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命中有一位不速之客。
它总是没有任何预兆,不请自来,随时随地在我脑子里兴风作浪,让我痛不欲生。
但是它也不恋战,睡一觉之后,就翩然而去,不留一丝云彩,好像昨夜什么也没发生过。
真像个渣男。
第一次见识到偏头痛的厉害时,老公还是我男朋友。
我俩在北京零下二十多度的一天,兴冲冲地去昌平郊区泡温泉。
泡完温泉出来,头发还没完全吹干,我们站在冷风里等公交车,身上噗噗地冒着温泉的余热,再加上年轻又热烈的爱情,一点也不觉得冷。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我忽然觉得眼前的电脑屏幕有点看不清了,右边的视野总是暗沉地缺了一块,眼前还有许多锯齿状的闪光带,在跳跃。
(上图为示意,每个人不太一样)
我揉了揉眼睛,这就是传说中的眼花了吗?
这种看不清电脑屏幕的状态,持续了20多分钟,它又滋溜一下,突然消失了。
我还开心地跟同事说,嘿,刚才以为自己瞎了呢,突然就好了。
没想到,刚才只是预告片,重头戏,正要登场。
偏头痛同志,带着一把大锤,气势汹汹地砸向了我的大脑。
哐地一下,我好像戴上了孙悟空的紧箍咒。耳边喃喃的咒语,不停念了起来。
这是什么感觉?
就像一个拆迁队进驻了我的大脑,有人拿着大锤,哐哐哐地一下下有节奏地砸。
有人拿着小锯,咔咔咔地,充满耐心地来回拉着。
还有人拿着电钻,呜呜呜地往我脑仁最深处钻。
我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让人完全臣服的生理痛苦。
我捂着脑袋,趴在了桌子上,办公室的日光灯,键盘的敲打声,同事的聊天声,茶水间的咖啡味,新风系统里的灰尘味,一切平时没注意的细节,都放大了100倍,光线、气味、声音,统统让我想吐出来。
我只想赶紧去一个黑暗安静的地方,躲起来。
同事关心地拍拍我:“你还好吧?”
我勉强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她:“你帮我给男朋友打个电话,我受不了了。”
男朋友15分钟火速赶来:“我在。”
据他回忆,当他在公司楼下接到我时,我脸色惨白,眼圈通红,头发都被濡湿了,从来没见过我那么狼狈的样子。
他把我送到了附近的医院,医生一听完症状,淡淡地说:
“没什么,先兆性偏头痛。”
“您不需要开个CT给我看看?不是脑瘤吧?”那年韩剧正流行,活蹦乱跳的女主角只要突然昏倒,不是白血病,就是脑瘤晚期。
医生嗤地笑了一声,说:“偏头痛很常见,发病原因不明,目前也没有特效药,只能平时注意生活饮食规律,回去睡一觉吧。”
根据医嘱,我回家拉好窗帘,强迫自己睡了一觉,男朋友在旁边一边看书,守着我。
沉沉一觉醒来,脑子里的拆迁队,不知何时结束了工程,带着家伙悄悄地走了。
我又恢复了正常。
但是从那天起,偏头痛同志,就经常不请自来,带着大锤来我脑子里玩。
人就是耐造,日子久了,我已经摸清了他的脾气,慢慢接受了他要陪伴我余生的现实。
眼前的闪光锯齿一来,我就知道我在劫难逃。
就必须像12点的灰姑娘一样,脱下高跟鞋,解开蓬蓬裙,放下手头所有的工作,落荒而逃。
逃到一个没有光线,没有声音的黑暗角落里去躲起来。
直到他愿意离开。
旅行途中,因为又是舟车劳顿又是高海拔,他最喜欢来找我,所以我每次旅行,都会多打一天的提前量,留给这位不速之客的拜访。
印象最深的两次。
第一次在尼泊尔的雪山里徒步。
那天正值中秋,我需要徒步爬上4100米的安娜普尔纳雪山营地,在那里住上一晚。
上到海拔3700米左右的时候,那种熟悉的闪光来了。
(我清晰地记得,头痛从这里开始的)
我心里默默祈祷,千万不要来不要来!
但它怎么会听我的劝呢?
随着海拔越来越高,我的头痛开始加剧,我根本看不清眼前的路,只有一个信念支撑着我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只要上到4100米的大本营,我就可以躺下了。
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坚持着走到大本营的,一到那,众人都惊呼8000米雪山环绕的奇景时,我一个人毫无兴致观景,默默躺在了客栈的小木板床上,听着外面的赞美和喧哗,心里全是气愤和委屈,为什么偏偏要是今天?
费了那么多天,那么多汗水到达的目的地,我却连细细打量耀目的雪山的资格都没有,只有偏头痛把我锁在这个小屋子里。
迷迷糊糊的,可能睡着了一会,傍晚的时候,同行的姑娘来房里问我:好点了吗?大家晚餐想一起庆祝一下。
我此时已经稍微缓解了一点,于是穿好衣服,走到了门外。
太阳金色的余晖正好打在雪山的峰顶,虽然日落金山的景象也看过了许多次,但每一次依然令我惊叹自然的美妙。
那一瞬间,我完全忘记了疼痛,找了个无人的角落,一个人坐在雪山前,看着夕阳覆盖整座雪山,再看着有魔力的光线一点点地消失,安娜普尔纳,从白色变成金色,又变成蓝色,最后消失在暮霭之中,只留下天际的轮廓线。
那晚坐在雪山前,近乎禅定的独处,也让我厘清了很多很多人生中纠结的事。
第二天醒来,阳光灿烂得不像话,偏头痛已经走了,我感觉浑身轻松,充满了力量。
另一次旅途中偏头痛的经历,则有点糗。
前几年去巴哈马,我特地选迈阿密转机停留一晚。
我把晚餐订在了迈阿密小哈瓦那的一家著名餐厅,想感受一下美式改良古巴菜。
满怀期待地坐在网红餐厅里,菜当然是不错,摆盘也好看也太多,让人完全想不起在古巴每天吃猪肉黑豆饭的痛苦经历。
美式古巴菜和莫吉托:
古巴当地人做的古巴菜和莫吉托:
但是,因为刚刚的长途飞行,该死的偏头痛,又来找我了。
而且这次因为饭吃到一半,我还特别反胃。
头疼得快裂开,想吐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实在忍不住,扔下刀叉,起身冲向卫生间。
卫生间里虽然没有人排队,但是一溜门敲过去,每一间都有人。
我努力克制想吐的本能,在卫生间里疯狂兜圈子分散注意力,等了好几分钟,依然没有人出来。
哐地一下,偏头痛同志的大锤猛地砸了下来。
这一下,我实在实在忍不住了,直接抱着卫生间的大垃圾桶,哇哇吐了起来。
可能是听到门外的动静,小隔间里的人,这才纷纷冲水跑出来看个究竟。
我在呕吐的间隙,不断抬起头跟进进出出的人说对不起,我生病了。
然后继续把头埋在巨大的黑色垃圾桶上吐了个痛快。
偏头痛同志可能也没见过这种豪放大场面,可能觉得自己玩得太过了,赶紧吓得躲了起来。
等我吐完,头痛竟然神奇地缓解了。
洗好脸,扎好垃圾袋,拉开卫生间的门,结果吓了我一跳,门外围着一圈人。
两个清洁工手持扫把拖把严阵以待,餐厅经理神情紧张地捏着一瓶水,还有一个客人自称是医生问我是否需要帮助。
我连连对周围的人说抱歉,他们一起笑着告诉我没有关系,让我赶紧去休息一下。
那一刻又感动,又害羞,给别人找麻烦了。
老公笑我是温室的花朵,因为能让我头痛的因素简直数不胜数。
我总结了一下发病因素:
盯着电脑手机太长时间。
喝了点红酒,或者稍微喝两杯烈酒。
来大姨妈期间。
吹了冷风。
睡得太久或太晚。
情绪抑郁期。
工作压力太大
阳光太强烈。
坐超过4个小时的长途飞机。
上4000米以上的海拔。
甚至有时候我好好睡觉,好好吃饭,深居简出,乖得一批,偏头痛同志也会突然想起我,没有理由地来折磨我一下。
随着年龄变大,他来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从一开始一年一两次,到每个月一次。
之前只要小睡20分钟,后来需要睡两个小时,如今需要睡上一整夜,才能缓解。
我不到万不得已的场合,绝不吃止疼药。
因为一个亲戚阿姨告诉我,她年轻的时候也有偏头痛,每次发了就吃一颗止疼药,后来一颗没有用了,就吃两颗。
结果她39岁那年,得了脑溢血,进ICU抢救,后来语言能力和记忆力都严重受损。
她告诉我,每一次偏头痛,可能都是一次极轻微的脑卒中,不能全靠止疼药压制痛感,还是要及时休息让它恢复。
不知道有没有科学依据,但我实在不敢以身犯险。
但是,我最近竟然发现了一个玄学——喝黑咖啡能治偏头痛。
有一次头痛之后,我被虐得实在意难平,就在网上乱逛,忽然看到以前一个女同事发的帖子,她说她也有偏头痛,只要每次出现闪光征兆的时候,去楼下买一杯黑咖啡一饮而尽,头就不会痛了!
但问题是,我之前最最最讨厌的饮料,就是咖啡。
就算是谈事情非要约在咖啡馆当气氛组,我也是点热可可喝。一切咖啡味的甜点糖果巧克力,我都不吃,所以从来没有用咖啡治偏头痛的机缘巧合出现。
但是人被逼急了,什么药喝不下去呢?
我花了两天终于弄懂了手冲咖啡的“金杯”“粉水比”“过萃”“甜感”“三刀流”等黑话之后,买了鹅颈壶磨豆机滤杯滤纸分享壶,还有世界不同产地的七八种咖啡豆。
只要偏头痛的闪光一起,我马上就开始像炼丹一样,称重、磨豆,测温,闷蒸,萃取,然后一饮而尽。
中西医结合治疗偏头痛还真有点意思,经过几次试验,我发现,头痛要来的时候迅速喝一杯黑咖啡,闪光结束之后,偏头痛同志的大锤,竟然没有落下。
科学原理我不知道,就当喝观音菩萨的香灰水吧!
我怎么也想不到,为了和偏头痛缠斗,现在手冲技法越来越熟练,咖啡做得也越来越好。
我还惊奇地有了人生新体验,以前我不喝咖啡,真不是咖啡的锅,是因为某些咖啡店的焦木头水兑奶,是真的难喝……
最后八卦一句,和我体验差不多的人,是曹操。
曹操一直有头痛症。
有个叫陈琳的才子,有一次写了一篇《讨曹操檄文》,骂了曹操祖宗三代,甚是凶狠凌厉。
那时曹操正患头风,卧床不起,这篇檄文送到他手中的时候,曹操看到陈琳从爷爷骂到爸爸骂到自己,受刺激太大,冒出了一身冷汗。
神奇的是,他没有被气得中风,反而以毒攻毒,头疼竟然出奇的痊愈了。
《典略》曰:琳作诸书及檄。草成呈太祖。太祖先苦头风,是曰疾发,卧读琳所作,翕然而起日:“此愈我病。”数加厚赐。
你看,最厌恶的东西,有时候也会变成救命灵药,这造化弄人,我和曹操怎么也想不到啊。

据我所知
现在偏头痛的病友还不少
尤其是压力大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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