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4日，策划了美国史上最大投资诈骗案的主犯伯纳德·麦道夫（Bernard Lawrence Madoff）在位于美国北卡罗莱纳州巴特那（Butner）的联邦医疗中心去世，享年82岁。
2008年金融危机席卷全球，这起持续了至少16年、涉案金额高达650亿美金、受害者所在国家横跨美欧亚三大洲的“庞氏骗局”因无法应付投资者一次性高达70亿美金的赎回要求瞬间土崩瓦解。
伯纳德·麦道夫 图片来源：Reuters
这起诈骗案不仅被当作素材加工成各种影视文学作品，还被当作经典金融案例被广泛研究。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其受害者不仅包括像大导演斯皮尔伯格这样的名人和一些富豪，更包括许许多多具有专业背景的金融机构，例如传统银行、大型投资银行、对冲基金、慈善基金会和家族办公室等。
而这场骗局主人公的传奇经历和他的行骗手段——建立高端人脉网络、树立口碑、承诺不高但稳定的收益、利用人性中的软肋——更是为这起案件增添了某种戏剧色彩。
法庭最终估计投资者的实际损失约为170亿美元，在麦道夫去世以前，美国司法部专门为受害者设立的基金会已经追回了约140亿美元，而这在以往的庞氏骗局中也几乎是闻所未闻的。
强大的上流社会关系网
1938年，麦道夫出生在纽约皇后区的一个中产犹太家庭。1960年获得霍夫特拉大学政治学学士学位以后，他在布鲁克林法学院进修了一年便决定退学，与高中时的恋人露丝·阿尔伯恩结婚，并利用打零工攒下的5,000美元，以及岳父资助的50,000美元和一间办公室创立了自己的小型经纪公司Bernard L Madoff Investment Securities（简称BLMIS）。麦道夫不仅得到了岳父的有形帮助，还结识了他的圈中好友。
一开始BLMIS主要从事小批量债券交易业务，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BLMIS的业务范围逐渐扩大到了股票交易，最后还发展成为纳斯达克最大的做市商，以及标准普尔500股票的第六大做市商。
20世纪70年代，在华尔街的股票交易还是由人工来完成的时候，麦道夫就成为了华尔街第一批引入电子交易系统的人，极大地推动了美国证券交易电子化和现代化的进程。他曾于1990年，1991年和1993年担任纳斯达克主席。
麦道夫的犹太裔背景吸引了许多犹太裔富豪，例如他的四大主要客户以及这场“庞氏骗局”的主要受益人，Jeffry Picower、Stanley Chais、地产商Norman Levy，以及波士顿服装制造商Carl Shapiro。
麦道夫在政治和慈善方面也非常活跃，入狱前曾定期向民主党参议员竞选委员会捐款，以及通过以他与妻子命名的基金会Ruth and Bernard Madoff Foundation向The Doe Fund and Girls Inc.等慈善机构捐款，以至于许多人在得知他的罪行时都非常震惊。
此外，他还通过位于佛罗里达州的高端犹太人俱乐部-棕榈滩乡村俱乐部（Palm Beach Country Club）打入了精英云集的乡村俱乐部，并吸引了众多富有的犹太会员。在这个俱乐部，麦道夫刻意地营造出一种排外氛围，使人们觉得加入他的人脉网络是一种身份显贵的象征。为了拥有这个俱乐部的成员身份，投资者甚至愿意花费近百万美元，以免错过任何可能赚到更多大钱的机会。
“黑箱”操作
麦道夫“庞氏骗局”真正的起始时间至今不详。联邦检察官认为欺诈活动早在上世纪70年代就已经开始，麦道夫本人则坚称犯罪活动始于90年代初。
根据英国《金融时报》的一篇采访，上世纪80年代末美国股市崩盘时期，麦道夫的公司就曾经历过一次流动性危机，得益于他的四位犹太客户为他引荐的新投资者以及其他关系网络，他得以暂时渡过难关。
由罗伯特·德尼罗在影片《欺诈圣手》（ The Wizard of Lies）中饰演的伯纳德·麦道夫（中间） 图片来源：豆瓣
在完全滑向“庞氏骗局”以前，他声称自己仍然试图通过一种基于计算机算法的“黑箱”（black box）交易策略，用合法的方式为新老投资者赚钱。但“黑箱”交易策略存在的问题是，要想获得收益，必须同时具备波动性、成交量和动量，但由于当时市场缺乏这种条件，使得这种策略无法正常发挥作用。
与此同时，客户期望丰厚的回报，并提出了赎回资金的要求。在这种双重压力之下，1992年左右，麦道夫开始用新加入的投资者的钱来支付现有投资者的回报，而许多新投资者又都是在老客户的引荐下加入的。
他对外宣称自己使用的是一种叫做“价差执行转换套利” （Split-strike Conversion Strategy）的投资策略，不管市场遭遇多大恐慌和暴跌，都能保证10%的年化收益率。但在2009年认罪时，他承认这一策略只是一个谎言，多年来也根本没有像他为投资者承诺的那样进行投资，只是单纯地将客户的钱存入摩根大通（JPMorgan Chase）的账户中，在投资者需要时取出。
起初，他坚信一旦市场恢复正常就能够补仓，但最终没能实现。麦道夫说，从某个时点开始，“真正的投资就已经完全停止”，不再将客户的钱用于投资，但为了将谎言一直延续下去，他不得不开始伪造交易记录。
入不敷出，骗局瓦解
这场骗局的最终瓦解完全“得益于”2008年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面对客户一次性高达70亿美元的赎回压力，麦道夫已经无计可施。
2008年年中时麦道夫证券在摩根大通账户中的余额为55亿美元，但到11月底骤降到了2.34亿美元，完全无法满足客户的赎回需求。
2008年12月10日，麦道夫向儿子Mark和Andrew坦白，其基于“可转换价差套利策略”的投资咨询业务完全是一个谎言。他本希望争取一些时间向员工发放完奖金后逐步关闭公司，但两个儿子还是当场向有关部门告发了麦道夫。第二天，麦道夫被捕，联邦调查局搜查了他在曼哈顿中城第三大道Lipstick Building的办公室。
事实上，在此之前，麦道夫的骗局并非没有受到过怀疑。2001年，《巴伦周刊》（Barron’s）的一篇文章曾质疑麦道夫的投资回报率。吹哨人Harry Markopolos在尝试模拟麦道夫的投资回报率并发现不可能实现以后，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举报，但调查最终不了了之。
一些银行和对冲基金私下里也曾质疑他的做法，但他坚持说自己用的是“黑箱”交易策略，并且从来不对外解释自己的投资方法，这也使得他不易被监管层抓住把柄。
麦道夫的骗局表面看上去真实到足以吸引源源不断的新投资者，而且这些投资者不仅来自美国，大西洋两岸都有富人寻求他的帮助，有些人甚至急于通过他的服务来逃避当地监管。
图片来源：网络
麦道夫承诺给投资者的回报率虽然不是很高，但基本可以稳定在10%的水平，这点吸引了许多保守的欧洲投资者。而且他本人与一些声望较高的法国和瑞士银行的密切关系也使投资者感到更加放心。
另外，他的“黑箱”交易策略令许多欧洲投资者着迷，一些人猜测麦道夫能够利用自身优势获取内部信息从而赚取额外收益。有些人对于麦道夫对投资方法保持沉默的第一反应甚至是怀疑自己不够资格把钱交给他管理。
在美国，这位前纳斯达克主席、美国证券存托与清算公司(Depository Trust and Clearing Corporation)董事会成员，以及美国全国证券交易商协会（NASD）副主席利用自己在富有的犹太社区的强大关系网络来吸金。
2011年，他曾对英国《金融时报》表示，监管机构没有对他进行深入调查，是因为自己当时有着极高的声望，并得到了监管层的信任，没有人会相信像他这样的人会从事欺诈行为。
尾声
2009年3月12日，麦道夫承认自己策划了美国史上最大的庞氏骗局，并对伪造文件、洗钱、欺诈等11项重罪供认不讳。三个月后，法庭判处麦道夫最高刑期150年监禁，并强制没收1,700亿美元的财产。
这起投资骗局所涉及的准确金额难以确认，客户账户中损失的金额高达650亿美金，其中包括三分之二的伪造收益。法庭指定的为投资者追回资金的受托人Irving Picard最终估计投资者的实际损失约为170亿美金。
在麦道夫入狱后的十多年里，美国司法部一直致力于为受害者追回资金，还专门建立了一个受害者基金会（Madoff Victims Fund）。
这起诈骗案涉及的受害者人数超过40,000人，横跨125个国家。受害者不仅包括像大导演斯皮尔伯格这样的名人和一些犹太富人，更加令人意外的是，还包括许许多多专业的金融机构。根据《华尔街日报》等美国主流媒体的梳理，这些金融机构横跨美国、欧洲和亚洲，投资者包括大型投资银行、传统银行、对冲基金、养老基金、慈善基金会和家族办公室等各种类型的专业金融机构，风险敞口从几百万美金到75亿美金不等。
截止到麦道夫去世时，司法部已通过诉讼和和解的方式为受害者追回了超过140亿美元，回收率高达80%，而这在以往的庞氏骗局中也是闻所未闻的。
最终因这起诈骗案被定罪的除了麦道夫，还包括他的哥哥、副手，以及几位前员工。尽管麦道夫声称自己的家人对整个诈骗过程毫不知情，完全由他一个人策划，但最终还是未能阻止他的家庭变得支离破碎。妻子Ruth因为支持丈夫而被儿子们切断了联系，大儿子Mark在2010年上吊自杀，二儿子Andrew于2014年因淋巴癌去世。
当地时间2021年4月14日，被病魔缠身的麦道夫在美国北卡罗莱纳州巴特那的联邦医疗中心去世，据称是自然死亡。2020年2月，他的律师曾在一份文件中称，麦道夫患有慢性肾衰竭，请求法庭出于同情的理由提前释放麦道夫，但最终遭到了拒绝。
参考资料
  1. Bernie Madoff, mastermind of the nation’s biggest investment fraud, dies at 82. CNBC
  2. Bernie Madoff Dead at 82; Disgraced Investor Ran Biggest Ponzi Scheme in History.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3. From behind bars, Madoff spins his story. Financial Ti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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