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永高/
韩瑞雪/
我叫刘永高,四川人,17岁时南下广东打工。由于文化水平低,我什么活儿都干,卖花、搬家、卖鱼,还当过流水线工人。
2000年一次偶然的机会,朋友介绍我去当了房产中介,那时房子好卖,入行两年我就挣到了100万,职位也一路高升。此后我开始炒房,低买高卖,最疯狂的时候名下房产多达18套。
在我最踌躇满志的时候,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我几乎在一夜之间破产,房子全部断供,变卖所有资产仍负债300多万。跌入谷底后,我曾一度想寻死,为了家人还是振作起来,最终靠炒房再次翻身。
经历风浪之后,我拜入佛门成为一名信徒,虽然依旧从事房地产行业,但已不劝任何人炒房,对市场充满敬畏。
这是我的近照,我今年整40岁,来深圳已经23年。
我的前半生可以说是一波三折,起起落落。1981年,我出生在四川乐山的一个偏远山村,妈妈是裁缝、爸爸是农民,家里虽然只有我和姐姐两个孩子,但父亲下面有六七个弟妹需要他拉扯,家里日子一直都不宽裕。
从小我和姐姐就在母亲脚踩缝纫机的嗒嗒声中写作业、看书。记忆中,母亲总是佝偻着身子帮人缝制衣裳,尤其是过年的时候,经常忙得整夜不合眼。
耳闻目染下,小学时我已经学会了打边、缝合的手艺,梦想着将来做个和妈妈一样厉害的裁缝。
1987年,父母带6岁的我去县城走亲戚。我们家条件一般,但不缺衣服穿。
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奈何家里觉得上高中花销太大,念完初中后我便结束了学业,专心和妈妈学习缝纫手艺。老师觉得可惜,曾专程来我家劝学,进门之后发现我们一大家子人还在等米下锅,几个叔叔也都打着光棍,没钱给我念书,老师见状只能悻悻地离开。
这位老师从小带我,知道我聪明勤快,不久后把他的侄女介绍给了我。十六岁的年纪,我们就在家长的同意下谈起了恋爱。
一年后,我们两家的大人一起凑了2000元,资助我和女朋友在镇上开了一家裁缝铺。
1997年,我和女朋友在裁缝铺前,手艺是从我妈那里学来的。
因为我手艺好,喜欢琢磨,能照着电视机把新闻联播主持人的衣裳做出来,十里八乡的人都来找我做衣服。做一件十几块,生意好的时候一个月能有三四百的收入。在那个年代,每月能挣这么多已经让我觉得不可想象,心里非常满足。
1998年春节,在广东打工的表姐跟我她说在制衣厂上班,只做锁边就能有每月300多元的工资,而且广东气候好,还有好吃的肠粉和牛肉丸。她们下班之后会去夜市、去公园。
我听得很心动,央求她带我和女朋友也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过完年,我和女朋友就揣着1300块钱坐上了南下的大巴车。
从乐山到广州,车开了整整两天两夜,路过贵州的村庄,我看见了穿民族服饰的老人;路过湖南,我看见了成片的水田;一路上窗外的风景不停变换,到广东又看到宽阔无比的大江。
一路上的见识让我激情澎湃,原来外面的世界这么广阔。我紧紧拉着女朋友的手,告诉她我一定会在广东闯出一片天地,给她幸福的生活!
17岁的年纪,我和女朋友告别家乡来到广东。
当进了表姐所在的制衣厂后,我一下子傻了眼:黑压压的厂房里全是人,机器在不停地轰鸣,我们在闷热异常的车间里像机器人一样做活,稍有停顿便会遭来流水线上级的责骂。老板怕我们偷跑,工作时会把门从外面锁起来,一些本地工人还喜欢欺负外地人。
进厂两个多月后,我和一个小伙因为琐事起了冲突,他们许多老乡聚在一起,扬言要打我。我害怕被报复,连工资都没拿,连夜和女朋友跑了出来。我灰头土脸,对女朋友满是愧疚。
但已经出来了,说什么也不能就这样狼狈地回老家。于是我决定去深圳看一看,实在找不到工作再回家。
来到深圳后,我们俩又找了家制衣厂去做工。但因为女朋友没通过样板衣考核,我放心不下她,也一道辞了职。不久后我们在花卉市场里谋到一份浇花的工作,一个月150元。一位好心的老伯见我勤快,把他的一辆旧三轮车送给我,于是浇花之余我也开始卖花。
我每天早上蹬着三轮车去香蜜湖进货,顶着太阳汗流浃背地骑十几公里到南山去卖。脚踏板烂了,换一副需要8块钱,我都舍不得,就那么光棍子蹬。
几个月的时间我一双皮鞋左右磨了两个大窟窿。下雨的时候雨水从头上顺着脖子流进了身子,再从鞋子上的破洞里流出来。
我卖花,女朋友卖金鱼,我们俩从不乱花钱,理发都是拿修剪花草的大剪子自己动手。每挣到一百块就存进银行,觉得生活充满了奔头。
1999年春节,我和女朋友在深圳吃麦当劳过年,店家给免费拍了张纪念照。
后来,这份自我满足很快被打破。有天我在街上碰到了一位和我同龄、之前在当保安的朋友。他整个人西装革履,询问原因才知道他当上了房产中介,上个月的工资竟然拿了7600元!
没多久他就买了一套价值19万的房子,足足85平米,还轻描淡写地和我说这一套是给父母住的,自己打算再买一套。
我震惊极了,房地产是什么我一无所知,但我知道它一定能让人翻身,赶紧拜托他带带我。但朋友跟我说,地产公司一般要求大专学历、会用电脑打字、会粤语,我哪一项都不够格。
几个月后,朋友所在的中介门店扩张,我百般乞求终于得到了一次面试机会。面试前一天,我狠心花90元买了一身二手西装,还花三块钱把我杂草一样的头发修得清爽。
我对经理讲了自己来深圳之后的种种遭遇,他被我的真诚打动,同意让我试试看。
我(左一)和同事们在门店工作的照片, 最开始没有电脑,后来每人配了一台。
我们门店人比较少,其他几位都大我十几岁。他们或许是怕我会挤占佣金,或许是嫌弃我没有真才实学,基本没有人愿意带我,入职后我只能傻愣愣地站在门外,问过往行人要不要买房。
一个四川老乡就是这么被我逮到的,我跟她简单聊了聊,引到店里交给来其他同事,600块的租金有我一半业绩。意识到站在门口也能有生意,我瞄准了这一条道,雷打不动地守在门口。
深圳夏天奇热,暴晒之下几次我差点中暑,浑身湿黏,内裤都被汗浸湿。我生怕错过一个客人,连上厕所都要留一条门缝看有没有人在门口徘徊。
我工作时就这样每天站在门外接待客户。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在第二个月的时候成交了四单来买房的上门客,拿到了6000多元佣金。发工资的那天是我来深圳之后最开心的一天,我难得大方了一次,买了半只烧鸡、两瓶啤酒,和女朋友在窝棚顶上大吃大喝。
其实佣金原本可以拿得更多,碍于我没文化,签合同都得同事帮忙,所以他们也分走了一半佣金。我觉得很不公平,但又没办法,于是抓紧报了打字班,用两个晚上背会了所有五笔字根。
我还照着录音机一句一句学粤语,大声和小卖铺的人对话,还把合同规范订在床头每天看,直至倒背如流。一个月后,我终于成了一名能独立完成所有流程的合格中介。
当时流行在报纸上卖房,地产公司会买一些版面,业务做得好就能去报纸上打广告。大部分中介在报纸上挂的都是二三十万的住宅。我不知怎么想的,把刚登记过来的一栋230多万的别墅也了报。
当时报纸上刊登的房地产广告,价格都是小几十万一套,现在已经翻了很多倍。
我原本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一个礼拜后真有人打电话来问。起初我以为对方是骗子,直接挂过了电话。过几个钟头对方又打来问,我才意识到原来真遇到了有钱人。
买家来自上海,她第一次看房时开着100多万的白色凌志轿车,拉着我进入别墅区。那里有很多老外,院子安静又雅致,装潢非常高级,给了我极大的震撼。
半个月时间,我先后带客户看了三次,最后爽快成交。那一单就让我拿到了5万佣金!彼时我才刚刚入行9个月。
第二天给父亲打电话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时,他以为我在深圳做什么违法的事,一直嘱咐我要走正道。父亲想不到的是,我走的确实是正道,而且走得特别顺。
我们公司在随后的一年里迅速扩张,我很快就升为门店经理、半年后又升为区域经理。
我成了中层管理后,公司有什么活动都坐前排。
2005年,有同行公司把我挖去做了中层管理。接触到一些高管后,我发现他们都在投机房产,倒买倒卖,我发现之后猛然开窍:辛苦卖房才能赚多少佣金费?和他们手里房子的差价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深圳的很多业主和买主都是香港人,对内地消息不灵通,中介完全可以利用信息差转手房源吃差价。一个市值20万的房子可能会被中介忽悠成15万出手,中介暗中接手之后再以市场价卖掉。
这个套路逐渐成为行业公开的秘密,越来越多的高管带头参与此事。见来钱这么快,我也忍不住加入了倒卖房源的大军。
2004年是我人生最关键的一年,那一年女朋友满22周岁,我和她回老家领证正式结婚,也在深圳买了人生第一套房。搬进去的那天,我们两个人抱着彼此泪流满面,觉得生活真正有了着落。
更重要的是,以第一套房子为起点,我正式开启了我的炒房生涯。
我们醉心于工作赚钱,领完证连结婚仪式都没办就匆匆赶回深圳。
当时借贷政策非常宽松,有的银行甚至不需要审核什么资质就能放款。我利用市场一线的信息优势,把看好的房源全部用杠杆压在自己名下,不断低买高卖,卖从中赚差价。
最疯狂的时候,我上午刚签一个买房合同,下午就去签另一个卖房合同。就这么一直买、深圳房价也一直涨,我手里的财富越滚越多。
到2007年时,我名下已经有18套房产,大部分都买在深圳的南山区和宝安区,地图摆出来一看,整个深圳西有好多我标出来的红点,那都是我的房产,全部售出至少能赚700万收益。
那年我26岁,职位升至公司业务部副总经理,社会地位和财富都已到了旁人不可企及的程度。
或许是小时候太穷,一下子拥有巨量财富之后,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打理,于是开始报复性地消费来弥补以前的亏欠——我和老婆两个人疯狂买名牌,把一条街的饭店从头吃到尾;下属有难事来借十万八万,我欠条都不打;回老家后还大摆宴席,给村里修水坝......
我的体重从入行前的一百零几斤飙升到180斤,看起来大腹便便,倒也有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乡亲们吹捧我出人头地,同行们赞叹我年轻有为,客户们夸我慧眼独具。
唯独老婆觉得我失去了原本的朴实,担心我们哪一天会从高处跌落。我笑她不懂市场,身边所有人都在买房,房价永远不可能跌!
2008年初,金融风暴来临前的我春光满面。
就在我沉浸在以后会越来越发达的幻想中时,晴天霹雳很快到来。2008年春节后,深圳因为世界金融危机接到大量制造业退单,进而出现了务工人员回乡潮。
一个多月后,房地产市场也有了反应,我18套房子的租客突然好些都来退租,等我意识到风险想要抛售时,房价已经迅速大跌,有的甚至直接腰斩。
之后,更震惊的消息传来。我们公司的老板竟然卷款跑路了,公司破产!几千名员工一下子没了饭碗。一切发生得太快,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下岗了。
但18套房子的按揭还在继续,银行的催款单像雪片一样飞来。我没有收入,已经没钱还债,不得不降价出售几处房源,希望存留现金流供其他房贷。
这是其中10套,写了我太太的名字。
没想到一降再降还是没有人买,我最后亏了整整70万才出手一套。其他房子还在继续吸我的血,我甚至想不要钱把房子送人,只求对方帮我还贷,即便如此都没人要。
远在老家的父母都收到了一张又一张寄给我的法院传票。无奈之下,房子只能被银行收回拍卖。
我一无所有,没了所有的房子,还倒欠银行300多万。家里孩子刚出生,我连奶粉都买不起,整夜整夜地失眠。曾经的那些繁华、名利就像过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反复出现。
有段时间我很颓废,头发、胡须都不打理,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神采。
在老同事聚会上,当年的小弟们听说我的遭遇都满是同情,他们以前都是我一手带起来的,如今反过来问需不需要帮忙,听得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临走时看大家都是开车只有我骑着自行车回家,心里更加难过。
路上好巧不巧还下起了雨,我在雨中一边骑车一边嚎啕大哭,不明白自己这么努力,为什么到头来却变成了这样?
深夜站在13楼的阳台上,我听到了楼下有个声音在召唤:跳下来吧,下来所有烦恼都没有了。极度的痛苦让我真的很崩溃,那一瞬间我真想一走了之。但就在那时,我听到屋里儿子的哭声,老婆还在哄他。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是个有家庭的人。老婆为我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月子里急得上火,累得快吐血还每天变着法子逗我开心。为了家人,我必须振作起来!
快到春节时我回了老家,这一次却门庭冷落,几乎无人问津,临走前我低头找大姨子借了3000块钱,想再次杀回深圳。我告诉自己,当年我只有240块钱就有那么多成就,这一次我一定能东山再起。
回深圳加入新公司后,曾是高管的我像所有新人一样参加军训。
为了拿高佣金还债,我不得不屈膝从底层业务员做起。当我加入一家中介公司时,才发现门店经理、总监都曾经是我的徒弟。但现实已经不允许我骄傲,我彻底放下了面子,一心只想赚钱。
为了开发更多客户,我每天在路上举着牌子问人要不要看房。可金融危机刚过,深圳楼市熄火,我的业绩一直都不见起色,新房交易也惨淡。
我坚持每天走上街头售房,可能是很多人被我的执着所打动,开始给我介绍一些高净值客户,得以让我收到大佣金还上欠款。
为了节约工作时间,我有时早饭都拿泡面凑合。
一两年之内,楼市回暖,我开始接待更多高端客户,包括不少家喻户晓的香港明星、中国富豪榜前十的社会精英以及一些神秘人物。我专门交易深圳的豪宅,看海的、望山的、独栋的、联排的。
见多了我才发现豪宅有豪宅的门道,选好了非常能增值,一年的涨幅就能超过我十年的工资。
我认真反思了自己之前翻盘的原因,认定问题出在对市场的盲目自信,出在不了解投资。于是我潜下心来每天泡在房地产论坛上,看别人的投资经验,其中不乏金融危机中比我更惨烈的投机者,也有完美躲过风险的大拿。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买房子还有现金流、政策流、市场流这么多门道。从此我一发不可收拾,工作之外的时间全部泡在家里研究。
但是打击犹在,债款缠身,我不敢轻举妄动。直到三年后债款全部还清,我才跃跃欲试。老婆非常反对,觉得我们好不容易能过安生日子了我又想赚快钱,她不惜以离婚来威胁我。可我当时已经着了魔,知道靠工资很难给一家人体面的生活,说什么也要搏一搏。
一旦看上某些高品质楼盘,我就想办法找人一起筹钱买进。
由于缺少本金,我只能和以前的投资客合伙买房,赚到钱之后两个人平分。我以前为人还算靠谱,不少人听我一言就把钱直接打了过来,靠着自己的智慧和别人的资本,我在楼市中也算小赚到一点钱。
2014年9月30日,我迎来了人生中的又一个转折点。那天楼市新政颁布,我当即阅读全文,仔细研究一个钟头,预感到中国楼市即将火热,我当天下午就调动所有资金购入了两套深圳湾的房产。
我还联系了几个核心客户,告诉他们政策大放水,让他们赶紧买房。这一次我十分笃定,加大杠杆,陆陆续续收入6套房产坐等收成。
这一等就是三年,2017年政策收紧前我预感到不妙,开始紧急割肉。降价5%、不要佣金,用一个月时间把手里的房产全部出手,终于回笼资金5000多万,不但顺利逃过一劫,还赚到了不少涨幅。
成功翻身的我,又穿起了西装打起了领结,出入高端场所。
这次炒房让我彻底翻身,带着老婆孩子从城中村搬进了豪宅林立的深圳湾,买了一套四百万的房子。儿子也就近入学,进了师资力量雄厚的名校。
这些年来,我买进卖出的房子零零总总算下来有40多套,经我手成交的房产更是超过1000套,我因此跌入过谷底,也因此身家倍涨。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我发现时代好像变了,周围人再提起中介,眼神里都是对这群“西装暴徒”的不屑一顾,觉得他们投机取巧、唯利是图。
加上公司总推一些高佣金没价值的盘,我无法再说服自己让这些对我百分百信任的客户买单,一度非常纠结,甚至怀疑起自己。
我每周上两节佛学课,周末有空就去附近寺庙、放生园走走。
内心苦闷之下,我经人介绍拜入佛门,开始清修以减轻痛苦。大师的一句话点破了我的业障,他说任何行业都有好人和坏人,我可以选择再做一个好人。
从那时起,我决心弥补之前为赚钱而损失掉的时光,我每日吃素、资助贫困儿童、开办公益讲座,也为年轻人免费咨询置业,以我的惨痛经验教他们少踩坑。
2019年,我的故事登上香港的《东方日报》。
如今仍有不少人渴望像我一样投资赚快钱,我却十分谨慎,告诉他们市场变幻莫测,需要储备足够多的实力才敢进入。我自己已经不被炒房的欲望束缚,安心讲课,完全过上了另一种地产人的生活。
今年是我从事地产行业的第21个年头,回望深圳打拼的岁月,那些开心、痛苦、失落、焦虑仿佛近在眼前。
在大时代的洪流下,我乘坐着房地产这艘大船跻身中产行列,说来实在幸运。唯有感恩时代、回报社会,我才会觉得余生有意义。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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