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时代越进步,人反而会越劳累?
记得我小时候,曾被家人带着去看乡下的一位亲戚大伯,彼时他刚乘着农村经济搞活的东风,办起了自家的大型养鸡场,在当地也混成了有头有脸的富户。亲戚聚餐,都祝贺他发了财。
不过大伯本人喝着喝着却不怎么高兴,他说:“这养鸡场挣钱是挣钱啊,不过家财万贯,带毛不算,以前农闲的时候还得个空,干点自己的事儿。如今为了伺候这些鸡鸭,得天天守在那里,跟着提心吊胆,它们反而都成了我祖宗了。”
若干年后,我读马克思的《资本论》,里面提到“劳动对人的驯化”,就莫名的想到了大伯的那句“鸡鸭成了我祖宗”的论断。是的,表面上看,人类是为了谋生而选择了工作,但从另一个角度说,工作也在无时不刻的完成对你的驯化。
马克思笔下的工业化大生产是这样,资本家恨不得把工人当成一个个齿轮拧在他们机器上。
我的那位自己开养鸡的大伯其实也是,养鸡场的风险和压力把他拴在了那里,让他一刻脱不开身。
其实整个人类之所以步入文明社会,恐怕也是这样一个过程。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时候,美国哈佛等大学的人类学者们曾经搞过一个实验。他们模拟了原始狩猎、采集和原始农耕两种生活状态,并统计它们的劳动时长,结果发现,在同等的原始技术条件下,狩猎采集获得食物的效率能达到农耕的两到三倍。一个原始猎人每天花两三个小时捕猎的猎物,可能达到或超过当时的一个农夫工作半天到一天。
也就是说,在新石器时代,人类放弃狩猎转而种田,其实是一次自我奴役的过程。
既然如此,那么人类为何还要主动把自己的脖子往农业的桎梏里放呢?
原因是农业生产更有可预期性,更具协作化,最关键的是:能够用更少的土地养活更多的人。距今约一万两千年前,当新仙女降温事件骤然而至,气候灾变导致适宜狩猎采集活动的区域极度缩减,人类被迫走出了“伊甸园”。
地必为你的缘故受咒诅,你必终身劳苦才能从地里得吃的。——《旧约·创世纪》
而后农夫与猎人的竞争开始了,后者发现自由的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战胜那些弯着腰、每天忙于耕作,但却更协作、更能定居的农民们。在两种工作模式的争斗中,更辛劳的农业就这样战胜了狩猎,以不可逆转之势头席卷了整个旧大陆。
该隐对耶和华说:“我的刑罚太重,过于我所能当的。”——《旧约·创世纪》
从狩猎而至农耕、从农耕而至工业、再从工业而至信息,人类时代的演进其实是在不断重演这个过程:
在农业时代,农民们只需在农忙时节“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在工业时代,工人和工程师们开始必须每天上班,陪着开动的机器“三班倒”成为一种常态。
而到了信息时代,我们开始见识了996007的“伟力”,不管你身在何处,手机里领导的微信都是一只无形的大手,可以随时把你摁回到工作岗位上。
二十世纪初的经济学大师凯恩斯,曾经给人类算过一卦,说到21世纪初,人们只需要每周工作15个小时,干五休二的话每天仨小时,就能完成工作。
大师的这个预言,今天听来简直是笑柄,今天无论你从事啥职业,敢这么干肯定吃不上饭。原始猎人到符合这个工作标准,这不过这种生存状态不在未来,而在过去。
时代越发展,技术越进步,人反而越活越累,工作对人的驯化完成度反而越来越高。劳动仿佛是有自主意识一般,在不断吸引、驯化人类在其身上投注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而这种表象之下,真正促使我们的工作之弦越拧越紧的,是交流、协作加速带来的竞争的同步加剧。在信息时代,你无论工作的多拼命,都能在你的协作网络中找到比你更不要命的工作狂。在与这些人协同、竞争甚至内卷当中,你的空余时间统统消失无踪了。
所以这个时代的保命诀窍,是你必须偶尔跳出工作,让自己歇一歇。
而这也是我目前经常提醒自己要做的事。
记得上个月我辞职的时候,有位领导还告诫我:“小西,辞职可以,但回去以后一定先养好身体,别干的太拼命了。”
这话我初听时其实没GET到点,辞职没了工作,原本该算是躲了个倾向啊,怎么还会有“工作太拼”之忧呢?
但自己干了半个月,我才明白领导真的是有先见之明,一旦辞职自己创业、风险自担、财务自理、千头万绪一起涌来,读书写作之外,我现在必须应付商务、讲学、谈合作等等各种杂事,忙得不可开交,直到目前,其实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节奏,却已经疲劳不堪。
然后我逐渐想明白了一件事,我之前做的体制内工作,虽然也说要搞信息化,但其实它的工作逻辑还是工业化时代,八小时和加班之外,你仍可以支配自己自由时间。
但辞职之后,我却把自己真正抛到信息时代的大潮当中,这种新的工作强度和快节奏与我既往的生活是存在代差的,需要我重新适应、调整。
所以在此也回答一下一些跟我同龄甚至更年轻的朋友问题,有人问:小西,你辞职之后,是不是可以有大把时间自由支配了?好羡慕你,我也想辞。
在此,我劝所有做此想的朋友:千万千万要慎重,如果你和我一样,是辞去一个属于工业时代的工作,找一个属于信息时代的自由职业,肯定会比过去更忙。 
因为历史告诉我们,每个新时代所产生的新工作都只会比过去更累,工作对人的驯化之鞭是越打越急迫的。
在这个时代,我们真的无处归隐。
不过,至少今天,我想把自己放空一下:
受合作者邀请,我这两天来了杭州,今天事务本已完成,但我还是决定自掏腰包多住一天,毕竟虽然来过多次,但杭州很多景点我还没去,机会难得,想再在这座人间天堂多盘桓几日。
灵隐寺下、西子湖畔,相信我能尽快找到新生活的节奏,继续写出能让大家喜欢的文章。
是的,这其实是一张请假条,祝大家周末愉快。 
全文完
 本文2300字,感谢读完。
继续阅读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