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家一年了。
这一年过的，已经越来越接近原始人了：对季节和月份的感觉，不再来自于日历，而是来自于周围的动植物和花鸟的变化。
早晨一如往常的跑步，突然看见灰色的枝头有了一层浅绿。非常清晰的记得，去年新冠开始在家工作的三月，就是每天跑步看到这样的绿色；再后来，鲜绿变成深绿，就没那么好看了；但是各种花草树木，此起彼伏还是一直热闹着的，比如春天的枇杷结果，到夏天的石榴花满枝头；至于常人期待的金色的秋天，在温暖的这里要等到十二月的初冬，那时河边一望无际的树梢都是金黄；再到今年二月，一场大雪，变成了一个安静的白色的世界，一切的声音似乎都在一瞬间就消失了。
而现在，不用看日历，只要看颜色，就知道又是一年的三月了。
我很喜欢三月里的树，都是这样的嫩绿，一年中只会出现几天，错过了就看不到了。除了树，草也出现了新的嫩绿。还有草甸上各种颜色的野花儿，黄色的白色的蓝色的紫色的，有向日葵也有蒲公英，还有各种不知名的花儿。有的一片花瓣，有的四片花瓣，也有的五片花瓣。有的花儿，早晨花瓣就收拢起来；下午暖和了就骄傲的全部绽放开来。除了草甸上的野花，树上白色的梨花和粉色的桃花，也都一夜间就开了。
草甸上的花丛中，蝴蝶，蜜蜂和蜂鸟在飞来飞去。橡树丛中，最多的却是松鼠。与去年秋冬成年的松鼠不同，树干上出现了不少初生的小松鼠，有的自己在玩耍，有的两只一起玩耍，见到人就往树梢的顶上爬，一边怯生生的躲着人类，一边又偷偷的在树枝后好奇的偷看。从二十年前刚到旧金山，开始第一次看到松鼠以来，我今年才第一次开始注意到松鼠的颜色神态和样子。以前都是神色匆匆，有时早晨醒来，看着酒店的床，会需要在恍惚中迟疑几秒钟，去思考自己在哪个城市；而现在，醒来以后，我在打开百叶窗前，就已经可以听见屋子外面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
鸟儿和松鼠的叫声不同；各种鸟儿自己的叫声也是各异。周末的时候，我常常会仔细的去观察树上和空中的鸟儿：有一些初生的小鸟，虽然也成群结队的飞行，但是总是你追我赶，放肆的飞行模式难以捉摸。而高空中偶尔见到羽翼非常长的鹰，有的明显体力充沛，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就可以长距离优美而省力的滑翔。介于其间的，各种大小和体型的鸟儿，飞行姿势千姿百怪：有的如离弦之箭；有的一飞冲天；有的突然自由落体；有的不停玩弄犹如战斗机般颠簸的特技；有稍微笨一点的使劲扇动翅膀也飞不远，但也决不放弃一直努力；有的喜欢呆在枝叶里面，有的喜欢傲立在树梢的顶端寻找猎物，也有的就是站在树枝上蹦跳和行走。

这就是阳光的三月，有鲜绿的树，鲜绿的草，艳丽的野花儿，以及初生的小鸟和松鼠。我一边听着鸟儿的叫声，一边从树丛中走过。我看到云彩随风快速流动，地面的草甸间有阴有阳是斑驳的影子。在风中，我偶尔听到不远不近传来的风铃声。我经过一条小河，看到几个孩子，观察着狗一会跳进河里一会回到岸上，围着孩子们兴奋的跳来跳去。我又经过一个普通人家的后院，见到似乎是台湾人老夫妻，在给前几周雪中冻坏的树剪枝，一边剪一边偶尔说几句话，是一种“温良恭俭让”的慢悠悠的声调。
又到三月。一年就这么一溜烟的走了。回想起来，2020 最大的收获或许就是，以前只是“看到”的，现在都“看见”了；以前只是“听到”的，现在也“听见”了。
后记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有好多我尊重的爱的朋友们，都在各大城市参加了 stop asian hate 的活动。有一位朋友前几天又写道：“同理心是如何养成的呢？... 说实话，当初BLM闹得最凶的时候，我也心里支持那些说All Lifes Matter的人。但现在将心比心，我们说StopAsianHate的时候，如果黑人跳出来说什么StopAllHate或者StopBlackHate，我心里也会不爽，因为就是在模糊焦点、转移话题。” 我读了她的话特别高兴！去年 George Floyd 事件之后没多久，BLM 刚开始，Melinda Gates 那些人都在谴责 police brutality 的时候，有华人朋友出来说 law and order, 我不同意 ta 们的做法，甚至导致争论和失望。所以看到这位朋友写的话，我觉得心结都解开了。这个三月的春天，真的是个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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