秒内,几个日本人全都中弹,满身是血,趴在地上。
她站起来,看见满地新尸,正想尖叫,他捂住了她的嘴,“别怕,我在。”他想了想,笑,“是的。很久以前认识,但你可能忘了我......”那时,舞台上一缕白金色的追光,如同一把长剑,斜斜地劈在空中。“日本人嚣张,行事乖戾。有人被暗杀,他们不会善罢干休。此事定是个大麻烦。下一个遭殃的,可能就是芳华,甚至就是你。你不要回去了,跟我走吧。”他想过的,跟她上楼,把她的东西一收,将人与物带下来,塞进车里,带她逃命。送她回去以后,齐越回齐公馆,筹备一些能护她离开的东西,如枪支、子弹、银两、汽车等。从明天起,他就将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以保镖的身份。往昔的太平盛世,旧日的声色犬马。一切的一切,砰地一声,就发生了变化。日军以军人被暗杀之名,要求嫏城政府交人。交不出,他们就要自己搜捕。
而在嫏城人看来,日本人死在芳华歌舞厅,那多半是日方和间谍的接头点。没等他们考虑清楚,次日上午,已有一队日本人到了芳华。片刻后,聂语被带了过来。由于起得晚,她身上尚是一袭睡袍。头发蓬乱,慵懒入骨。一个领头的人指了指她,说了句什么,大意是说,此女我亲自审。将她带入一间偏房。在那里,聂语还没来得及反应,被撕破衣裳,当场强暴。那人一边动作,一边用瘪脚的中文威胁:“你叫,我叫他们......来......”从陈经理的交代、舞女们的供述中,他们明白,杀手是忽然到来,与芳华无关。她一抬头,几十道鄙夷的、嫌恶的目光,如寒箭般,向她直刺过来。旧秩序被打破,旧文明被击碎,礼崩乐坏,世道浇漓,野蛮新世界来了。在嫏城,日军已经渗透了嫏城重要的组织,布下暗哨,袭击情报点,暗杀重要人物,似乎还准备军演。所有的战争,都裹挟了无数破碎与崩坍,无数血肉和绝望,无数的幻觉和大梦初醒、家破人亡。她带着屈辱,带着一身脏污,站在芳华歌舞厅门口。日光洒下来,她被刺得闭了一下眼。有人冲上台,掴了她一个耳光,“贱人,还说不是特务。”他一脚踢开歌舞厅大门,直扑台上,将她护在心口。她抬起头,看着这个似曾相识的男子,百感交集。欺软怕硬,恃强凌弱。你若硬三分,他们便退十分。一下子,原本气焰十足的人,立即怵了。但齐越不知道的是,这世道,早已不是武力定天下的时代了。
流言能杀人,造谣能杀人,举报能杀人,借刀杀人更能杀人。聂语哭得肝肠寸断:“怀歌,我......我被强暴了......”齐越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紧接着,眼神更加阴寒。再接着,眼泪同样汹涌而出。400年了,为什么400年,他明明已经来到,她却依然受苦、受伤、受凌辱?他懂分寸,知是非,识大局。他也杀人如麻,残忍腹黑。他亦正亦邪,亦白亦黑。他用几百年光阴,只为护住她。他一伸手,虏了一个人,从凶杀现场离开,枪声如雷,子弹如雨,他脚步不乱。他闯进去,把那个五花大绑的人,往地上一推,扯下那人的眼罩。他想到300年前裴云的豪气干云和潇洒至极,又看到他转世后这副死样子,一时窝火。范昀受了一惊,满目茫然,“我一直这样啊。”不开口还好,一开口,阴柔气更重。齐越暗忖,难道,上一世断了你的手足。也断了你的男儿魂么?齐越将人搡到地上后,闷声说:“那队人,我都杀了。这个人,我带来了。你想怎么处置?”“你喜欢他?”他强行镇定,提着一颗心,问出这些天来一直想问的话。
前一世,裴云为保全他俩而遭酷刑。这一世,他们会不由自主地,前来照顾他。两人的行李很多,七八个大箱子,三五个小箱子。齐越犯了愁,为运这些行李,他得准备三五辆车。一个歌女,一个戏子,都是懒散惯了的人,再快,也快不过日军的追捕速度。但他同样担心,他无证,聂语身份敏感,范昀又是个不争气的,这下真是麻烦。收拾妥当后,三个人,加上一个司机,乘了一台车,往城外疾驰而去。“老母亲病了,出城得急,没有带,通融一下?”齐越伸手,握住那人的手,暗暗递过去一根金条。“兄弟们辛苦了,请大伙儿喝盏茶。”又握了次手,塞过去几根。在那里,海风吹拂,岁月宁和。一切恩怨,都有机会从头来。报纸头条,就是:当红歌女连夜潜逃,与戏子双宿双飞。哪怕已经远离嫏城的三人,也因为战争,命途凶多吉少。在那个海边小镇,齐越随聂语,回了一次家。昔日的聂宅,已经处处是残意。他转世归来,化为聂语的父亲,替他杀死因歌之父而补偿。齐越在惊愣之后,隐隐明白,有些事,在这一世,终将了结。他的永生,或许就有了交代。
他不知从哪里请了些小花旦,在西厢房,陪着范昀玩。日日有歌吹,夜夜有笙箫。他站在院子里,抬头看天,觉得这是一生中最好的岁月。“不,我说的不是现在,是从现在开始,到你白发苍苍时,到离开人世,再轮回转世,第二世,第三世,不离不弃,至死不渝......”走过去,又折回来,叫了一碗豆腐花,也不怕烫,端了就喝。大概饿了,露出一副馋相。也会乘舟泛海,在海岛之上,捡贝壳,捕鱼,偶尔还能捡到海鸟的蛋。他便今日送粒夜明珠,明日送颗红宝石,后天又送颗大钻石。闲了无事,将它们凑一起,玩跳石,“怀歌,你说要是把它们用水泥糊一起,是不是就可以建个宝石房了?”她爱筝。他便将他收藏的绝世名筝,一台台运回来,放在她房中。音色清越,一抚,世间所有筝都自惭形秽。她爱美衣。他便将镇上、城中的裁缝,每日上班似地,到他家中去替她量身段。集市上的精巧玩意儿,她若多看了一眼,他就跟在她后面,付钱。有人来聂家作客,谈及嫏城军变,说到满城百姓如丧家之犬,绝望地寻求生路。他将自己的大衣脱了,披在她身上。她转过身,笑着,“看这位少年英俊,借个兜给你。”两人就这样握着,穿越小城风雪,在年糕、辣椒、春联、灯笼、鞭炮中慢慢地走。
齐越一凛,心叫,大事不好。赶紧用大衣蒙了她的脸。迅速赶回家。回到家,他令人加固门窗,并准备武器。枪械组装,子弹入膛。他一身的武艺,依然还在。如今再添枪械。保命,护聂语,应该没有问题。“这两日,大家需备加小心,没我的命令,不要出门。不要乱开门。”只要杀了一个,就是与民心对抗,与民意为敌。他们会再度成为逆党,成为阶级敌人。密密匝匝的一群人,举着火把,轰轰騞騞四下喳呼,前来砸门。然后独自一人,打开大门,横在门中央。眼中杀意丛生。“我若不交,怎么样?!”他半是讥讽,半是傲慢,半是威胁。他用了400年的宝剑,已经磨过了,就在门后,他只要转身,就能取出。“今天,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她聂语是民族敌人,害死满城百姓,你必须把她交出来,给嫏城人民一个交代。”
有壮年男子血气方刚,抡了拳,往齐越脸上砸去。齐越身形何等快捷,怎么会让他近身。同时借力一推,对方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满脸是血,怕是半天也起不来。他左右闪避,借身形的移动,借他们彼此的刀,互相砍杀。一个不服气的,凌空砸过去一把菜刀。被齐越一伸手,就捏住了。捏住了......一帮人顿时知道,今天走了大运,遇见了真正的厉害角儿。当晚,齐越关了门,开始思忖,这种局势之下,如何才能反将一军?在过去的400年里,他虽然没打过舆论战,但见过不少。而如何利用舆论,让所有人都知道,聂语蒙了冤屈,他思来想去,想到几步。四,酒肆街巷里,也得安排一些人,于日常闲谈中不断强化。于是拔了电话,交代另一座城的兄弟,去调查花王,以及为聂语洗冤造势。开了门,外面长风寂寂,海水无波无澜,什么也没发生。老父亲说:“我听说了聂语的事,放心不下,过来看看。”这对前世的父子,今生的岳婿,因为同一个人,肩并着肩,走入院中。
齐越本以为,之前那些游兵散勇,被吓走后,就不会再来。但花王不是聂语,而是陈经理。他为了一己之欲,以歌舞厅作剧点,与日本人合作。达官政要,军中要员,商贾贵族......他利用舞女们的枕头风,获得了太多不为人知的机密。
他也明白,在这种乱局之中,他这种特务角色,是万民共愤的。他必须脱罪。最后一次刺杀,日本人追查,他之所以说“都在这儿了”,无非是因为她若死了,必然有人怀疑到他身上。这下子,舆论随便怎么操控了。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她替他扛下了所有罪孽,所有泼天仇恨。当有人在这个海边小城,发现她的踪影,民愤立即爆发。这个计划,狠毒至极,哪怕你是太上老君,也无法活着。这一晚,齐越与在嫏城的兄弟交代:“切记,他必须在电台承认,声音广播,照片登报,之后街头宣传。”他预计,半月后,局势定会有所变化。而明日必定有几十名高手,前来护院。那晚,他正一身轻松,与聂语、聂父、范昀一起吃饭,交代他们一切自有安排。一开门,他倒吸一口气,来的人至少有几百人。乌乌涯涯,呼声冲天:人多,即是正义。声音大,即是真理。这一次,齐越算是明白了。他齐越,恁他一心护妻,恁他本事千变万化,也一人难敌万人。他知道,已经无法沟通了。当即一伸手,抓过最前面的人,一手举枪,瞄准他的头。他一见,不太对劲,赶紧一把将人质推了出去,火速关上院门。但院高达两层楼,门窗由精钢加固。虽然不算固若金汤,但想攻进来,也不容易的。但凌晨两点时,院墙外,已经搭满了梯子。院门也被重物不断地撞击。齐越抽出长剑,开始挥掉铺天盖地的子弹。同时大喊:“快进去!”此时,聂父原本站在聂语左边,忽然一移身,一扬臂,以自己当成盾,替聂语挡下了子弹。聂语在桌椅的掩护下,爬到他身边,将他拖着往房中挪。一不小心,一枚子弹破空而来,击中她的腿。她不再能动弹。但依然咬着牙,使出最后一点力,对范昀喊:“快走!”他已被多颗子弹射中,但因为体质奇异,依然是一头猛兽,身负重伤,屹立不倒。子弹射向范昀时,她整个人扑向他,子弹不偏不倚,穿透她瘦薄的身体。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他看见聂语一身血污,趴在房门中央,一动不动。而杀人者,将满院珍宝、财物、武器洗劫一空,扬长而去,大吃大喝,举杯痛饮,庆贺他们的胜利。埋尸人是个粗鄙人,在挖坑之时,见聂语美貌如初,一时邪心大动,做了些不好的事。他一伸手,发现身侧有人,而上、下、后背,全是木板。想他齐越,一辈子英雄豪气,没想到,竟沦落至今日田地。糟糕的是,他还不死,这么一来,难不成要一辈子睡在棺木里,做个活死人?他触摸她时,发现她的身体并没有凉透。慢慢摸到她的鼻子,竟然有鼻息,虽然极其微弱。
他使出全身力气,试图撞开木棺,纹丝不动。砂土反而源源不断地落下来。他的生命,他的记忆,他永生的时间,通过血液,也一点一点地注入她的身体。他说:“是我,聂语,你记着,你若出去后,去青崖山,那里有我为你准备的一切。”而侮辱过、伤害过,以及杀死聂语的人,开始在家中供上神坛,求她不要还魂归来,向他们索命。她正躺在地下,躺在棺材中,吸吮用三生三世来爱她的恋人的血液。而他的时间,因为使命完成,开始重新运转。很快。极快。电光火石,一秒即是400年。就在此时,聂语觉得身边一空。再一摸,什么也摸不到了。她看到了他这400年时光里,如何孤独又执拗地等她。看到了他如何用三生时光,站在她身后,替她斩妖除魔,杀尽邪孽,却看着她走向别人。她从棺木中醒来,唇角是血,脸色凄艳,眼中哀伤如海。她死里逃生,穿上血色旗袍,对着那些魑魅魍魉,那些人间渣滓,一一叩下复仇的扳机。属于她的,再无三生三世的追随,只有一生一世的追忆。我想起你了,回来吧,这一生,你的罪赎了,我的恨了了,我们生死不离,好不好? 她在那个满院血迹的旧院里,抱着他穿过的衣服,一盏接一盏地饮酒。
那一世,他们打马天涯。
穿过满城花海。
穿过古老的月夜。
马上少年卓尔不驯。他一个回眸,她便笑意四起。那种销魂意,令人永相思。
从此以后,她一个人,带着两个人的记忆,带着三生三世的往昔,行走千山万水。
那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山峦。
在那里,齐越用400年时间,建了千军万马也攻不下的宅院,为她收尽天下珍宝。
她若想权倾天下,可以。
她若想富可敌国,也没有问题。
可是,抵达以后,她推开门,她丝毫没有富足意,只有满目凄凉。
那个黄昏的院子里,扑面而来的,除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宝石栏杆、钻石灯、翡翠山......最惹眼的,就是满院雕像。
她的雕像。
站的。坐的。笑的。哭的。深思的。被刺中心口倒地的......
在她未曾转世时,她一直都在。
齐越让她以这种方式,陪在他身旁。
她一个一个雕像摸过去。
前尘往事,前尘的前尘,往事的往事,就这样跟着她。她走到哪儿,哪儿就有一丛疼痛的往昔,等着她。
她留了下来,在那个孤绝的山顶。
她如同山中老僧,无欲无求,坐看闲云来,卧看风乍起。
然后一点点闲度岁月。
几年以后,她所有的雕像旁,多了相依的另一人。
她笑,他抚着她的肩。
她哭时,有人看着她。满眼爱怜。
她用这种方式,执拗地留住他。
岁月如流。
她将时间,过得如同静止。
院中海棠开,海棠落,她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年纪。只记得海棠花开过几回,又谢过几回。
她的传奇,已经奏到了尾声。
挽歌低回,一如耳语,在暗夜悄然诉说。
时代就这样静默着,进入残局。
某一日,她午后小睡,睡至黄昏方醒。
醒来时,满院辉煌。
一种寂静的、极致的辉煌。树不动,光不止。一切就像被凝固于永恒之中。
四野阒寂无人。
她于恍惚之中,听到有人唤她:“因歌!”
因歌!
他站在光阴深处,笑着走来。
“我来了。”
她笑着,迎向她等了多年的男子,颜如春花开,“这一次不走了?”
“不走了。”
“会呆多久?”
“永远。”
“永远是多远?”
“永远啊,是千年万年,是生生世世,是比你想象的远还要远......”
故事终止的时候,站在传奇中央的少年,张开双手,牵起故人手,走向一个又一个时代。
而人间这一边。
落日如雪,尘埃如烟云,一切都在缓慢地下降。
满地流光,终成史诗。
在时间中重逢的人,在疮痍满目的结局,画上完满的句号。
第一次尝试这种故事的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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