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2日,48岁的苏州阳澄湖大闸蟹店主魏静发了一条微博:

谢谢大家的关注,已被底价660万拍走。
魏女士的事情很多人都还记得。她花钱成了一位深圳房产博主的学员,手把手学习了怎么在深圳缴纳社保,怎么花费五万元假结婚拿到房票。然后她然后拿着70多万自有资金,加了10倍杠杆,买到前海时代一套一房一厅49平米的房子,总价728万。
她花了一万多元的会员费,成为一名深圳房东,她差点就干成了。
这场事关命运的豪赌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一个意外。去年6月,深圳规定取得红本的房子必须满6个月才能经营抵押贷。
对于魏女士来说这是天降横祸,她的杠杆来自小额贷款公司的借款,资金成本年化36%,而银行经营抵押贷的年化成本只有:
4.5%。
政策变化意味着要使用六个月高成本资金,因为一笔6万块钱的转贷费,魏女士的资金彻底枯竭了,房子被司法冻结拍卖。
最后以底价拍走这套房子,是那位深圳的房产博主。他似乎已经足够厚道了。但这个价格,比魏女士购买时的总价,还是低了68万元。
魏女士的故事向大家展示了什么叫金融创新,深圳人民是如何搞钱的,最后又是如何倒在了政策变化上。
现在她微博,会转发关于螃蟹的视频,说自己要戴花镜了,天冷的时候膝关节会有反应,但最常转发的,还是关于投资的内容。大概,她还是没有与自己和解。
1
几天前,深圳公布了辖内银行经营贷有关问题的通报。对去年15.4万笔、1771.73亿元经营贷业务进行全面排查后,这场战役取得了重大成果:
提前收回21笔、5180万元涉嫌违规贷款。
5180万,是深圳去年经营贷总额的0.2%,是半套深圳湾豪宅的价钱。
当然这已经比去年同期的自查结果好多了,去年深圳各个银行查了半个月,只有招商银行查出来了违规进入楼市的经营贷:
3笔。
相比之下,广州的成果更大些,发现涉嫌违规流入房地产市场的问题贷款金额有1.47亿元、305户。包叔的好友兽爷说:
原来广州才是华南金融中心啊。
看着广州的数据,一个深圳的中介朋友把微信上的客户挨个查了一遍,得到的数据让他对深圳充满自豪:
我的都比那个数据高。
广州的调查结果挺坦诚,却着实让深圳很尴尬。深圳到底有多少经营贷流入楼市,有的朋友说,这个数据早就超过了正常的住房按揭贷款,也有人说,担心暴露这些问题的,并不是银行。
无论怎样,现在似乎都不是深圳人民可以松气的时候。银行的朋友说,排查还在继续,并且史无前例。
他们会对2020年5月以后的业务进行排查,先自查,监管再抓取关键字排查。经营贷用户的特征很明显:
1. 新过户半年内办理经营贷;
2. 新过户公司办理经营贷;
3. 贷款发放三个月内新增了住房贷款;
4. 贷款发放半年内贷款关系人名下增加了房产。
接下来,他们还会针对贷款中介来源业务进行排查,是否有中介参与包装;针对婚姻关系不一致的进行自查和抽查。
让他们感到和之前有所不同的,是听说这次排查有警察叔叔介入。半个深圳都在提心吊胆。
这注定又是一次民间智慧与官方力量的对决。警察叔叔掌握着大数据,可以查贷款流向,可以到公司场地考察。资金中介们在向客户强调贷后管理,可以取现截断资金流向,也要经营公司场地:
这非常简单,深圳有大量空置的写字楼。
这样的较量,正在广州、深圳、上海、北京上演。
前段时间,一份《个人贷款提前收回告知函》在网上流传,这位中枪的业主,要在10天之内归还近300万元贷款本息。
如果这位业主也是像魏女士那样的冒险者,大概率的结局,就是淘宝上见了。一个网友说:
别以为生米煮了就是熟饭,凡人过了海就是神仙。
2
去年3月,在上海的一个朋友突然飞到北京,约我见面。那时,包叔已经自我隔离了几个星期,犹豫了一下,还是顶着一头快成杀马特的长发去见了他。
朋友在一家旅行社工作,他冒死从上海飞到北京,是因为公司注册地是北京,他要从银行取出10万元的质量保证金。
当时,为了支持经营苦难的旅行社行业,文旅部出台政策,可以暂退旅行社80%的质量保证金。
我说这时候来北京,太危险了。朋友很无奈:
这10万元是公司所有的现金了,有了,公司就可以再活一段时间,没有,就撑不下去了。
那段时间,很多企业和个人都遭遇了现金流危机。
后来,经营贷被释放出来,利率可以低至3.85%,贷款期限变长,额度也增加了。领导说,金融机构要向中小微企业让利1.5万亿元。
事实证明,流动性永远和别的东西挂钩,中国人的信仰是,要把任何流动性都变成房子。这些低成本的经营贷资金,到底有多少流向了楼市我们不知道,我们只看到,去年深圳、杭州、上海楼市的疯狂,让北京人民都觉得很没面子。
中介朋友说,真把经营贷拿去用于企业经营的,一线城市的比例远远低于三四线城市。做点小生意,三四线城市的房产经过抵押,资金刚好用于企业经营。
但在一线城市,房产的总价值是动辄几千万的,这样的房子拿去做经营贷,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这些人,真需要拿房子去抵押吗?
上个月,深圳住建局列出了全市3595个住宅小区二手住房成交参考价格。在中国房地产发展史上,这是一件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大事。其他热点城市,也陆续公布了二手房新政。
业主是没有任何动力降价的,最终的结果,就是买房人突然要增加两成首付款。
在一手房限价、二手房自由交易的过去几年,中国的房地产实际上是双轨制。从上个月开始,我们连双轨制都不是了。
很多问题接踵而至。深圳金融机构的朋友抱怨说,深圳住建局出台二手房指导价政策之前,根本没有充分与银行系统沟通。政策出台后,他们懵掉了。
等到严查经营贷的通知下来,银行立刻意识到,两个政策叠加,他们面临一个巨大的技术性难题:
怎样才能化解天量的存量业务?
一般来说,经营贷的年限是1到5年,二手房指导价政策公布后,银行必须按照指导价批复贷款,新的批复不足以覆盖旧的还款,这意味着,申请经营贷的人,要自己往里面添钱了。
对这些存量贷款,银行可以不抽贷,却不知道该怎么续贷款。
无论是查处经营贷,还是二手房指导价政策,都有着目的上的正义性,如何解决高房价这三座大山之一,我们费尽了思量。但是有些问题,显然被我们忽略了:
如何避免次生灾害?
3
前几天,已经彻底喜欢上在微博上发些运动健身、花花草草内容的王石,突然针砭时弊起来,他说各国央行疯狂印钞,正在引发一个危及全球的严峻恶果:
普通人的生活,越来越难了。
几分钟后,老王就把微博删掉了。他可能是记起了当年被喷得狗血淋头的自己。
2007年,王石抛出拐点论的说法后,中国房地产一夜入冬。开发商同行和地方政府恨不能食其肉,万科一些城市分公司甚至被政府派来的调查组查税、查账。
14年后,王石又谈了点看法,他没想到,对自己的话反应最积极的,会是房地产中介。
中介们借此教育自己的客户:大水漫灌的时候,贷款额度就是资源,负债人就是资源的占有者。任何一个有价值的城市,都应该让它充满流动性:
姐,王石都说了,还是得买房。
他们不会说的是,王石44岁才买了第一套房子。
从去年开始,一线城市的部分资金中介们,就已经开始转移阵地,向热点城市周边和三四线城市引流。
对于银行的人来说,贷款的任务只能用其他方式表现出来。最近,以彩礼闻名的江西推出“彩礼贷”:昆明推出了墓地贷。其实都是无处可去的钱,在降低门槛自寻出路。包叔唯一担心的是:
彩礼贷逾期了,银行顶多把老婆收走;
墓地贷逾期了,难道还要把死人挖出来?
包叔不理解的是,金融监管要求里,是严查经营贷流入楼市和股市。但这些天,新闻里说的都是严查经营贷流入房市,很少说严查流入股市。
说到底,大家反感的不是经营贷,而是不喜欢那个买不到房子的自己。
前几天,广州有媒体暗访银行严查经营贷买房的成果,结果没见到严查,反而被客户经理手把手教了怎么套经营贷买房。
有些资金中介还在顶风作案,他们和客户说,如果真的被查到了,顶多自认倒霉一阵子,但是买不到房,那就是倒霉一辈子:
你愿意做杀鸡儆猴中的鸡,还是做一只没有房子的猴?


珍爱包叔,顺手“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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