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节，与春花一起开放的爱情

风陵渡口，十六岁的郭襄一见杨过，

便误了终身，

换做任何一个女孩子，有过那样一场生日宴，

都会将之回味一生吧。

而原因呢？

只是因为知道了什么是世间与爱情。

今天是农历三月初三，中国历史上曾经的情人节、青春节。在先秦时代，每到三月上巳，会有一个专门的节日，让青年男女自由恋爱，后世称之为“上巳节”。值此之际，活字君与书友们分享一组鱼山绘画的与爱情有关的小画，配合孟晖老师的文章《与春花一起开放的爱情》。逍遥草间，感受别样幽情。

与春花一起开放的爱情

孟晖文

鱼山绘来自《草间情话》

古代女性的生活中也会有一年一度的狂欢节，这就是上巳游春活动。在这一狂欢中，她们得以暂时摆脱沉重的道德梏桎，从而享受生命之美丽。

在先秦时代，每年三月上巳，会有一个专门的节日，让青年男女自由恋爱，后世称之为“上巳节”。今日云南一些少数民族所过的“三月三”节，其实正是中原上巳节古风的遗存。

到了汉唐时代，上巳节被固定在了阴历三月三日这一天。在这个时代，包办婚姻已经成了婚姻的基本模式，男女充分的自由恋爱已不可能。人们虽然仍然十分重视过上巳节，但是，这一节日的内容已经以春游、赏花为主，到了三月三日，男女老幼一起出动，到城郊风景美丽、春花繁开的地方游玩，称为“游春”。

这一天，是女性们走出家门，到大自然中尽情玩乐的一天。同时，古老习俗的生命力是顽强的，汉唐时代的上巳节，还多少保留了古代风尚的余绪，因此，在这一天，异性的交往可以非常随便，不相识的男女往往会借机搭话，彼此调情，乃至在两相爱悦的情况下发生一段短暂的露水情缘。因此，对于女性来说，这是自由的一天，快乐的一天，在这一天，少年们会变得格外热情、浪漫、大胆，而女性也会变得异常的主动和开放；在这一天，男性可以尽情地追逐女性，而女性也可以以游戏的态度与男性交往。

李白的《陌上美人》一诗，就描写了陌生男女在游春中大胆交往的情景：

“骏马骄行踏落花，垂鞭直指五云车。美人一笑褰珠箔，遥指红楼是妾家。”

一位少年骑着骏马游春，看到贵妇乘坐的华美车辆，就径直奔了过去。这位少年一定十分可爱，打动了那车中美人的心，于是，美人很大方地一笑掀起了车帘，指着远处的一座华宅说，那里就是我的家。这首诗妙就妙在把美人的态度写得十分暧昧。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是抬出自己的高贵地位，吓一吓这陌生少年，自己寻个开心？还是如同《昆仑奴》中的红绡一般，在主动暗示这少年去那豪宅与她偷会？作者没有说明，任由读者去猜。

南朝诗人庾信在《结客少年场》一诗中，对少男少女在春游中由相遇到相识的过程，表现得甚至更为生动微妙，活泼大胆：

“结客少年场，春风满路香。歌撩李都尉，果掷潘河阳。隔花遥劝酒，就水更移床。今年喜夫婿，新拜羽林郎。定知刘碧玉，偷嫁汝南王。”

豪侠少年策马轻驰在春天当中，一路上，他鲜明的衣香随风四播，兀的撩人心绪。这么香喷喷的人儿还有条好嗓子，歌声婉转悠扬，再看他的形象，更是俊美可人，怎能不引起异性的注意？小伙子在郊野一处花光烂漫的地方驻了马，手把佳酿，坐对春景。恰好有一位不相识的女性也看中了这处风景，在附近停下香车，摆酒赏花。不知有心还是无意，总之，双方选择的宴饮地点彼此离得不远。渐渐的，大家开始找机会互相搭话，第一步，是“隔花遥劝酒”，隔着花丛彼此遥相祝酒，祝对方玩得高兴。等慢慢熟起来了，便“就水更移床”，借口说是要往水边上坐，趁机把各自的坐具移到了一起。很快，双方的言语就转到情感方面了。女方用的是欲擒故纵法，说：“我今年有件喜事，我丈夫最近提升为羽林郎啦！”听说对方已婚，而且丈夫很有地位，男孩不但没有退缩，反而更加被挑起了热情，借着酒劲，竟然大胆地逗女方说：“你和你那丈夫当年也一定是先偷偷相爱，然后才嫁给他的！”

与李白的诗篇一样，这首诗故意在热辣辣的关节处忽然打住了，接下去的情节，由读者自己去联想。文学作品的表达总是含蓄的，但是，从文献中关于汉唐社会风尚的记载来看，在类似的情况下，男女双方往往不会仅止于言语逗笑，经常会发展到很实质性的阶段。由此可见，古代女性的生活中也会有一年一度的狂欢节，这就是上巳游春活动。在这一狂欢中，她们得以暂时摆脱沉重的道德梏桎，从而享受生命之美丽。

醉翁入梦

图文来自《草间情话》鱼山绘著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19年4月第一版

醉卧云裳处，梦入窝牛亭。

窥小乃觉大，大见小山林。

杯泉洗风草，醉人醒不来。

今日梦痴迷，与仙上瑶台。

笼翠交膝语，注流撞石怀。

一梦花开落，诗酒酬雨来。

醉翁入梦｜鱼山文

早些年我们一起出门旅行，曾到过一片辽阔的草甸，

那里的一切都醉醺醺的，

走进去的人都变得摇摇晃晃，

到处散落着酒壶，花草流溢着酒香，

就连溪流里的水都有着奇异的酒味。

那里住着一个醉翁，从来不说话，

身体软绵绵的，眼神迷离，好像半睡半醒。

他每天都抱着酒壶，

壶里浓郁的酒香有一种魔力令人无法抵挡。

我们常在他醉倒睡熟的时候

去偷他壶里的酒喝，

有时会在水泮遇见，

你就让我划着空壶靠过去，

看看是否还剩有福根。

有时会在花下遇见，

我就攀枝上壶，悬花桶打酒给你解馋。

我们躲在他的书里比酒赛胆子，

我们捂住他的壶嘴不让他随意把美酒空淌。

后来我们要去别的地方，

离开的一路都还在欢饮醉翁那偷来美酿。

如今每感体寒，

你就会和我念叨，

何时让我再陪你回到那片用美酒浇灌出来的草乡。

《草间情话》
鱼山绘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19年4月
《草间情话》的十八个系列以四季排列，表现一年中天地物候的转变，其实也是作者一年从头画到尾，所见的自然景物。鱼山采用了国画册页的形式描绘现代人的生活状态，哪怕只有一男一女，这样的生活也有爱有趣，清新脱俗。书中的四时变化和“草间”世界的飞禽走兽，尤其体现出他作为一位中国园林建筑师的洞察力，让人会心一笑的那些细节都源自他对天地万物、季节变换的敏锐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