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光 石丹
IDBMR2004
曾陷入烂尾困境的武汉弘芯又有了新进展。
近日网络上有消息称,弘芯高层在内部群中通知:“结合公司现状,公司无复工复产计划,经公司研究决定,请全体员工于2021年2月28日下班前提出离职申请,并于2021年3月5日下班前完成离职手续办理;休假人员可于线上办理。”
对此,《商学院》记者拨打武汉弘芯官网电话求证,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状态。
不过一名接近武汉弘芯的知情人士向记者表示,遣散员工不等于公司解散,“据我了解,地方政府确实在努力,应该没有解散公司的计划。”他进一步说到。
他分析,如果有新的接盘侠,也并不希望留用原来的人员,通常情况下,现在还在弘芯的技术人员应该属于可快速替代的人员。
天眼查显示,2020年11-12月期间,武汉弘芯发生投资人变更,原有持股90%的北京光量蓝图科技有限公司以及持股10%的武汉临空港经济技术开发区工业发展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双双退出,变更为武汉新工科技发展有限公司(持股90%)以及武汉临空港经济技术开发区科技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持股10%)。而这两家均由武汉东西湖区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局100%持有。至此,武汉弘芯已被武汉市东西湖区政府全资接管。
在上述知情人士看来,即便武汉弘芯不能继续经营下去,但其工厂所占地块总是要盘活的,不过需要时间和决断力。 
风光无限
官网显示,武汉弘芯成立于2017年11月。该项目聚集了全球的半导体晶圆研发制造专家,拥有先进的逻辑工艺和晶圆级先进封装技术经验,未来预计建成14纳米和7纳米两条逻辑工艺生产线,月产量均达到每月3万片。作为湖北省的重点建设项目,武汉弘芯半导体制造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武汉弘芯)号称投资总额达1280亿元。
武汉弘芯甚至还曾请来了台积电创始人张忠谋的左膀右臂、台积电“二号人物”蒋尚义出任CEO。在台积电多年任职期间,蒋尚义曾将研发团队从400人扩编至7600人,打造出世界级研发团队,引领台积电从技术追随者为技术领导者,是名副其实的“行业大牛”。
在蒋尚义加持下,弘芯又购入了价值6亿元的EUV(极紫外线)光刻机,这个光刻机仅荷兰ASML才可以生产,台积电和三星的光刻机也都来自ASML。
2018年、2019年,武汉弘芯连续入选湖北省级重点建设项目,风光无限。
2020年4月武汉市发改委发布的《武汉市2020年市级重大在建项目计划》中,武汉弘芯半导体项目仍然以1280亿元的总投资额位列第一,截至2019年底已完成投资153亿元,2020年计划投资87亿元。
一位武汉弘芯前员工曾告诉《商学院》记者,一度在工地上有数千工人在同时施工。
然而,好景不长。
据财新网报道,2020年7月30日,武汉市东西湖区政府在官网发布了一份名为《上半年东西湖区投资建设领域经济运行分析》的文件。文件证实,该区的弘芯项目存在较大资金缺口,随时面临资金链断裂导致项目停滞的风险。该报道还指出,弘芯二期用地一直未完成土地调规和出让,项目缺少土地等材料,不能上报给国家发改委窗口指导,导致其他股权基金无法导入。
诉讼缠身
知情人士李林(化名)曾向《商学院》记者透露,在2018年底武汉弘芯基本就没钱了。当时到了武汉弘芯向承包商付工程款的节点,但是对方却拿不出钱来。
武汉环宇基础工程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武汉环宇)就是被武汉弘芯拖欠的承包商之一。2018年5月,武汉弘芯总包商火炬集团曾以6000万元的标价将一期项目的土建工程分包给了武汉环宇。
根据武汉环宇董事长王立银向记者提供的资料显示,他曾多次向火炬集团负责人催讨工程款,但最没有得到解决。2019年7月,一期厂房主体结构封顶后的两个月将总包商火炬集团与武汉弘芯诉诸法庭。据了解,此次诉讼起因于火炬集团拖欠武汉环宇4100万元的一期工程款项。最终武汉弘芯价值7530万元的二期土地使用权被湖北省武汉市中级人民法院查封,与此同时,还冻结了火炬集团总计存款额度为3500万元的3个银行账户。
对此,武汉弘芯曾于2019年11月发公开声明称,实际情况是武汉弘芯按期足额支付总承包商火炬集团工程款,火炬集团与武汉环宇的纠纷属于内部结算纠纷。
公开资料显示,被拖欠款项的还有亚翔集成(603929.SH)。2019年5月8日,亚翔集成发布公告称,公司中标武汉弘芯半导体制造项目两个工程专业发包工程,中标金额合计6.88亿元。根据亚翔集成今年7月底发布的半年报显示,武汉弘芯项目自政府允许复工后,因公司暂未收到相应的工程进度款及整体复工进度有所放缓,客观上也影响到公司上半年的营收状况。
武汉弘芯曾经引以为傲的光刻机也被抵押。企查查显示,武汉弘芯进行了一笔动产抵押,登记日期是2020年1月份。抵押物是1台ASML扫描式光刻机,状态为全新尚未启用,评估价值为58180.86万元。相关的借贷合同数额为58180.86万元,债务履行期限为2019年4月19日至2024年4月18日。
近一年来,武汉环宇与武汉弘芯、火炬集团多次对簿公堂。在此过程中,弘芯一度陷入停摆。李林曾向记者透露,弘芯半导体基本在2019年年底就完全停工了。“当然现场可能还有一点工人,也基本起不到什么作用了。”他进一步说道。
在2020年10月,武汉环宇董事长王立银接受《商学院》记者采访时透露,当时公司仍有约3400万元的工程款未能追回。
2020年10月16日,当《商学院》记者来到位于武汉市东西湖区网安大道北侧沿线的弘芯半导体工地时,整个工地上已无工人活动的迹象,尽管仍有未撤走的塔吊,但却不见其移动。
在记者拍摄照片的过程中,一位武汉弘芯半导体工作人员上前搭话。当记者问及工地现在是否已经停工时,对方表示,目前武汉弘芯不接受媒体采访,并迅速离开现场。
随后,在记者周围又出现了两名保安,在跟随记者一段时间后,他们主动上前盘问记者身份,并实时在一个微信群汇报。两名保安均表示,工地仍有数百名工人在施工,只是外面看不到。当记者提出是否能进去参观时,对方拒绝了记者。
神秘股东
时,在记者采访王立银提起武汉弘芯,他有诸多不解。尤其是武汉弘芯其控股股东——北京光量蓝图科技有限公司(下称光量蓝图),一无技术、二无团队、三无商业背景,却能够让如此庞大的一个半导体项目落地武汉,天眼查显示,武汉弘芯注册资本20亿元,目前实缴资本为2亿元。这2亿元全部来自于持股10%的股东之一武汉临空港经济技术开发区工业发展投资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武汉临空港),实缴日期为2018年2月7日。

武汉临空港属于武汉东西湖区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局100%控股,也即国有资本。换而言之,持股90%需提供18亿元的大股东北京光量蓝图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为光量蓝图)实缴资本却为0。
根据天眼查信息,记者查阅武汉弘芯年报发现,光量蓝图曾在2017年12月14日实缴100万元,但在2019年年报中,实缴资本成了0元。
企查查显示,光量蓝图成立于2017年11月2日,注册资本18亿元。公司成立之初,曹山为法人代表,李雪艳为监事,在2019年1月法人变更为莫森。
随后,武汉弘芯也经历了高级管理人员的变更,在2019年5月,董事长龙伟和曹山分别从武汉弘芯董事会名单中退出,李雪艳出任董事长、莫森成为新增董事。作为光量蓝图的大股东,李雪艳持股比例为54.4444%,她也是弘芯半导体的董事兼总经理。企查查信息显示,其此前的投资经历涉及餐饮、医药,在半导体领域没有经验积累。
莫森从2019年1月进入光量蓝图,成为第二大股东,在武汉弘芯之前,莫森也没有半导体领域经验,仅在保险、教育咨询等领域有过试水。
但两人却并没有实际出资,根据企查查信息显示,作为光量蓝图股东的李雪艳和莫森认缴出资日期为2045年12月31日。
福建瀛坤律师事务所苏奕欣律师向《商学院》记者表示,在国内注册公司实行的是认缴制,在股东决议和公司章程允许的情况下,可以自行决定认缴的日期。换而言之,在未来的25年内,两人都不用出资。
企查查信息显示,光量蓝图的注册地址为北京市朝阳区呼家楼西里五巷7号南侧平房3幢103号。《商学院》记者实地探访发现,该地实地为一楼房,名为钛媒体国际创新中心。
有内部工作人员向记者表示,并没有听过光量蓝图这家公司。此前,钛媒体也曾发布声明称,钛媒体已经在2019年上半年搬离该地,而钛媒体及其管理层均从未向北京光量提供过注册地址服务,也与北京光量、武汉弘芯半导体项目都没有任何关系,也从未接到过上述公司任何人员的需要。
在2019年7月和11月,光量蓝图因未及时公布年报和登记经营场所无法联系,被列入经营异常名录企业。记者拨打其查查查所留光量蓝图电话处于无人接听状态,在向其所留邮箱发出采访函不久后,邮件被退回。
反思造芯热
地方政府应进一步落实查核,让资金得到充分的运用。协助企业将技术加以商业化与量产化,应是地方政府与企业共同努力的地方。
企查查数据显示,目前中国共有4.63万家芯片相关企业,广东省以1.48万家排名第一,江苏、浙江分列二三位。2019年相关企业新增0.58万家,2020年前三季度新增企业1.28万家,其中三季度新注册0.62万家,同比增长288.4%,环比增长34.8%。
大约从2015年开始,全国各地出现造芯热潮。经过多年发展,中国的芯片相关企业也已经加入世界芯片企业前列。2015年至以来的五年内,芯片相关企业注册量整体呈上升趋势,企查查数据显示,2015年共注册0.28万家,2018年是五年来相关企业注册量增长速度最快的一年,共新注册0.55万家,同比增长34.1%。2019年共注册0.58万家。同时,五年来相关企业注吊销量整体平稳递增,2019年的注吊销量最多,为0.14万家。
据CBInsights中国的统计,在2020年上半年,江苏、安徽、浙江、山东、上海等地半导体项目签约总额就达到了大约1600亿元 。
香颂资本董事沈萌表示,芯片是中国最大的进口单项产品之一,而且是属于“卡脖子”的关键性产品,因此在“国产科技替代”的政策鼓励下,各地开始大规模上马芯片项目,尤以大项目大投资为主。
集邦咨询分析师姚嘉洋则分析称,国内在半导体相关零组件上较为依赖欧美等半导体大厂,自2010年后,科技产业迅速腾飞,为避免我国科技产业被国外半导体业者牵制,政府遂发起半导体自主化政策,希望带动国产半导体自主化。
沈萌向《商学院》记者表示,芯片出现烂尾主要是由于地方政府为了政绩,导致对一些项目的尽职调查不完善,盲目招商引资,又缺乏专业的评估能力。
第一手机界研究院院长孙燕飚也表达了类似的看法。在他看来,核心原因是一些地方政府为了抢政绩,盲目引进项目,给了一些投机者可乘之机。
“要让这样的现象不再发生,各地政府必须在制定产业政策过程中充分尊重芯片行业的内在发展逻辑。”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数字经济研究院执行院长盘和林指出。
在他看来,技术进步确实能够带来更丰厚的利润,但技术研发所需的资金来自于现有工艺产品的销售,因此,芯片制造企业往往面临着巨大的业绩压力,量产芯片也要经历一个过程才能实现盈利。
他表示,芯片行业和其他行业一样,任何产品的推出,都要有应用与之对应。抛开应用,一切创新都是纸上谈兵。为此,有关部门还应逐步为芯片行业培植市场环境,而不是一味上马项目。
姚嘉洋则提到,地方政府应进一步落实查核,让资金得到充分地运用,协助企业将技术加以商业化与量产化,应是地方政府与企业共同努力的地方。
由于起步晚、人才储备不足等原因,相较于欧美发达国家依然有相当大的差距。根据研究公司Gartner数据,2019年排名前10的半导体公司中,有7家来自欧美国家,无一是来自中国。
姚嘉洋在接受《商学院》记者采访时表示,欧美之所以会成为全球半导体产业的龙头,很大的原因在于产、学、研三方彼此之间有相当深入的合作,人才供应充足,应用方面也能让芯片有很大的发挥空间。
“对于我国来说,人才缺口仍是半导体产业长久发展下的核心问题,学术界应思考如何解决半导体人才供给。“他进一步说到。
沈萌则指出,国外芯片企业都经过从理论到实践不断尝试积累的过程,才有了今天的专利成就,国内仅凭热情或政策、靠砸钱想实现弯道超车基本就是痴人说梦,从技术突破为抓手不断通过研发摸索形成自主知识产权体系,才可能打牢芯片产业的基础。
“各地政府还是要放弃拔苗助长、一日成功的幻想,以打持久战为原则,做好关键性基础性的工作,为企业创造良好的经营研发氛围。”他分析到。
在他看来,烂尾项目都是盲目决策、跟风投资的恶果,也是对财政资金的浪费,应该追究相关决策者的责任。
2020年10月20日,国家发改委新闻发言人孟玮新闻发布会上表示 “一些没经验、没技术、没人才的‘三无’企业投身集成电路行业,个别地方对集成电路发展的规律认识不够,盲目上项目”,对此,发改委将按照“谁支持、谁负责”原则,对造成重大损失或引发重大风险的地方予以通报问责。
“发改委的强势表态也将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对整个行业产生不小的影响,但从政府扶持产业的发展的角度来讲,处理好政绩与产业长期发展的关系,是非常重要的问题。”盘和林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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