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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芍药季。
有人要说了，也是牡丹的季节啊！
是是是，在大众印象中牡丹总是更能拥有姓名，毕竟“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是“人间富贵花”没错了。但，芍药又有什么错呢？刘禹锡说它“妖无格”的时候，大概没料到几百年后，它也名动汴京，是个响当当的北宋预言家。
那一年，朱颜玉颈金腰带，簪花上头成宰相。
没错，那个名为“金带围”的芍药，就是这么令人上头，谁戴谁升官。不管你信不信，可以考证的当事人，就有四个：韩琦、王安石、王珪、陈升之。
说是北宋庆历五年的时候，韩琦在扬州任太守，官署园子里有种名叫“金带围”的芍药，一枝四岔，每盆都开了一朵花，在层叠的紫红花瓣中间，缀着一圈金黄色的蕊，像是个金色腰带束起了层朱，因此也叫“金缠腰”。
单这模样，这名字，一下子贵气就出来了，更别说当时有人传言，此花一开，城中就要出宰相。这么了不得的花，怎么能让它藉藉无名，独自美丽？韩琦就拉了当时同在扬州的王珪和王安石一起瞧个稀罕。后来发现四朵花三缺一不太像话，就又找了陈升之。这下正好，一人一朵，剪了插在头上，就欢欢喜喜地推杯换盏，搞起了四人聚会。
其实也不是大人们少见多怪，只是那个时候，芍药多为入药所用，具有观赏性的品种十分稀有，更别说这种和宋朝宰相紫衣金带朝服配色高度复刻的花色了。据说，这个品种的出现本身就十分偶然，宋朝以来仅有6次，用现在的话来讲，是一种偶发的品种变异。
至于为啥他们要把花戴头上？那我们今人也不必少见多怪，男子簪花的雅好从南北朝就开始了。王维在诗里很自然地讲了“遍插茱萸少一人”，说的就是簪头花。到了宋朝就更是时尚icon了，全民簪花，时髦到《水浒传》里那些绿林好汉都不会落下。那年头，谁家男儿没花戴，都不好意思出门，不喜欢皇帝赐头花，还要被御史弹劾，真是找谁说理去。
所以，碰到这么有祥瑞之相的芍药，采了簪花简直是理所当然。不过，当年四人是否把传言当真，想亲身验证，还是以此为由头攒个风雅局，已经无法求证，但历史告诉我们，这四个人在随后的三十年，都先后做了宰相，你说巧不巧。
扬州的“金带围”芍药由此名声大振，“四相簪花”的故事被搞先锋科学的沈括记录到《梦溪笔谈·补笔谈》中。因为太有传奇色彩，后来又被“扬州八怪”之一的黄慎作为主题画了一幅《四相簪花图》调轴和一幅《金带围图》扇面。
▲清代黄慎 《韩魏公簪金带围图》及《金带围图》扇面
从此，“扬州芍药冠天下”也是意料之中了，谁还能小瞧一枝小小的芍药？它是一朵花吗？！它是北宋预言家啊，落谁头上，谁就是未来的宰相。真是令人感到失敬，以前只知道扬州最负盛名的是琼花，隋炀帝为了它下血本修运河的事让人印象太深刻，以至于对扬州的印象总是止于隋唐，止于琼花。
直到在瘦西湖偶然邂逅仿宋风格的“簪花亭”，才收获了这么一桩奇闻，也才知道原来瘦西湖是由隋唐、五代、宋元明清多个朝代城濠连缀而成的景观。整个景区内，有多处宋代风格建筑，充分再现宋朝这个古代审美巅峰选手的风采。
这个簪花亭的整体造型，就是中规中矩的北宋六角形建筑风格，重檐攒尖顶，相比唐朝的雄伟大气，更显轻柔纤巧。当然，这不是真正的重点，亭外的韩琦、王安石、王珪和陈升之的四人铜像才是此处景观的绝对主角。
铜像中站着的，就是扬州太守韩琦（时年38岁），左手拈着“金带围”芍药，右手竖起食指，很有演讲的感觉。说起来，韩琦初次被罢黜，前往扬州前，曾答应仁宗：扬州景色美得不行，写信描述不了，等我回来亲口跟您说。只是，彼时那个情境，听他侃侃而谈的，还只是陈升之、王珪、以及写了很多让我们朗读并背诵全文作品的王安石。
四个还未真正施展抱负的明日之星，未曾察觉簪花之后，命运的齿轮已经悄然转动，还依然痛快享受着身在扬州的惬意与畅怀。毕竟，宋朝士大夫可太喜欢各种“赏花会”了，这是上层社会一种十分紧要的social方式。
整个宋朝的主旋律，从开国就是重文轻武，知识分子逐渐走到权力上游，随之而来的文人风雅之事，“赏花游园”、“点茶斗茶”、“合香打篆”都成为日常社交活动，维系着各方人情与声望。
如此看来，那扬州就是天选之城了，天高皇帝远，景色风物又是一流，琼花芍药随你看。
大运河推动扬州空前繁荣，在唐朝又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几百年下来积累了巨额财富，胡商遍地，文脉交融，美食文化也极大扩展，把精巧雅致发挥到极点的各种淮扬菜，闲适的扬州早茶，这些都得是人心足够安闲，物质条件足够富庶，才有这种功夫去在吃喝上花心思琢磨。
不夸张地说，扬州就是享受生活一等一的天花板，文人才子士大夫哪能不爱？烟花三月不下个扬州，简直是辜负春光。不知道簪花四人后来当了宰相是否开心，但是彼时在扬州赏花聚会，言笑晏晏，心里必然是开心的。
他们曾经满怀失意惆怅而来，却被这座城还以治愈开怀。他们在扬州慢下来，短暂地逃脱庆历风起云涌的政治旋涡，用最洒脱的方式完成人生的一次蛰伏，或许内心里，是同后来人苏轼一样骄傲的，“试问江南诸伴侣，谁似我，醉扬州”。
扬州之美，被太多人盖章认证，上至皇帝高官，下至平民书生，有人把“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作为人生终极理想，都不显得夸张了。虽然随着北宋末年的战乱，扬州之盛在战火中倾覆凋敝，但这不影响在现代的我们，依然拥有这座城，拥有春花美景，拥有这段故事。
离开簪花亭的路，是走在丛丛芍药之间的，也许小小芍药未必想成为什么北宋预言家，但它向世人昭示了扬州这座城的美，才能吸引懂生活懂人生的达人，不远万里羁旅于此，留下让后人牵挂向往的诗句与传说。
所以，春之芍药开好了，要去哪里看呢？
当然是扬州啊！
图片来源
 网络 / 瘦西湖公众号 
（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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