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南风窗常务副主编 谢奕秋
抢在特朗普2月28日于佛州奥兰多的“复出”演讲之前,“老外交”拜登干了件“大事”——下令轰炸叙利亚境内“受伊朗支持的军事设施”。
美国时间2月25日傍晚,伊叙边境叙利亚一侧的民兵据点,遭到两架F-15E“攻击鹰”飞机投下的7枚廉价的“杰达姆”精确制导炸弹轰炸。根据法新社和路透社的说法,炸死伊拉克民兵十几人。伊朗媒体则说“反恐战士”仅1死4伤。
美国时间2月25日傍晚,伊叙边境叙利亚一侧的民兵据点遭到轰炸(图源:环球网)
拜登政府的理由是,这次空袭行动,是为了回击伊朗所支持的伊拉克民兵组织2月15日对驻伊美军基地的火箭弹袭击。
一些西方舆论称,拜登的回击很克制。是不是没有在伊拉克境内放倒伊朗安全高官就算克制,这个见仁见智,但是拜登刚上台一个多月就这样大打出手,在伊朗、叙利亚和伊拉克乃至美国国内,都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战术上的成功,可能掩盖了战略上的被动。拜登和当事方需要回答:在共同敌人“伊斯兰国”覆灭后,美国和伊朗的中东势力范围之争是否不可调和?在以牙还牙的恶性循环中,伊朗核协议还有没有起死回生的可能?拜登板凳没坐热就急于出手,是不是要重回美国传统的干涉主义路线?
伤亡人数各方说法不一(央视新闻截图)
欺负被虐多年的小国
美军空袭结束后,五角大楼对外称,行动是在与盟军伙伴磋商之后才采取的,“旨在缓和叙利亚东部地区及伊拉克的总体局势”。
乍一听,这种论调逻辑上很怪异,怎么轰炸别人还说是缓和局势?但按照美国的霸权逻辑,对比特朗普时期的所作所为,拜登政府自称这次反击合乎“比例”原则,也不是信口开河。
有美国媒体举例:特朗普任内首次动武,是在上台两个半月后,借口叙利亚西北部小镇发生化武袭击,下令向叙利亚一座军用机场,发射59枚昂贵的“战斧”导弹。
再有,2019年12月27日驻伊美军基地遭袭,一名美国国防承包商丧生、多人受伤,特朗普仅在一周后,就下令暗杀了伊朗著名的“特工将军”苏莱曼尼。
伊朗著名“特工将军”苏莱曼尼(图源:央广军事)
那次暗杀带有极强的震慑意味,用的是可对付最新型主战坦克的重型“地狱火”高爆空地导弹,没有任何留下活口的意思;陪葬的除了苏莱曼尼的近侧人员,还有迎客的伊拉克什叶派民兵组织的高级指挥官等人。
事发后,时任伊拉克总理阿德勒·阿卜杜勒–马赫迪说,苏莱曼尼是他请来谈伊朗与沙特缓和关系的,不是什么欲谋不轨的不速之客。
好端端的贵宾,就在路上被“天降地狱火”干掉了。而今,美军只是夜里偷偷摸摸冲着边境军事设施扔炸弹,打中了一些喽啰,似乎“报复”的等级要低很多。
当然,搁在拜登谋求与伊朗重开核谈判的当下,轰炸亲伊朗民兵据点,仍是出位之举。
2月15日美军驻伊拉克基地附近遭遇十多枚火箭弹袭击(图源:参考消息视频截图)
2019年底,驻伊拉克美军基地多次遭袭,加上之前的油轮、油田被袭击之事,美军都把账算在了“中东谍王”苏莱曼尼头上,最后祭出了一记绝杀。这与拜登上台后,尽管美军基地遭受一连串火箭炮攻击,但并没有美国人因此死亡相比,还是有严重程度上的不同。
应该也是看到了这个不同,拜登指示,新的空袭不仅要回应最近美国人和美军所遭受的攻击,还与相关人员所受到的持续威胁相关。
也就是说,这部分回到小布什时期“先发制人”的路线上了。
如何制人?我们仔细来看拜登这次打击的具体地点——叙利亚东部边境重镇阿布卡迈勒。这个依傍幼发拉底河的重要边关,扼守着伊拉克和叙利亚之间的4条战略公路之一(代尔祖尔—巴格达公路),还具备储存先进武器的大型隧道仓库。
伊朗叙利亚东部边境重镇阿布卡迈勒(图源:央视新闻截图)
通过这个走私军火的绝佳口岸,当年极端组织“伊斯兰国”游走于伊拉克西北部和叙利亚东北部之间,如今伊朗也试图打造横贯伊拉克中南部和叙利亚沿海的“什叶派之弧”。
拔除伊朗嵌埋的这颗钉子,这不是拜登手痒,而是原美军中央司令部司令、现任国防部长劳埃德·奥斯汀深思熟虑的建议。
“我对我们空袭的目标很有信心,我们知道要袭击什么。”奥斯汀表示,此前对驻伊美军发动袭击的组织,正使用这些设施。
伊拉克是谁的小弟?
自称是“血卫士”的民兵组织,2月15日向伊拉克北部库尔德自治区首府发射14枚火箭弹,造成美军埃尔比勒基地1死9伤。
美国与伊拉克安全官员表示,“血卫士”是伊拉克“真主旅”等亲伊朗派系的外围组织。但是,“真主旅”否认参与最近针对美国利益的袭击,伊朗也否认参与袭击美国基地。
埃尔比勒机场遇袭几天后,巴格达以北的一个美军基地,以及巴格达绿区美国大使馆附近再次遭到袭击。这些攻击通常由鲜为人知的组织出面宣布负责,以便逃避责任。
拜莱德空军基地,地位于巴格达以北,有美军驻扎(图源:央视新闻中国舆论场)
拜登虽老,却不糊涂。他要警告伊朗,自己没有放弃2015年伊核协议,但不怕对挑衅做出回应。按照拜登的意思,国务卿布林肯也找好了外国盟友,如伊拉克总理穆斯塔法·卡迪米,法国、德国、意大利和英国的外长,乃至联合国伊拉克问题特使、北约秘书长等。
万事俱备后,美军空袭摧毁了“真主旅”和“萨义德烈士营”在叙利亚边城阿布卡迈勒的部分设施,后两个组织都隶属于伊拉克半官方的“人民动员部队”这个伞型民兵集团。
拜登没有直接打伊拉克境内的“人民动员部队”,而是到伊拉克境外打。这给了伊拉克政府更多时间,来对埃尔比勒袭击事件进行自己的调查。
蹊跷的是,这次阿布卡迈勒被美军空袭后12个小时内,以色列一艘商船在霍尔木兹海峡附近发生爆炸,左右两舷各被炸出两个窟窿。
以色列《国土报》26日报道,当地时间25日晚间8时许,以色列一艘货船在霍尔木兹海峡附近的阿曼湾发生爆炸(图源:CNN)
在各种势力盘根错节的中东地区,外交仗有时比军事仗更难打。
相比伊拉克有健全的主权和领土完整主张,叙利亚早已沦为国际练兵场。如今部署在叙利亚东北部的美军约有900人,任务被从“保护油田”调整为“打击‘伊斯兰国’余孽”,拜登政府意在告诉叙北库尔德盟友:美国又回来了。
但客观事实是,“伊斯兰国”主体被剿灭之后,美国和伊朗的地缘矛盾加剧。美国不得不在伊拉克极力防范伊朗渗透夺权。
2月23日,上台不到一年的伊拉克总理穆斯塔法·卡迪米,成为第二个接到拜登电话的中东国家领导人,何其难得!
拜登当然有事相求。对于特朗普在中东的外交遗产,拜登既要继承也要淡化。他希望美军抽身后,由北约来协防伊拉克。北约方面透露,计划将其驻伊部队从500人增加到5000人,并在疫情结束后扩大训练活动范围。
由于北约成员国法国、德国、英国等致力于伊核协议“全面恢复执行”,如果伊拉克美军由北约换防,大概率能缓和美国与伊朗的紧张关系。
以空袭挽救伊核协议?
在与参议员伯尼·桑德斯竞争民主党总统候选人的党内辩论时,拜登曾亲口说,上任第一天就重返“伊核协议”。但他并没有兑现。
2020年,在一系列针对伊朗利益的攻击之后,伊朗采取了更多的措施来推动核研发。今年2月,伊朗宣布将对国际原子能机构对其设施进行检查的能力施加新的限制。然而,一些限制措施在3个月内不会生效,分析人士说,这一时间窗口可能是外交的一个开端。
在伊核协议之前,伊朗经济经历了数年的衰退、货币贬值和通货膨胀,主要原因是对其能源部门的制裁。随着制裁的解除,通货膨胀放缓,汇率稳定,尤其是石油、农产品和奢侈品的出口急剧上升。伊核协议生效后,伊朗开始每天出口超过210万桶石油(接近石油制裁最初实施时的2012年前水平)。
遭美国制裁后,伊朗石油对亚洲出口量大幅减少(图源:BWC中文网)
然而,这些改善并没有转化为伊朗家庭平均预算的大幅增加。
石油出口豁免制裁的结束和美国2018年恢复制裁,再次深深地切断了伊朗国家收入的一个重要来源:石油和石油产品占伊朗出口的80%。到2020年中期,石油出口已经骤降到每天30万桶以下。此外,同年10月,美国对伊朗18家主要银行实施制裁,导致伊朗里亚尔对美元汇率进一步下跌。
与此同时,美国与核计划无关的广泛制裁加剧了损害。由于伊斯兰革命卫队控制着许多行业,跨国公司担心因与伊朗被制裁的实体进行交易而受到美国的惩罚,这阻碍了国际贸易。
拜登曾表示,如果伊朗恢复履约,美国将重新加入该协议,但他还希望谈判一项后续协议,以解决伊朗的其他活动,如其导弹计划。
伊朗方面频频对拜登政府喊话,希望美方停止对伊“经济恐怖主义”政策,以便重返伊核问题全面协议。但德黑兰表示不愿意讨论进一步扩大协议。
伊朗外长扎里夫在2020年9月对美联储说,伊朗将“绝对不会”重新谈判,美国应赔偿伊朗因制裁而造成的损失,他说因制裁而损失的金额高达1万亿美元。
有评论称,解除制裁将是重启核协议的核心。“如果拜登政府想要一个持久的解决方案,就必须让伊朗央行行长(亨马蒂)参与进来。”
由于美方未答应以解除制裁为前提,双方分歧明显。美国国务院发言人普赖斯称,美国对伊朗的耐心“不是无限的”。最新的空袭阿布卡迈勒事件,则给伊核协议谈判平添变数。
到2021年6月伊朗将选出新总统时,新谈判的前景可能暗淡。去年伊朗议会选举,候选人资格被严格控制,强硬保守派大获全胜。许多分析人士说,今年一位保守、强硬的候选人很可能会取代总统鲁哈尼。随着核协议的破裂,鲁哈尼的支持率已急剧下降。
拜登后院起火
以色列3月即将举行大选。有分析人士称,拜登一上任,就派部队进入了叙利亚,因为以色列希望拜登在叙利亚消除伊朗的影响——拜登低调出击阿布卡迈勒,甚至没有提前告知副总统哈里斯,也可能是有苦衷。
相比嫁给犹太裔的非洲裔兼印度裔副总统哈里斯,本身就是犹太裔的国务卿布林肯,对以色列的态度更亲切。比如,他表示不会把美国驻以色列使馆“搬出”耶路撒冷,甚至不愿意承认东耶路撒冷是巴勒斯坦的首都;在以色列占领戈兰高地问题上,他也承认现状。 
一个意味深长的细节是,空袭阿布卡迈勒的次日早晨,拜登总统拒绝就此与部分挑刺的民主党众议员会面。
事实上,国会反应很大。民主党籍参议员蒂姆·凯恩和克里斯·墨菲发表声明,表示对空袭感到不安。凯恩呼吁政府“迅速”向国会全面通报此事。
老资格参议员伯尼·桑德斯在一份声明中说:“我非常担心,美军昨晚在叙利亚发动的袭击使我们的国家走上了继续永远战争的道路,而不是结束战争……这是我们近20年来一直走的同一条路。长期以来,两党政府都以一种极为广泛的方式解释其权力,继续在中东地区和其他地方进行军事干预。这必须结束。”
众议院外交事务委员会民主党籍议员罗·汉那说,这是连续第五位美国总统在中东地区发动袭击,“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解释美国总统在没有国会授权的情况下,发动非自我防御性质的空袭”。
五角大楼发言人辩称,美国宪法第二条赋予拜登命令空袭的权力。但桑德斯、墨菲和凯恩都表态,支持两党采取措施,废除近20年前授权扩大总统战争权力的条款。
更有31名民主党人,以特朗普任内曾威胁对朝鲜实施核打击为例,呼吁拜登放弃核武独断权,并给出其他替代方案,譬如要求总统在发动核打击前,需要获得副总统和众议院议长等的许可。“如果两人都不同意发动核打击,总统也不能罢免他们。”
美国《政治》杂志日前刊文提到,犹豫不决的拜登,拖了四周时间才给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打电话,然后又拖了一周左右,才给伊拉克总理和沙特国王打电话。
白宫似乎不急于打电话给埃及人、土耳其人、阿联酋人、卡塔尔人和其他人——这可能代表了一种战略方向的调整。目前,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已经精简了近东事务局,美国各执行机构聘用的中东事务人员,也没有前几届政府那么多了。
挨过这次党内问责之后,拜登“闷声”打击叙利亚境内亲伊朗的伊拉克民兵组织这样的大戏,以后可能难得一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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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 | 雷志华
排版 | 肖丽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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