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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铭 | 文  关注秦朔朋友圈 ID:qspyq2015 ·
在过去几年里,“逃离北上广深”一直是一个热门短语。考研辅导名师兼知名段子手张雪峰搬离北京,再次把这个话题送上热搜。
从微博回复中推测,张雪峰搬离北京的重要原因是“小孩上学,没有北京户口,将来不能在本地高考,没办法!”“要么别生孩子,生了孩子如果还在北京常住,就必须考虑教育问题,如果要买海淀学区房,就算你有北京户口,学区房1500万。” 
“你可以不考研,但你不能不去听张雪峰的讲座。”在大学里,张雪峰的讲座几乎可以与明星演唱会媲美,场场爆满,甚至有学生带家长一起参加——“拿讲座当相声听”。作为一个全网粉丝过千万,粗略估计年收入过千万的考研名师,竟然也要“逃离北上广深”?
张雪峰犹且如此,更何况在北京打拼的那些“无名”的北漂呢?有人说,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早点逃离呢?
“逃离北上广深”,“逃”象征着狼狈、仓皇、失败。经过渲染,“逃离北上广深”,已经成了一个“在大城市混不下去的象征”。
其实非也。
北京为什么是北京
逢年过节,回归那个叫“家乡”的小县城的时候,别人总会有意无意问一句:在哪工作啊?
回答说:在北京呢。
对方总会用略带感叹的语气回一句:啊!在北京啊!
“北京”这两个字,在大部分普通人的概念里,似乎总是蕴含着不一样的含义。
汪峰在歌里说“当我走在这里的每一条街道,我的心似乎从来都不能平静。”李雪琴在吐槽大会把北京类比成吴亦凡。但说实话,我觉得这个类比其实不是很恰当,因为无论如何,提起吴亦凡我们也联想不到“雾霾”“堵车”“沙尘暴”和“地铁四号线”。
但北京确实拥有无可比拟的资源。
教育方面,全国共有112所“211”和39所“985”,共151所重点大学,北京分别有8所“985”和26所“211”,占全国的1/5。
如果学校分布不够直观的话,那我们来看一下2020年高考。
2020年,北京高考考生4.9万,清北两校本科招生累计约800人,所以,大概每1000个人中,就有16个人能够进入清华或北大。
河北2020年有115万考生,清北两校的计划招生名额为323人,也就是说,10000个河北考生中只有2个人能够进入清北。
如果比较录取率,北京孩子上清北的录取率约1.6%,河北孩子上清北的录取率为0.002%,相差……不太好算,大概800倍吧。
有人说,我们可以考人大啊!人大附中不乐意了——如果你们都考人大了,你让我们人大附中的孩子考哪?
人大附中的老师们教育孩子都说:如果你不好好学习,你将来只能考隔壁!
除了教育资源,北京还有全国最好的医疗资源。各省市的居民患了疑难杂症,如果有条件,都会选择最终来北京试一试。
我记得我读中学的时候脚上患了病毒性跖疣,在地方三甲用液氮治不好,就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北京空军总医院。
总之,虽然北京有永远能绕晕司机的西直门桥和让人窒息的雾霾,但北京给人留下印象最多的还是气势恢宏的博物院、灯红酒绿的三里屯、野性不羁的798、数不清的改变命运的故事。
选择,和没有选择的选择
与煽情文学中描述的不同,其实大部分北漂并没有那么高大的理想。
北漂那么多,其实就两种:
1、怀揣梦想的创业者。
2、普普通通的打工人。
创业者其实是少数,普通打工人才是北漂的底色。他们又可以大致分为两种:白领和农民工。
白领的学历通常在大学及以上。而农民工的学历通常在大学以下。
2010年的中央一号文件正式提出“新生代农民工”这个概念。全国总工会对新生代农民工的界定为:出生于20世纪80年代以后,年龄在16岁以上,在异地以非农就业为主的农业户籍人口。
为了解外来农民工就业生活和社会融入情况,国家统计局北京队在全市范围内开展了农民工市民化进程动态监测调查。2019年监测数据显示,当前新生代农民工已经成为农民工群体的主体,占比达到50.6%。
请注意,新生代农民工的受教育程度较老一代农民工要高。但具体而言,受教育程度在小学及以下的,占比2.2%,初高中分别为33.8%和28.8%,共计64.8%。大专及以上的比例是35.2%——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本科及以上学历,想来不会太多。
就业方面,外来农民工就业集中于劳动密集型行业,主要为居民服务、修理和其他服务业、建筑业、批发和零售业、制造业、住宿和餐饮业、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这六大行业吸纳新生代农民工的占比为78.5%。
薪资方面,月均收入为5850元,但月收入在5000元以下的占比为42.1%。
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近年来北京已经不再公布农民工数量,最新的数据来自2018年发布的《北京2017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数据显示,2017年全市农民工总量为72.4万人。考虑到近几年北京的农业户籍人口不断减少,农民工总量一直下降,保守推算,2019年的农民工数量还是在50万以上。
他们不仅是农民工,更是北漂。
他们“抛家舍业”“抛妻弃子”,留下家里白发苍苍的父母,告别嗷嗷待哺的婴儿,来到京上广深,从事劳动密集型工作,没有社保,所求无非一份相对务农来说更高的收入——他们从来没有奢望过融入京上广深,他们来北京和离开北京都是“蓄谋已久”,都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但这不叫“逃”。
可能,他们都不在我们日常谈论的“北漂”群体中。
我们日常语境下的北漂,更多的是有体面工作但拿不到户籍、买不起房的年轻人,大部分是白领。
这部分人,其实绝大部分是历年北京地区高校毕业后留京工作的学生。
北京市教委的数据显示,2019年,北京地区高校有11.98万本科生、7万硕士生和1.5万博士,大概60%的应届生会选择留京,其中40%可以找到工作。2014-2018年每年的毕业生数量逐年微增,但考虑到基数大,其实大致数量也差不多。
其中多少人能留下呢?
我们不说买得起房,只说能拿到户口就算留下。对大部分人来讲,在北京落户最靠谱,甚至唯一的方式就是:积分落户。
那么,积分落户难不难?
北京市人力资源社会保障局数据,2019年积分落户规模为6000人,由于存在同分情况,实际落户6007人。那么,2019年多少人申报积分落户呢?106403人。
就像李雪琴说的“对北京来说我连备胎都不是,为他奋斗,为他攒钱,为他付出青春,我走的时候对他说再见了,他说你谁呀?”
那如果按这个逻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们当初为什么要选择北漂呢?
户口和房子,十年前就已经是北漂的“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了,决定来北京前,谁又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呢?很多人可能没有查过具体数字,但大家其实都知道:留在北京,很难。户口、房子是永远翻不过去的两座大山。

其实就是试试,不留下
那些“逃离北上广深”的年轻人,大部分在来北上广深之前,就在心里预演过离开的那天。但当这天真的来临时,或多或少还是会有留恋和不舍。就像两个本来不爱的人,因为感动而选择在一起,分手的时候,还是会伤心流泪——道理是一样一样的。
根据脉脉数据研究院的数据显示,在“逃离北上广深”呼声比较高的2017年,从一线城市去往二线城市发展的人群中,主力军为25-29岁的年轻人,占到移居人数的45.9%;其次是20-24岁,占比22.0%;排在第三的年龄段是30-34岁,占比21.3%。
从一线城市“逃”到二线城市去发展的人才,其共性是:拥有5年以上的工作经历,通过在一线城市工作积累了能力,随后移居二线城市追求更好的生活,开启自己的第二人生。
杭州、苏州、成都、西安、郑州、武汉、南京这些城市,承接了大部分转移人口。当然,还有一部分人选择了回老家。
那如果早晚都要离开,为什么不早点离开?
前几年有个词叫“拼爹”,这几年大家也还用着。“拼爹”现象在越落后的地方,其实越明显。
北大社会学博士冯军旗在中部某农业县挂职两年,写了25万字的博士论文——《中县干部》。
因论文写作要求,“中县”是化名。这个位于中原腹地的农业县只是中国2000多个县中普通的一个,人口80余万,GDP排在省里所有县的40多位。
冯军旗在深入调研后发现,在这个副科级及以上干部仅有1000多人的农业县里,竟然存在着21个政治“大家族”和140个政治“小家族”。在这个庞大的“政治家族”网络中,一些秘而不宣的潜规则变得清晰可见。
有的官位“世袭”,或是几代人,或是亲属连续稳坐同一官位;有的裙带提拔,凡是副处级及以上领导干部的子女,至少拥有一个副科级以上职务;普遍的规则是“不落空”现象,干部子弟们的工作会随着单位盛衰而流动。更可怕的是,政治家族之间并不割裂,往往以联姻或者拜干亲的方式不断扩大,“几乎找不到一个孤立的家族”。
所以,如果我们毕业了不在北上广深摸爬滚打一圈积累经验,回二三线甚至小县城,拿什么跟别人拼呢?
北上广深的户籍和高房价,与二三线城市的“拼爹”暗涌,成为哈姆雷特式难题:选择前者,意味着经济与拼搏的压力;而选择后者,则意味着接受“先赋差距”的决定性作用——换言之,在自己家乡的中小城市打拼,可能底气反而更加不足。年轻人面临的“两难”。

学会与自己和解
“北京就像一个‘渣男’,你把最好的青春给了它,它却不肯给你一个家。”“北京挣钱北京花,一分别想带回家。”在北京生活过的人看到这两句调侃,可能都会露出辛酸但又会心的一笑,最后搞得哭不像哭,笑不像笑。
其实,很多人离开北京回了老家,但折腾一段时间,又选择了再次回来。
在老家的小县城,基本一个小时以内就可以到所有地方,晚上九点以后街上就没什么人了。那里没有看不完的展览、话剧和讲座,却多了以攀比为乐的亲戚同学。在他们眼里,27、28岁不结婚;不想考事业单位、公务员;结了婚不要孩子想丁克……这些行为都是异类。
离不离开、回不回去,其实是一场自己与自己的战争。留和走不停地交战,一边是风火雷电,把自己烧得遍体伤,一边是斧钺钩叉,将过去杀得片甲不留。这两种方式,烧得全是自己,疼的也是自己。
突然想起来一个超级老套的故事。
从前,齐国有一对很要好的朋友,一个叫管仲,另外一个叫鲍叔牙。年轻的时候,管仲家里很穷,又要奉养母亲,鲍叔牙知道了,就找管仲一起投资做生意。管仲没有钱,所以本钱几乎都是鲍叔牙的,可是,当赚了钱以后,管仲却拿的比鲍叔牙还多,鲍叔牙的朋友看了就说:“管仲怎么能这样呢?本钱拿的少,分钱的时候倒拿的多!”鲍叔牙却说:“不是这样的。管仲家里穷又要奉养母亲,所以才多拿一点。”
还有一次,管仲和鲍叔牙一起去打仗,每次进攻的时候,管仲都躲在最后面,大家就骂管仲说:“管仲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鲍叔牙马上替管仲说话:“你们误会管仲了,他不是怕死,他得留着他的命去照顾老母亲呀!”管仲听到之后说:“生我的是父母,了解我的人可是鲍叔牙呀!”
在生活中,我们可能没有这样的知音,所以我们只能自己做自己的鲍叔牙,学会与自己和解。
无论是走是留,都是人生的一种体验,不体验一下京上广深再对比一下家乡,我们怎么知道我们到底适合哪种生活呢? 

结语
随着社会发展,未来的城市模式必然是发展大城市群。人均资源的分布会越来越趋于均衡。所以,一二线城市的差距可能依然还在,但必然会缩小,中小城市的机会相对来说也会更多一些,我们的选择也会更多一些。
但就目前来讲,免不了还是要在去不去京上广深的题目上做出选择。无论你能不能留下,首先你要做出选择。
当代青年,如果最终选择了离开,离开是深思熟虑后为了兼顾所有,而不是不顾一切的败退溃逃。
所以,在这场与京上广深的战斗中,没有人在“逃”。哪怕你没车没房没户口,你也带走了回家乡东山再起的底气,带走了你心中的京上广深。
在这场与京上广深的战斗中,我们是唯一的战士,唯一的将军,唯一的选手,唯一的裁判,没有谁是谁的救世主,只有自己做自己的鲍叔牙。
  • 作者:贾铭,青年经济学者、自由撰稿人。研究领域为行为与实验经济学,关注政治经济学、国际关系、政商关系、博弈论。
「 图片 | 视觉中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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