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是一个爱看综艺的人,甚至对于有着剧本的一些真人秀综艺,从内心深处有着一种排斥感。
但是唯独有一种类型的综艺是个例外——
谈话类综艺。
从小崔的《实话实说》,朱军的《艺术人生》到许知远的《十三邀》梁文道的《一千零一夜》,比起用“看”综艺这个描述,我觉得用“读”综艺更加适合它们。
在读书时间越来越少的当下,我自私的以为看一些言之有物,谈之有理的谈话节目,看他们思想上的碰撞,听他们言语上的冲突,也算是一种另类的读书方式。
而在所有谈话类综艺里,陪伴我最久的,是窦文涛的《锵锵三人行》。
每期20分钟,从1998年播出的第一期,到2017年停播,窦文涛和他主持的《锵锵三人行》陪观众走过了19年的风雨。
《锵锵三人行》的停播来的很突然,没有什么公告,也没有什么发布会,只有微博的一句通知。
甚至在播放的当天,许多观众还呆呆的坐在电视机前等待节目的播出。
如果综艺节目也有尺度划分的话,那么《锵锵三人行》一定是限制级、成人级的谈话节目。
在这19年来,《锵锵》节目组邀请的嘉宾,上至文人名流,下至三教九流,没有什么话是不敢谈的,也没有什么内容是不敢播的。
令我印象最深的一期,是徐童上《锵锵》推荐自己的《算命》纪录片时,还把开按摩房的老板娘唐小雁也叫上了。
这个按摩房,就是你所想的那种按摩房。
面对做皮肉生意的唐小雁,窦文涛问了一个十分幼稚,但也符合他文人性格的问题——
“你还相信爱情吗?”
坐在摄像机面前的唐小雁毫无胆怯之色,宛如久经沙场的老手,直言不讳地说:
“我开店的时候,我的小姐和客人在房间里做那事的时候,突然那男的就接了媳妇电话,边干还哄老婆呢,其实就还在另一个女人身上。这男人还可靠吗,回家的途中还得插一下?”
窦文涛听了后,尴尬的笑了笑,无奈地说:“真实,真的真实。”
在这一期节目,窦文涛说过这么一段台词:
“我们的观众通常认为上电视的,都是我们要宣传的人,都是我们要表扬的人,我现在觉得,我们现在的传媒不一定是这样,也许您在这对很多人来说是反面教材,但也可以去了解。”
这大概也是《铿锵》能持续19年拥有大量粉丝的原因,相比于其他只说大道理正能量的谈话节目,《铿锵》专注于每一个不同的人。
在20分钟的《锵锵》里,它并不想输出一种价值观去改变观众的思想,也不想当一个公知去辩驳哪一种观点才是正确的,哪一种人生才是成功的。
它只是把更多的可能性,更多人的人生摆在了你的面前,用一种谈话的方式,客观的态度,去了解他人。
所以哪怕停播之后,窦文涛做了许多类似的谈话节目,我却始终找不到《锵锵》原本的味道。
但是,好在,它最终还是回来了,只是用另一种不同的方式——
《锵锵行天下》第二季
作为《锵锵三人行》的姊妹综艺,《行天下》里的窦文涛不再仅仅是坐在演播室和嘉宾谈天说地,这一次,经费充足的他们迈出了房门,把场景从室内搬到了室外。
相比于第一季前往国外,时隔三年的第二季因为疫情原因,他们把目的地定在了国内大西北,近期最火的“扶贫之地”。
开播两集,好评依旧如潮,豆瓣分数更是彪上恐怖的9.5分。
嘉宾人选依旧未变,仍是窦文涛的两位好友——
周轶君,中国常驻以色列加沙走廊的国际记者,优秀的女性作家。
许子东,香港岭南大学中文系教授。
人选、目的地安排妥当,一切只待开始。
但是,意外来了。
节目还没开播,从香港赶到上海进行隔离的许子东教授就突感身体不适,只能临时取消安排。
三人行,总不能缺一条腿吧?
窦文涛广泛的人脉在这时起了作用。
在他的多番联系之下,一位国际主义战士临时领命,参加了节目录制——
美国驻华大使馆官邸行政总厨兼大使管家罗朗,一位常年在中国生活并有着一口流利中文的美国厨师填补了空缺。
和外国嘉宾一起长期组队旅行谈话,这既是窦文涛的第一次,也是我们观众的第一次。
如果说《天下行》相比于早期《三人行》最大的不同,那就是窦文涛更爽了——

以前的窦文涛,只能干巴巴的坐在演播室喝喝水,和嘉宾闲聊,现在的窦文涛“假公济私”,借着节目的名字是骗吃骗喝。
第一季的开篇,一行人一上来就去拜访了国外阿加莎创作《东方快车谋杀案》的酒店,了却了窦文涛多年的心愿。
而这一次的开篇更加直接——
直接开吃,这可把窦文涛爽坏了,尤其是身边还带着一位国际大厨。
第一站,三人一下车,罗朗的鼻子老远就隔着巷子闻到了西北面点的飘香——
菜籽油,胡麻油,还有香豆粉。
一进门,各式各样的西北甜点馋煞观众。
桃酥、狗浇尿、青稞饼、开口笑、青海大月饼.......
每样面点各来一点,最后切上几斤压轴的牦牛肉。
三人围坐一桌,好戏,正式上演了。
每到过年家庭聚会,平时在街上摆摊的大伯,在田里忙农活的二叔以及开汽修铺的三舅等人,在饭桌上会摇身一变成了国际关系评论家、宏观经济顾问以及国家战略规划师。
饭桌闲聊,是我国的一大特色。
平时在餐桌上,在公园里,在公交上,听大爷针砭时弊八卦古今就已津津有味,就更不说窦文涛、罗朗和周轶君这几位专业聊手了。
相比于其他真人秀综艺刻意的造梗尬聊,窦文涛的节目则是有什么聊什么,看见什么聊什么。
这不,吃着牦牛肉,就聊起了“素食主义”
素食的话题,在国外可以说一直是大众争论不休的主题,但是在国内则是小众圈子。
所以在这一话题上,罗朗这位外国友人和窦文涛、周轶君的意见可以说截然相反。
周轶君第一次从素食主义者朋友那意识到自己吃的肉也是有生命之后,她在吃肉的时候一直有一种负疚感。
但是之后,她在一本日本幼儿园的食育知识里接受了一种观点——
在吃肉之前,你首先要忏悔,你应该会有愧疚之心。

之后,你要感恩,你要感谢动物用身躯哺育我们。
最后,你要知道共生,我吃了你们的肉,这表示我们的生活方式是共生的。
在食素这一观点上,窦文涛则有自己的见解——
他说我国古代有一句老话叫君子远庖厨,还有个三不吃,即“见杀不吃,闻杀不吃,专为我杀者不吃。”
这些古代的传统观念都与周轶君的负疚感不谋而合,因为他们在知晓自己吃的是活生生的生命之后,就不忍吃下口。

但是窦文涛并不是特别赞同,他说自己是“吃而不觉”。
什么意思?
就是你心里明白即可,该怎样就怎样,无需考虑太多。
说到这,罗朗表明了自己的观点——
他完全不同意窦文涛的想法。
作为一名厨师,手上经历过无数的生命,如果按照窦文涛“吃而不觉”的做法,那么他在第一次宰杀牛羊之后,心里就应该放下这些杂念。
但是,罗朗没有,他说:
“有人问我是不是第一次宰羊的时候特别难受,我回答,每一次都是,我希望每一次宰羊我都特别难受,如果有一天,我宰杀牛羊没有感觉的话,那才是最可怕的。“
罗朗认为,每一个生命都值得敬畏,不能把每一次食肉都当做理所当然。
三个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一边吃着盘中餐,一边交流着各自的价值观。
没有人的观点就一定正确,我们观众也不必非要赞同他们的观点。
只是在屏幕后的我,看着他们闲聊,时不时蹦出几句金玉良言,就感触颇深。
这场意见交锋的最后,窦文涛似乎终于意识到当家人的身份,赶紧给话题下了个定论,或者说是总结——

东方哲学观念里有一个词叫“得中”,啥意思?
就是正好。
儒家里也有话叫做“过犹不及”,就是说食素不能太过极端,食肉也不能太过极端,这就如一条线段上的两个端点,我们要做的是找到那个平衡的位置,找一个合适的分寸。
得中不是中间点,而是平衡点。
在一个小时的节目旅程里,有一幕令我特别心酸——
《行天下》节目组来到了一个叫“眼镜阿娘”的油炸小吃店,三人吃的津津有味,店主阿姨也热情洋溢。
但是,只有罗朗注意到了隔壁的一家小吃店。
同样卖的油炸小吃,一个家店被节目组光顾,门庭若市,另一家店却门可罗雀,无人问津,而那家店的阿姨望着隔壁生意兴隆的样子,神情复杂。
罗朗特地把镜头引到了隔壁那家小吃店,买了一小包零食。

在之后的采访里,罗朗说:
“我可以做一点点小事让一个人开心,也许我这辈子再也看不到那个人了,但是没有关系。”
在之前探讨食素主义的片段里,我一直和许多弹幕观众有着一个想法——
觉得这个美国人太端着,太做作,想吃肉就直说,不想吃肉也直说,搞什么敬畏之心真的太过了。
但是看到这,窦文涛说出了我心里的话——
“有时候这人高尚的我自惭形秽。”
节目渐入尾声,窦文涛终于聊了聊自己,也聊了聊为什么第二季节目时隔三年。
原因也只有一个,疫情。
在疫情期间,窦文涛在家里宅了两百多天,在其他人都已经正常工作的时候,他仍然不敢下楼,不敢乘坐电梯。
窦文涛深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在2020年的5月5日,他终于尝试第一次走出家门,当然是在全副武装之下。
在踏上泥土的那一刻,他深刻的理解到了王辰院士在抗疫期间的一句话:
“原来能够自由地呼吸,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对友人,时隔一年,对观众,时隔三年。
正应了第二季第一集的标题——
久别重逢。
这种谈话行走类的节目,注定成不了大众热议的爆款,没有热搜明星的加持,也没有CP造梗之类的爆点,窦文涛的节目,注定只能是小众人的祭典。
但这一次,我多么希望这个祭典能再久一点。
不用比《锵锵三人行》的19年更久,因为到时候,窦文涛就已经七十多岁了,我怕他坐不住,走不动喽。
只是,至少别那么快就结束。
谢谢阅读。
如果喜欢的话,随手点个「在看」。

作者丨十四十四
排版丨十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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