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工陈阿姨,总能给人带来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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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已获“朱健zhujian”授权转载
作者/朱健
护工陈阿姨,成了“现象”
前段时间,我写了《护工陈阿姨》和《护工陈阿姨,她还好吗?》两篇文章。
瞬间,护工陈阿姨成为了舆论的爆点,成为了网红。
仅我这个小小的公众号,就有近四百万的阅读量。
文章,再由其它公众号转载后,阅读量突破千万。
护工陈阿姨现象,让我惊叹。
在信息碎片化的时代,人们在手机上阅读文章,耐心不超过7分钟。
我在手机上,敲出的这两篇文章,还挺长。却有上千万人,突破了耐心的界限,阅读了这两篇长文。
这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我们的社会,仍有大把、大把的好人,对底层打工者充满了同情和关爱,关注着他们的工作和生存状态。
横在阶层、族群之间的壁垒,也挡不住,人性的善良,同理心的存在。
主流媒体,上海新民晚报头版,上海电视台、上海人民广播电台,陈阿姨老家江苏媒体等,轮番采访报道陈阿姨。
陈阿姨也上了“今日头条”。
党校的教授,用《护工陈阿姨》作为脱贫的案例,给高级干部授课。
上海媒体知名人士晏秋秋先生,自制短视频,呼吁社会关爱陈阿姨这样的底层打工者。
还有一位93岁的老爷爷,发微信向陈阿姨致敬。
上海有两个公益组织,要帮助陈阿姨。
上海有一个爱心阿姨,想免费给陈阿姨一家提供住宿。
陕西的一家护工公司,邀请陈阿姨去做职业道德培训。
法国一位华裔编导,想以陈阿姨为原形,编写电影剧本。
人,是好奇的。好奇,是求知的向导。
许多读者来信,还想了解陈阿姨更多方面的情况。哪怕是粗糙的、泥土的、野茬茬的。
也还想了解,护工行业更多的现状,甚至也提出了一些疑惑。
为此,我十分乐意,将我看见的陈阿姨、我妈,以及她们的点点滴滴,用大白话写出来。
同时,也折射出护工行业的点点滴滴。
我想,这就是一个非常直白的、微型的,社会CT扫描。
母亲与陈阿姨
有些读者来信,认为护工素质大都很低,羡慕我们遇到了陈阿姨。
其实,陈阿姨就是护工中普通的一分子。并且,她还是一只折了翅膀的“丑小鸭”。
为了回答读者的疑惑,我还是原原本本地回溯一下。
上海的护工市场,相对比较透明。
“一对一”的护工服务,一天250元钱。护工可得200元。
“一对多”的护工服务,一个病人,一天100元,护工可得62元。
通常,护工们都喜欢做“一对多”。这样能保证每天不挂空、不失业。同时,做得多、挣得多。
我们购买了“一对一”的服务后,护工公司的人,就领着陈阿姨,来见我们。
拿大活人作为“商品”,并当着大活人的面,谈关于她的交易。
我总觉得有点怪,有点抹不下脸。所以,我都不好意思,正眼看陈阿姨。
当我喵了一眼陈阿姨,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我都怀疑,这是护工公司直接从农村大田里,拉了一个农村大妈,而且双腿还有明显残疾的“病大妈”,来充数骗钱了。
我敢说,绝大多数人,都会以貌取人。
谁会选一个“丑小鸭”,而且还是折了翅膀的“丑小鸭”呢?
护工公司的人,见我在迟疑。
马上说,“一对一”的护工阿姨,只剩这一个了,你要不要?
没想到陈阿姨,自己抢话了。
陈阿姨说,她二十年,一直是做“一对多”的。前几年,她两个膝盖半月板撕裂,不能在各个病房,来回跑了,所以才做“一对一”。
人,真的不可貌相 !
原来,陈阿姨是一位老护工。不是从农村大田里,直接拉来的农村大妈呀!
从陈阿姨憨厚的脸上,我好像读到了什么?
读到了,在刀刻的皱纹下,掩蔽的沧桑和磨难。
她那混沌的双眼,充满了对我的期待,充满了对“接单”的渴望。
甚至,我隐约地感到,她那渴望“接单”眼神的背后,可能已“挂空”几天,失业几天了。
此时,我不由地同情,甚至怜悯起这个,折了翅膀的“丑小鸭”。
加之,我们给母亲请护工的迫切意愿。
成为了我,做决断的最后砝码。
我立马,带着济困的豪气说,就请这个阿姨了!
护工公司的人,很负责。怕我买了“商品”后,再退货。
又再次对我强调说,这个阿姨的腿,是有毛病的,是不能吃力的,我们有言在先。
我再看,这个被“交易”的大活人——陈阿姨。
她一声不吭,不做解释。
但她那原本混沌的双眼,却闪跳出我当兵时,老连长的眼神:
老辣沉稳的自信!
我毫不动摇地对护工公司的人说:没有问题,就是这位阿姨了!
其实,作为在新疆长大的我,很喜欢上海人的做事风格。
事前不拍胸脯,丑话说在前面,事后不扯皮。
不像一些地方,事前胸脯拍得比雷都响,事后扯皮,关门“打狗”、“宰狗”。
金币,作为雇主这一面。
在我的眼里,这些护工阿姨非常辛苦。
实际上,她们失去了个人自由。工作不是八小时,而是二十四小时。
而且,不用两天就趴下了。
至于护工识不识字,素质高低,我都不在乎。
只要能将我妈“吃喝拉撒睡”搞定,有这个胜利的“成果”。我们就发自内心万分感激了。
所以,陈阿姨在护理过程中,嗓门大、办法土、路子野、一根筋。
我都不干涉,不挑毛病。并视为,这都是陈阿姨的“不装”、“朴实”。
是“纯天然”的工作过程。
那“金币”的另一面呢?
做为护工,身处底层,都希望被雇主尊重、认可。
这是人的本能,更是打工者,最敏感的自尊心。
受过伤的鸟儿,更敏感、更眼亮。
陈阿姨,是从小被社会歧视,在贫困生活中长大的人。
她对被尊重、被认可的渴望度,比其他人更加敏感、更加在意。
作为当事人,陈阿姨不仅目睹了,我购买护理服务的全过程。
而且,我们全家对她的尊重和信任,她全看在眼里。
她以人性,最原始的逻辑,驱动着善良:
你对我好,我要对你更好!
善良,是什么?
就是将心比心,替对方着想。
明白了一枚金币的两个面,也就回答了读者的疑问……
我们与陈阿姨的相处、交往。
善良,成为了我们共同的频率,占满了的空间。
人性中,原本存在的抱怨、指责、猜疑,就没有滋生与存在的空间了。
那护工陈阿姨,为什么会对我妈精心照顾呢?
其实,非常简单,这就是:
我用“尊重信任”对待她,她用“尽心尽职”对待我妈。
一句话:
我敬她一尺,她还我妈一丈。
我和陈阿姨,这个打工者相处的最大体会是:
打工者,需要一份工作,需要挣钱。
但打工者,同样需要一份尊严,一个平等的人格尊重。
这是,四两拨千斤的魔力!
这也是,一个折了翅膀的“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的密码!
十一年前,在经历了父亲治疗癌症,花了不少的费用后。
原文链接:《父亲的户口》
妈妈就开始考虑,自己将来生病了怎么办?
老了、病了。
不拖累子女,不用子女的钱。
这是,中国母亲最基本的思维和准则。
妈妈,开始攒钱了。
她要积攒,人生最后花费的钱。
提前储存,夕阳落山后的能量。
当时,她每月有2000多块钱的退休工资。她从中拿出200块钱开始积攒。
妈妈,那个年代的人,习惯于“现金”,忠诚于“现金”。
十年多,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她积攒了一牛皮纸袋的“现金”。
妈妈清醒的时候,曾经几次向我叮嘱,她的一牛皮纸袋的“现金”,藏在哪个柜子里。
开柜子的钥匙,她又藏在哪件衣服的口袋里。
当我从柜子里找到牛皮纸袋,又从牛皮纸袋里,拿出一沓沓“现金”时。
看到捆“现金”的橡皮筋,居然都老化了、残断了。
各色残余的橡皮筋,黏贴在两万五千元的“现金”上。
面对,黏贴在“现金”上老化、残断的橡皮筋。
我只能感叹,在岁月面前:
人,会流逝青春、衰老、逝去。
物,也皆会老化、蒸发、消失。
那,妈妈积攒的“现金”呢?
“现金”,对妈妈来说,它是无比神圣的。
在妈妈眼里,她用十年多的时间,积攒的两万五千元“现金”。
这是一笔很大的财富。
可现实呢?
岁月,将日子带走了。也将妈妈眼中的“现金”,拉下了神坛。
妈妈用十年多的时间,积攒的两万五千元“现金”。
现在仅够向护工公司,支付护理服务的钱。
陈阿姨看着一沓沓,橡皮筋黏贴的“现金”,坐在床边,半天低头不语。
过了一会,她耷拉个脑袋,竟然抽泣起来了。
陈阿姨满眼泪水,望着躺在床上的妈妈说:
奶奶的钱,存得不容易呀!
老百姓的钱,来得都不容易呀!
是啊,正经的老百姓,哪家的钱,来得容易呀?
“失忆”的母亲,木讷地看着眼泪汪汪的陈阿姨,不知所云。
这也好,此时痴呆的母亲,比清醒的妈妈更好。
否则,她知道心中神圣的“现金”缩水了,会更痴呆了。
要知道,妈妈平时连一次性饭盒都舍不得扔掉,都要洗干净再用的。
她哪会知道,她的一“跤”,就将辛苦十年多积攒的钱,一下就“摔”没了。
而且,仅够给护工公司的钱。
在现实生活中,不管是疾病防护,还是金融防护。
老百姓的防护能力,是多么的脆弱呀!
多么经不起“摔跤”,经不起“缩水”呀!
现实,让大家,不管是城市人,还是农村人,家家都绷紧了神经。
今天,要考虑明天,
当下,要着眼未来。
就业,要担心失业。
攒钱,要面对缩水。
中年,要发愁养老。
一天,她拿着手机跑过来。
指着美国表姑,发的微信朋友圈。问我,表姑写的都是什么意思?
美国表姑,发微信朋友圈。用的是英文、繁体字和网络语言。
陈阿姨混到农村小学五年级,就穷得辍学了。
她对英文、繁体字和网络语言,基本是一窍不通。
但我惊奇地发现,她居然在表姑发的微信朋友圈,不管是英文,还是繁体字,也不管是什么内容。
她一概都点赞,一个都不缺。
噢,原来是因为老祖宗说过,“祝福多多送”!
所以,陈阿姨就不管懂不懂,蒙着头,就冲上去!
站台、捧场、喝彩、叫好。
这也真够憨的,够拙的,够二的!
但,也挺有“大妈级”的喜感!
老祖宗,一句“便宜不能占”。
让我似乎找到了,陈阿姨在2月5号表彰会上,拒绝领奖金红包的原因。
也许,老祖宗说的“便宜不能占”,就是她不要奖金的答案之一。
想想,也挺惭愧的。
我们吃公家饭的人,政治学习一直不断。
什么“五讲四美,三热爱”啊!
什么“八要,八不要”啊!
一大堆,被动的学习教育。等我一退休,放下饭碗了。
我居然,怎么都想不起来,“这三那四”的具体内容了。
而陈阿姨,没有政治学习过,也没有背诵过“四个这个、五个那个”的。
这些虚飘空洞的口号。
她只记住了,老祖宗“乡规民约”中讲的,“祝福多多送,便宜不能占”!这十个字。
却渗透在血液中,虔诚地,甚至是偏执地执行。
特别是,对“便宜不能占”的理解、执拗地执行。
让多少吃公家饭的人、多少领导,均自愧不如啊!
陈阿姨,真的很有意思,不断让我开眼界。
当下,还有这样死板的,一根筋的“老古董”,也是够稀缺的。
因为,与陈阿姨已经太熟了。我主动说,她在我妈家里期间,我直接跟她结算工资。
并将原来给护工公司的“管理费”,我直接付给她,让她多挣点钱。
可谁知她冒了一句,让我十分惊讶和尴尬的话:
朱先生,你要给公司打个招呼,我们不要“私奔”。
全国人民都知道:
由于,护工公司负责护工的协调、培训、认证、管理。所以,护工的每单业务,公司都要抽取一定的费用。
但是,护工只要碰到一个长期稳定的雇主,一般就“私奔”了。
这样护工公司就抽不上“头”,护工可以多挣点钱。
我本是好意,想让她多挣点钱。
可她一句,不要“私奔”!
我一下觉得,自己与农村大妈相比,又“俗”,又“贼”。
难道她受过,现代社会契约精神的教育吗?
根本不可能!
我敢说,陈阿姨连“契约”,两个字都不会写。
更别说,她知道法国思想家卢梭的契约思想,读过他的《契约论》。
可她,怎么会有契约精神呢?
陈阿姨说,我们这些乡下老女人。一没文化,二没手艺。
如果没有公司这块牌子,我们是进不了医院的。想出苦力,都没人敢用。
钱啊,什么时候是个够?
但做人一定要亮堂,做事一定要摆在明面。
陈阿姨一席大实话,将为什么“不要私奔”,讲的非常清楚。
我完全没有想到,老祖宗讲“信义”,这个濒临绝迹的基因,居然在这个农民大妈身上,依然留存。
我按照陈阿姨的建议,将我想请陈阿姨回家,并直接将工资(含公司抽头费)全部都给陈阿姨的想法,如实告诉了护工公司。
请公司帮帮忙,成全一下我的好意,让陈阿姨多拿点钱。
又没想到的是,护工公司的领导爽快地说,《护工陈阿姨》也感动了他们。
我这点要求,就不是事。
陈阿姨,不要“私奔”!
启示我:凡事,讲到明处,就是给对方最大的信任和尊重。
这是,生活中的金钥匙。
母亲,要出院的前一天。
陈阿姨涨红了脸,用苏北普通话,很正式地对我说:
朱先生,你是我最尊敬的人。我有一个心愿,死了以后想捐献遗体。
将来办公证时,如果需要帮忙的话,你帮我一下。
想捐献自己的遗体!
如果不是面对面,亲耳听到。打死,我也不相信!
这句话,这句如此“高、大、上”的话!
是从陈阿姨,这个农村大妈嘴里说出来。
此时,我只能被动地,甚至是措手不及地说:陈阿姨,你太高尚了,太伟大了。
陈阿姨接着说,她跟孩子们已经商量过了。
孩子们,目前感情上还有点局限,只同意她捐献部分器官。
这也好啊,就算是捐眼角膜,也能帮好几个盲人,重见光明。
她又说,她慢慢做工作,相信孩子们,会理解她的想法,同意将遗体全部捐献的。
这样,就能拯救更多人的生命。
为了谈这个严肃、庄重的话题。
陈阿姨,特意用了苏北普通话,但“腔调”毕竟不熟练,舌头是僵硬的。
所以,她述说的语调很平、语速很缓。
但是,她的每一句平缓的苏北普通话,这弱弱的“腔调”。
却像排浪一样,一排压着一排。带着巨大的,震撼力量,不断冲击着我的大脑!
我的大脑沟沟壑壑,被记忆的CT扫描了无数遍。
我的亲戚、朋友、同学、同事、战友中,没有一个人有这样“壮哉”的想法。
我大学同班同学中,均是各级干部、军官、数授。
但坦白的说,也没有一个“精英”,有这样“壮哉”的想法。
我自己,说的更丢人一点。到今天,也没有勇气,闪过一丝“捐献遗体”的念头。
难道我们文化程度不高?思想觉悟不高?
可我们也都是唯物主义者呀!
相比之下,我一直在思考,陈阿姨为什么会有这样“壮哉”的意愿?
是学习教育的结果?不是的!
跟陈阿姨已经相处三个多月了。我目睹着她,二十四小时忙得团团转。
稍有时间,就像小鸟一样,打个盹,歇个神。
哪有时间,去读书,去学习。
可以说,她一不读书,二不看报,三不看新闻联播,四不政治学习。
那陈阿姨,这样“壮哉”的意愿,来自何处呢?
其实,生命的光辉,人性的善良,不是靠学习培养出来的。
二十年的护工生活,潜移默化地给她带来了大彻大悟的意识。
并使她原生态的善良念想,在城市现代文明的氛围下释放了出来。
陈阿姨说,她做护工二十年了。护理过无数病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富人,有穷人。
在疾病、死亡面前,人间的善良、友爱、丑恶,一览无余。
各式各样的人见多了,经历的事情多了,也就活得更明白了。
也更加懂得了,“做人”的意义。
陈阿姨说,她这个做母亲的,孩子都很懂事,她也很放心。将来就靠他们自己在上海打拼吧!
她现在除了护理好病人,也想为社会做一点有意义的事。
大的事情,她这个乡下人,这个没有文化的人,也做不了。
但看到许多病人,因为缺少健康的器官,全家都在生死离别中,痛苦的煎熬着。
她心里,就特别难过。
她想,当自己生命结束时,将器官捐献出来。
让其他人活下去,让他们的家庭幸福。
这,也是她离开家人和大家时,能做的最后一点有意义的事情。
一个乡下大妈,用她的朴实的感受,诠释了生命的意义。
让我感慨万千。
苍天,锁定了每一个人的生命“长度”。
但,又赋予了每一个人,选择生命“厚度”的权利。
陈阿姨:
这个来自农村的卑微打工者。
这个来自农村最普通的母亲。
她选择的生命“厚度”,却如此的“壮哉”!
全世界的医学界,有一个永恒的崇敬规则:
捐献的遗体,均称为“大体导师”。
“大体导师”,在全世界白衣天使的心目中, 跨越了种族、宗教、政治的差异。
他们是人性神圣的光辉,是生命至高无上的旗帜!
护工陈阿姨,这位在芸芸众生中,像小草一样渺小的农村大妈。
发出的孱弱声音,却是草根母亲真挚的生命之歌!
这个草根母亲,这个农村大妈,让我仰视和崇敬!
我用轮椅推着妈妈,与医护人员一一告别。
可老年痴呆的母亲,不懂得告别,甚至没有告别时的伤感。
我多么希望,妈妈自己亲口说出:
感谢名医陈舰主任亲自做手术,感谢每一位辛勤的医护人员。
感谢同病室的病友们,当妈妈每次无意识半夜折腾你们时,大家友善包容和理解。
还要感谢全国一大群,关心着她、祝福着她的好人!
这位阿姨曾是国企下岗工人。由于丈夫出了严重的车祸,丧失了劳动能力,治疗又欠了三十多万。
阿姨只有孤身来上海做护工,独自撑起这个困难的家。
哎!当你走进打工的族群,就会发现,底层的打工者,基本都是无力抵御风险的。
一个意外,就会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家的天。
咣当,就塌了下来!
废墟中,只留下了一条道路:
牺牲自我,出卖劳动力。挣钱,还钱,治病,养家。
所以,在护工中介公司当着阿姨的面,标出工资价码时。
虽然,这个工资数额已将近母亲退休工资的两倍,但我一分钱都不还价。
只提了一个条件,中介费只能收我一方的,不许再收这位阿姨的一分钱。
为什么不还价呢?
当你面对一个为了还债,背井离乡,放弃自己的生活和自由,甘愿长年二十四小时,伺候母亲的弱女子时。
同理心,凄然而生。
一个有同理心的人,一定会做到:
不欺负弱势的人,更不会趁人之危,占弱势人的便宜。
两个新老阿姨在医院完成了衔接。但陈阿姨还是与我妈妈依依不舍,和我们一起回到了家。
在我妈家,陈阿姨不断地说,她真的舍不得奶奶。
如果不是双腿半月板撕裂,不能推轮椅,她就会陪奶奶走完人生最后的路。
我在送陈阿姨返回医院的路上。陈阿姨给我说,她有“一点心意”放在了妈妈家里。
我反复问她是什么?她也反复回答,就是“一点心意”。
我虽然有所预感,但当看到这么大的数额:2000元。
还是被震惊了!
2000元,可是陈阿姨小半个月的工资啊!
她的每一分钱,是怎么挣的?又是怎么省下来的,我是知道的呀!
这是没黑没白,熬损自己的钱!
这是舍不得吃,省出来的饭钱!
我又急忙赶回了医院。告诉陈阿姨,虽然我妈现在痴呆了,但她绝不会收“一点心意”。
最后,我千说万说,千推万搡。陈阿姨同意了我,只收下那张小纸条,作为“一点心意”。
小纸条上,歪歪扭扭,像蚯蚓一样,爬过了十八个字:
祝朱奶奶早日康复,这是我一点心意,陈太英。
十八个字,是一个农民大妈用善良的心,书写着打工者朴实的真情!
一字千金,字字泰山。
一个护工,给她伺候的病人送红包,这可能也是中国第一例。
我妈摔断腿,是个意外。结识陈阿姨,纯属偶然。
但,一个意外,一个偶然。
让我接触到了,漂泊在城市底层的打工者。
同时,看到了在城市最底层打工者,他们在艰辛付出的同时,仍保留了我们民族最淳朴的善良。
我们和陈阿姨之间,三个多月的相处,我们双方都切身体验到:
你为对方善良,就会收获善报。
你温暖了对方,就会收获阳光。
现在,全国有许多不相识的读者,发来微信,想请陈阿姨去护理自己的亲人。
这是为什么呢 ?
这就是陈阿姨的价值,这就是善良的价值。
一个人的善良,是由良心决定的。
我妈上午刚出院,新的雇主就“抢”走了陈阿姨。
我听到后,非常高兴。我知道陈阿姨,今后不会挂空了,不会失业了。
在为陈阿姨高兴的同时,我突然有一种超越怜悯的心情。
准确点讲,就像自己的妈妈,去给别人当佣人,去伺候别人的那种特殊的心疼和不舍。
可现实摆在那,她作为一个农民大妈,不打工挣钱。
将来拿什么养老呢?拿什么防范“重病”呢?
所以,我现在只有希望新的雇主,对陈阿姨能多一点理解。
她嗓门大、办法土、路子野、没文化、很粗糙,一根筋。
但,她的心底很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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