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我曾经和苏伊士运河有过两次亲密接触，一次是在岸边偷偷地看，一次是从河上大方地走，感觉很不一样。

文｜袁越

我和苏伊士运河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发生在2011年，我奉命去埃及报道阿拉伯之春。去程我运气很好，坐在了飞机右侧靠窗的座位上，正好拍到了苏伊士运河的入口。

这张照片把我自己都惊呆了，于是我决定在采访之余去苏伊士运河走一遭。

5月26日这天，我乘坐长途汽车从开罗来到苏伊士城，然后叫了辆出租车开到位于苏伊士运河最南端的陶菲克港（Port Tawfiq）。旅游书上说，这里是看运河的最佳地点，谁知运河两岸都被铁丝网围了起来，一名身背冲锋枪的士兵正在巡逻，不许游客靠近。

我不死心，找到了一处豁口，然后趁他不注意偷偷溜了进去，发现运河西岸居然有一条马路，路两边种满了行道树，路边还有一排民房，每家屋前都放着几把椅子，显然这里的居民随时可以坐在自家院子里欣赏万吨巨轮从沙漠中穿过的奇景。记得我当时就想，这样的生活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埃及人民真幸福！

正想着，那名巡逻士兵发现了我，端着冲锋枪朝我跑来，用阿拉伯语喝令我离开。我刚要转身离开，突然看到一块草坪上有几个当地人正在野餐，此时正好有一艘货轮驶过，我觉得机会难得，便趁他还没走近，立刻掏出相机隔老远拍了几张照片。没想到那位士兵立刻冲过来把我拦住，坚持要我删掉照片，我不得已当着他面删了两张。所幸我当时拍了很多，相机里还保留了几张，质量虽然一般，但足以留作纪念。

那位士兵不会说英语，就把我带到哨所，一位军官用英语跟我解释了一番。原来，整段苏伊士运河都是特殊军管区，每天都有士兵巡逻，不但不允许游客乘船游览，甚至连岸上观光都被禁止。我对此非常不解，心想这不就是一条运河嘛，至于的吗？后来上网查资料，这才理解了埃及人为什么对这条运河如此重视。

原来，这条运河是埃及政府最重要的财政收入来源之一。平均每年都有大约1.9万艘货轮通过运河，每艘货轮平均缴纳25万美元税款，算下来这条运河每年都为埃及政府带来将近50亿美元的外汇收入。

习惯了大数目的中国人很可能对这区区50亿美元不以为然，其实对于像埃及这样没有石油，制造业又不算太发达的中东国家来说，这可是一笔巨款。当年苏伊士运河是埃及仅次于旅游业的第二大外汇来源，埃及政府近三分之一的外汇收入都来自往来货轮上缴的买路钱，而外汇对于埃及这个连灯泡都需要进口的国家来说简直是一种比粮食还要重要的资源。

10年后的今天，据说像下图这种超级货轮的通行费已经涨到了50万美元，埃及政府的外汇收入应该又增加了不少。

别看这么贵，但全球30%的远洋货轮都选择从这里过，因为比起绕道好望角，这条线路至少节约9天的时间，以及无数吨燃油，为全球节能减排做出了很大贡献。不过据说有些不太在乎时间（以及温室气体排放）的航运公司已经开始考虑不走苏伊士运河了，因为绕路的燃油费要比运河的买路钱便宜不少。

我和苏伊士运河的第二次亲密接触发生在2015年3月23日。那天晚上8点半左右，我乘坐的歌诗达大西洋号邮轮再次来到陶菲克港，在苏伊士运河的入口处定锚，等待埃及护航管理人员下达通行的指令。

那是一次环球航行，我们从上海出发，一路向西航行，花了86天的时间绕了地球一圈。为了躲避印度洋海盗，我们离开阿曼后没有走直线，而是一直贴着海岸线绕行，多花了一点时间。事实上，这也是一部分货轮不愿意走苏伊士运河的原因，他们宁可绕道好望角也不愿和印度洋海盗打交道。

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7点，拉开窗帘一看，大西洋号已经定锚在一个大湖的中间，等待进入下一段河道。苏伊士运河自南向北需要穿过4个湖泊，其中面积最大的名叫大苦湖（Great Bitter Lake）。船方告诉我，大西洋号此刻就停在大苦湖上，周围还有十几艘轮船和大西洋号一起等待。安静的湖水泛着绿光，周围是黄色的沙丘，湖面上有很多小渔船，埃及渔民们正在捕鱼，一派祥和的景象。要不是埃及军队的武装直升机时不时地从头顶呼啸而过，我真要以为这里是人间天堂了。

下午两点钟左右，大西洋号终于起锚了。人们纷纷涌上甲板，目送排在我们前面的一艘货轮在汽艇的导航下缓缓驶入河道。这条河道目测约有200米宽，河水同样泛着绿光，和周围的黄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河岸左侧有一条公路，偶尔有车通过。右侧则基本上是一片荒地，但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挖沙了。埃及政府投资90亿美元在运河东侧开凿一条72公里长的新运河，将通行能力增加一倍。多条河就等于多收一倍的买路钱，这投资太划算了。

整个下午我都在甲板上欣赏沿岸风光，感触颇深。这条运河如果建在中国，沿岸早就被开发成别墅区了，但埃及人似乎完全没有将其放在心上，我只看到零星的几幢房屋，其中大部分还都是临时兵营，很多路段都是沙漠，看着太浪费了。我猜一方面是因为埃及比较穷，房地产业很不景气。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因为埃及政府不允许建太多房屋，生怕恐怖分子借机搞破坏。

再给大家放一张大西洋号的全身照。这艘邮轮长292米，宽32米，排水量85619吨，在我看来绝对是个庞然大物。但是，前天在苏伊士运河上搁浅的长荣号货轮长400米，宽58.8米，载重量约22万吨，比大西洋号还要大上一圈。相比之下，苏伊士运河最窄处只有205米宽，像我们这种大船只能直行，稍微打个转就完蛋了，容错率非常低。

苏伊士运河全长193公里，河道内的航速是每小时15公里，所以光是航行的时间就需要11-12小时。再加上排队的时间，我们直到当天晚上夜幕降临之后才终于驶出了运河，进入了地中海。

回想起来，这条运河是我们那次环球之旅的第一个转折点。之前我们途径了越南、泰国、斯里兰卡、马尔代夫和阿曼，无论景色多么好，当地老百姓和城市细节都给人一种相对落后的感觉。但当我们的船进入地中海之后，虽然最先访问的是经济很不好的土耳其和希腊，感觉立刻就高级了许多，更不用说后来的意大利和西班牙了，这条运河的价值由此可见一斑。

既然说到运河，那就再简单说两句和苏伊士齐名的巴拿马运河吧。这条运河的过河过程比苏伊士运河要有意思多了，因为巴拿马运河的中段比海平面高很多，两头都要过3道船闸，升3次降3次，看着特别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