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手翻一翻杂志,不要太紧张。略过这个越来越有名的封面,特别留意 Anna Wintour 在本期杂志上书写的卷首,看看有什么信息在我们意料之外。
实际上是:没有。仅仅需要再次确认疫情影响了所有行业的正常运转,就能(自然而然地)想象出:许多时尚杂志很难完成正常拍摄。然而,为了使杂志如期出版,所有相关的创意工作者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找到适合的图片并写下深情的文字……
卷首提到出刊“一个月前” VOGUE 在欧洲的时装周之行,事实上疫情在那个时候已在意大利发生,危机在各地蔓延,回到纽约,编辑们仅有不到一周的时间彻底调整出刊策略。
封面已经来不及拍摄,于是美版 VOGUE 破天荒地采用了一张玫瑰照片作为封面。这支红玫瑰来自与杂志长期合作的摄影大师 Irving Penn 于 1970 年拍摄的作品(首次刊出)。
“当很多习以为常的东西被这个严峻的时刻连根拔起,生命力串联起了过去和未来之间的路径。”
新的策略是不是凑效了?翻开这本仅有 120 多页的六/七月合刊:时装大片,取消了;广告……它们还在。然而专题却环环相扣。女医护人员们的肖像和口述,被提到了杂志最靠前的位置,是整期杂志的首个专题。
紧接着,编辑找来身处各地的明星、设计师、艺术家、创意人士们,分享自己当下的状态和想法——文字篇幅相当于他们在 Instagram 的自拍下发表的那些。没有了假惺惺的独家专访,反而提高了这一期杂志的可读性。
不必抱怨,你会看到名利场当中那些光芒万丈的人,终于能够为自己掌镜,呈现出真实的生活场景。Annie Leibovitz,我们这个时代最具影响力的(甚至是报酬最高的)女摄影师,穿着睡衣,站在洗衣房中做家务——而不是《安妮在工作(Annie Leibovitz at Work)》这本书记录下的各式各样严酷的环境。(倒不一定,洗衣房也可能是严酷的。)
与此同时,你可能从最开始就留意到了,本期杂志中有相当数量的照片都是用手机拍摄的。包括前置摄像头拍出来的那些。
例如,“受困”在“赤贫风格”大宅中的卡戴珊和自己的孩子完成了三张自拍。这三张照片占据了巨大的版面,像素却糟糕极了——众所周知他们拥有步入式冰箱,为什么不为自己购置更好的手机?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作为一本拥有 128 年历史的杂志,正如首席创意总监 Raul Martinez 所说,
“Vogue has always understood and responded to the times.” 
当期卷首特别指出,这不是 VOGUE ——不止作为印刷的或是电子版的杂志,还是一家权威时尚机构——第一次作出“回应”。刊登 Lee Miller 那震惊世人的战地照片(Lee Miller 曾被任命为 VOGUE 驻伦敦战地记者和摄影师,以镜头记录二战期间的欧洲。她是当时唯一身在前线的女摄影师,她的作品记录了诺曼底登陆到达豪集中营和布痕瓦尔德集中营最后解放的情况)到推动时尚行业在抗击艾滋病运动中发挥作用、9/11 后制作相关选题疗愈“这个国家的人们”……(另据纽约时报报道,2001年,当世贸大厦遭受恐怖袭击之时,纽约时装周正要开始当天的日程,很多秀都取消了,此后 VOGUE 联合 Carolina Herrera 为部分年轻设计师和品牌提供了后续继办秀的场地。)
Anna Wintour 也从不掩饰自己和杂志在政治及社会话题当中的影响力,这一点也帮助美国版 VOGUE 掌握了某种秘诀:对于 VOGUE 这样具备全球影响力的时尚媒体,引领服饰和生活方式的潮流,才让杂志有了立足之地,而对时代“做出回应”,毫无疑问是更具价值的“时尚”。
对大部分时尚杂志来说,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它们已经(也有可能是被迫)去尝试了。
意大利版 VOGUE 四月刊是一个空白的封面。
无论杂志主编 Emanuele Farneti如何解释它的立意,(“The white cover is a mark of respect, a blank page to be filled with imagination and creativeness. And it's a tribute to the white coats of the doctors and nurses who are saving lives.” )我必须指出:这并不惊艳。不过仔细看,封面上的“VOGUE ”标志其实是用白纸剪的。所以你不能批评他们“什么都没干”,甚至可以解释为:我们顺便也向意大利的手工艺者致敬一下。
六月这一期杂志显示出了超越过往的诚意,这是“专门献给儿童”的一期刊物,主题为 Our New World,“我们的新世界”。
封面选用了8位两岁到十岁间小艺术家的作品,每个人都选取了香奈儿 Métiers d’art 2019/20 collection 中的一个秀场造型来作画。Emanuele Farneti (他真是个巧舌如簧、诡计多端的编辑 in a good way)引用了毕加索的一句话来评价这些作品:“我花了四年的时间学会了像拉斐尔一样作画,但我花了一辈子才学会了像孩子一样作画。”
你可能会猜测,原本出现在封面上的应该是身穿香奈儿的真人模特,但是在意大利全国抗疫的情况下,杂志团队用这样一个温暖的创意,成功化解了出版危机。
近年来备受推崇的葡萄牙版 VOGUE,在四月份的双封面策划中突出了“Fear will not stop us”(恐惧不会让我们停下来)的概念。
两个封面分别呈现的画面是,两位模特戴上口罩接吻、以及一位模特的脸被来自室外的光照亮。封面的大标题是 FREEDOM ON HOLD,“自由在望”……
葡萄牙版五/六月合刊的限量版封面,则没有人物出现。他们让成群的燕子变成了这个红色封面的主体:(杂志的官方 Instagram 账号说葡萄牙人将其视作象征)燕子不只是春天的信使,在许多文化中,它象征着回归和复活。

阿拉伯版 VOGUE 决定让口罩成为封面的主角:为创刊三年来的封面人物 PS 上了口罩。目的是响应 #STAYHOME 的号召,让读者意识到所有人都应该采取措施,例如戴上口罩和手套以保护自己,也保护周围的人。
像英国版 VOGUE 七月刊这样的封面,又在提醒读者:时尚杂志不能仅仅讨论某个娱乐明星或是某个拍摄创意,而是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告诉读者此时此刻是谁在保卫人们的日常生活。
这套封面选用了摄影师 Jamie Hawkesworth (他的才能将在未来十年大放异彩)为三位疫情期间坚守各自岗位的女性拍摄的肖像。她们是伦敦城铁驾驶员 Narguis Horsford,东伦敦社区助产士 Rachel Millar,和在国王十字街工作的超市助理 Anisa Omar。
疫情正盛时,面对可能被感染的危险,这些女性穿上了自己的制服——比任何当季时装都要可靠——坚持为顾客提供服务。
以及荷兰版封面。当期杂志是在荷兰封国后的几周内制作的,付出的代价包括了:不计其数的视频电话和短信。
虽然我已经尽力提醒自己:此时我们谈论的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但在进行封面收集的过程中,我连续打了好几个呵欠。突如其来的疫情让一些封面“创意”像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它们令人感到辛酸、疲惫,却必须展现出充分的理解。
我亲眼所见,年初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受限于航运和隔离政策,任何外景和影棚拍摄都无法完成,同时许多服装品牌的样衣也很难顺利运进国内。听说有服装品牌排除万难给模特寄衣服样品,并请模特自己在家完成造型和拍摄。当时觉得是个玩笑,后来确信这是真的——几乎是唯一的办法。
紧接着,插画师们仿佛天神下凡,拯救了一个又一个没有真人出现的封面。再后来,随着情况好转,影棚重新开放,外景拍摄也逐渐成为可能……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时尚杂志(包括它们在社交网络中的尝试)在这段时间集中呈现出了某种生命力。我把这种生命力理解为,时尚杂志们在过去十年间和互联网缠斗时习得的某种自愈能力。在大部分人看来,时尚媒体仍然在苟延残喘,却很难想象,它们比其他行业更快地获得了应对时代危机的技巧,那就是“understand and respond to the times”。
每当重大社会事件发生,新闻类杂志有更多的机会针对时事做出创意应对,的确,我们也对许多新闻和社会类杂志的封面津津乐道,由衷地表达赞叹。反观时尚杂志,即便这个行业已经快“走到尽头”,多数人还是无法扭转这样的偏见——时尚杂志只是拍拍明星和好看的衣服。
必须说明,时尚杂志并不是在 2020 年的危急关头才变得紧跟时事的,也并非只有 VOGUE 这样做了。上文提到全球各个版本的 VOGUE,只是让这样的能力得到了集中闪现,或许预示着此后,一种新的、被证实可行的封面趋势
疫情加速了传统杂志的消亡,可以看到的是,媒体公司大量裁员,甚至直接宣布停刊。消失的不仅是承载内容的媒介,也意味着作家、插画师、摄影师们,失去了展示作品的平台,令人遗憾。
至少我们看到了,那些仍然工作中的人,特别是创意工作者,他们快速反应、发挥创意——虽然并不总是惊艳的,但是——当行业被卷入剧变的现实,一些时尚杂志并非止步不前。和那些臃肿、落后、追求安全而不是突破的同行相比,它们没有自绝于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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