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言
54岁那年,俸春丽接到一个神秘电话,要她去老挝见一个人。
她问见谁,对方回答是吴运暖。
一听“吴运暖”三个字,俸春丽想都没想,立即托人办了手续,坐车前往老挝。
三天后,俸春丽来到了老挝的琅勃拉邦,很快找到了约定的宾馆,按响房间的门铃后,一个老年男人打开了房门。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一伸,示意她请进。
俸春丽仔细看了看对方,大约六十多岁,个子在一米七左右,看上去很结实。可能是经常喝酒,脸上有些泛红,让左额角的那块黑疤更加明显。
老人浓眉大眼,眼神很深邃,仿佛在想什么问题,给人一种城府很深的感觉。
真的是他?吴运暖军长?
算起来吴军长已失踪32年,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但俸春丽不敢贸然相认。
如果是吴军长,他为何不向外界透露?不向台湾报告?却首先要找自己?
俸春丽心中一下闪过无数的疑问。但她很快否定军长会因为爱情而先找自己。
作为一名老军人,俸春丽知道对于一位高级将领来说,绝对是政治信仰胜过爱情的力量。
双方对视了足足一分钟。老人慢慢说:“俸小姐,请坐。我就是吴运暖军长,你认真看一看我。”
俸春丽这才敢开口,激动地问:“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军人嘛,总是有办法的。”老人语气淡淡地说道。
俸春丽再细看,相信了眼前陌生的老人就是她日思夜想的吴军长,她有些害羞地说:“你真帅,没变多少。”
“哪有不变的,老了。你才没变多少,漂亮大方,仍是我们军中一枝花。”吴运暖剥了一颗糖递给俸春丽。
俸春丽愣住了,“军中一枝花”曾是军队给她的美称。
曾几何时,俸春丽走到那里,人们都是这么说,都以能与自己说上几句感到荣幸快乐。
她一直记得,吴军长夸她时也总是这么说。
俸春丽是云南勐海人。
1950年的一天深夜,几个穿解放军军装的人闯进了俸春丽的房间,当时她住在中缅边境的外婆家里。
他们手持卡宾枪,着急地说,部队有人受伤,急需卫生员护理,要借俸春丽几天,不久就回来。
外婆见是解放军需要人,毫不犹豫地同意,俸春丽就这样随部队走了。
到了缅甸,俸春丽才发现上当受骗了,当年她只有14岁。
带走俸春丽的那几个“解放军”是假的,他们是国民党军队败退时,逃往缅甸的侦察员。
国共内战最后时刻,驻守云南的国民党部队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追击下,余部越过云南边境,闯入缅甸境内,与留在缅甸的抗日远征军旧部会合。
溃逃之军沿途抓了一批青年男女来充军。他们伪装成解放军,是为了迷惑群众。
部队逃到缅甸,他们修复好电台后,第一时间向台湾发出求救急电。没想到台湾回复:“你部……自行解决出路。”
这里地处金三角,气候温和雨量充沛,自19世纪英国人撒下第一把罂粟种子后,山民都是以种植鸦片为生。只要把种子撒下去,就等着收成采集了。
要活下去就得打仗,打仗就得有枪,枪需要钱,而这里最值钱的就是鸦片。
于是乎,这群被抛弃的军人,只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们很快让金三角鸦片种植从独家独户,变成了连片成块开发。
金三角的“潘多拉魔盒”就此被打开了。
蒋介石败退到台湾后,无法跟随到台湾的国民党部队不是被收编,就是被彻底消灭。
只有这支退往金三角的部队,成了历史和世界的异数。
这些临时凑在一起的残军败将开始只有两三千人,在金三角还未站稳脚跟,缅政府知道后,要求他们10天内必须撤走。
无路可撤的他们只能背水一战,没想到竟然打败了有着飞机、坦克、大炮的缅政府军。
随后,缅甸政府派军队多次对这支异国驻军进行围剿,均以失败告终。
消息传到台湾,蒋介石极为高兴,他们这么能打,那就派他们的老领导,原第8军军长李弥飞抵金三角,来领导他们,伺机反攻大陆。
在台湾的支持下,李弥将金三角地区的国军部队改名为 “云南反共救国军”,势力不断壮大,很快攻下云南边境的几座县城。
意气风发的李弥在金三角不仅修建了机场,还前后创办了两所小学、一所大学。吸引了当地一大批天真好奇的少年加入。
那些在军校里摸爬滚打过的孩子,其中就有后来大名鼎鼎的“鸦片将军”罗星汉、“毒品大王”坤沙、缅甸掸邦第一特区政府主席彭家声等。
在部队中当了两年卫生员后,俸春丽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她被一个团长看中,非要娶她为妻,而年幼的俸春丽自己却被蒙在鼓里。
师长得知团长心思后,为了稳定军心,给了俸春丽两个选择::一是同团长结婚;二是上“反共大学”深造,有朝一日培养她当指挥员。
俸春丽当然选择了进大学学习。这个缅北丛林的军事大学,除教授文化知识外,也教授使用各种武器。
起初俸春丽对未来还是充满信心的,天真的她以为只要其他军队消灭不了自己的军队,有朝一日终能和谈成功,这样她就能回云南老家了。
可是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让她的理想彻底破灭了。
在缅北的国民党部队全盛时期兵力18500人,武器精良,实际控制了数个相当于台湾大的地域。
缅甸政府对这支部队越来越深感不安。1953年的春天,缅甸政府不惜重金雇来原英属印度的国际军团,向国民党孤军发起了一场名为“旱季风暴”的攻势。
双方投入10万兵力进行搏杀,这是迄今为止金三角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战争。但谁也没想到,国军竟然再次胜利,国际军团全军覆没,总指挥丹尼尔开枪自杀。
在曼谷大酒店,李弥接受西方记者团采访时,竟说:“做云南王难,做缅甸王却易!”
一时世界舆论大哗。
缅甸状告联合国,迫于国际舆论的种种压力,台湾不得不停止援助,撤回金三角部队,李弥亦被召回软禁,终老台湾。
但大部分国军不肯撤走,仍然留在缅北。台湾对外宣称:留下的和台湾再无关系。
留下来的俸春丽随着年岁的增长,也慢慢得出一个结论:留在异域的他们,灭亡是迟早的事。
跟一支无国籍,无前途,不明白为谁扛枪打仗的部队干,还有多大意思?
俸春丽想要逃走,但她清楚靠自己一个人是走不出金三角的。
有一天,俸春丽约同学范宝本到校外散步,聊天时透露出想逃离大学的念头。
并许诺只要两人能离开,她就嫁给他。
范宝本也是云南人,两人年龄相仿,俸春丽知道对方很喜欢自己。
她想着范宝本听到自己愿意嫁给他,肯定欣喜若狂。没想到范宝本听完她的想法,就低着头,支支吾吾不敢直视俸春丽。
俸春丽大失所望,原来爱情在现实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虽然她知道逃走被抓将会面临什么样的惩罚。但为什么口口声声说爱他的范宝本,连陪她试试的勇气都没有?
就在俸春丽对前途无限迷茫的时候,吴运暖出现了。
吴运暖是海南乐东县人,国民党败退之前曾是军队里的一个上尉连长。
他虽然个头不高,但很聪明,能说掸、布朗、爱尼族话,有文化,加上军校出身,到金三角后很快晋升为第1军军长。
不打仗时,吴运暖也是“反共大学”的教官,平常俸春丽见他总是沉默寡言,很不开心的样子。
有一次就主动问军长是不是病了。吴运暖摇了摇头,让她陪自己一起到附近树林走走。
两人边走边谈,吴运暖主动谈了缅北国民党部队与台湾的关系,谈了缅甸、老挝、泰国三国对他们的仇恨。
最后竟然也流露出想要脱离部队的念头。
如同遇到了知音,当时俸春丽就想扑到吴军长怀里,但两人地位悬殊,她克制了自己的感情。
俸春丽知道,军长愿意向她倾诉这种掉脑袋的事,心里肯定是有她的。
吴运暖后来的一个举动,让俸春丽更是认定他才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是值得她付出真心的男人。
有一天夜里,吴运暖军长把她叫去营房。警卫员看到俸春丽来了,还笑着做了个鬼脸。
俸春丽心里感到一丝甜蜜。她敲开军长的房门,军长拉住她的手,迎进了卧室。
军长扶着她坐下后,剥了颗水果糖塞进她的嘴里,问她甜不甜。
俸春丽点了点头,说:“甜。”
吴运暖抓住她的手认真说:“我们甜美的日子不多了,所以叫你来。我是经过大风大浪过来的人,任何时候都不会自杀,也不愿听人摆布,我只想过平民生活,到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地方生活。”
俸春丽早就厌倦了战争,听军长这一说,一脸坚定表示,军长去哪里,自己就跟他去哪里,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她又对吴运暖说:“我知道配不上你,文化低,没见过世面,但我是个善良的人,我给你当保姆,愿侍候你一辈子。”
吴运暖笑了说道:“你这么好的姑娘不能毁在我的手里。我今后的旅途,是山寨、曼谷、金边、新加坡还是马六甲,我也不知道哪里是我的落脚地。”
军长这么一说,俸春丽更感动,她决定为军长留下一个孩子。有了孩子,就算两人分别也等于看见了吴运暖。
谁知,吴运暖并不为之所动,他说:“我可不是那样的男人,我反对男人拥有三妻四妾,男人只能有一个妻子,要从一而终,不能花心。”

这次以后,俸春丽更加是把吴运暖当成心中的偶像。暗自发誓:生是吴运暖的人,死是吴运暖的鬼。
吴运暖也对俸春丽的温柔体贴慢慢有了好感,他和俸春丽约定,如果一切顺利,俩人就在1961年的春节结婚。然后一起离开部队,去过隐姓埋名的普通人日子。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离别会来得如此之快。

吴运暖预感是准的,缅政府军当然不会放任他们留下。
为除心腹之患,缅甸求助中国,并秘密达成协议,将对留在金三角的国民党部队联合围剿。
大战前几天,吴运暖找到俸春丽,对她特别交代说:“战争随时会爆发,我会派几个兵保护你,不让你受伤,你一定要活下来。”
1960年11月22日,中国解放军以勘测边界为由,越过缅甸边境20公里,发起“湄公河之春”的军事行动。
战争爆发后,果然有4个兵始终在保护俸春丽,使她安然无恙一路撤退。
三个月时间,解放军协助缅甸收复被国民党军队盘踞10年的地盘,3万余平方公里、近30万人口的区域。
就是在这场战役中,吴运暖失踪了。
第一军军长失踪的消息传回总部。台湾当局派出精锐特工深入金三角的村村寨寨、山山水水寻找他的下落。
但吴运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音信全无。
俸春丽不知暗暗哭了多少回。她和其他国军含恨撤退至老挝。后又转向南,进入泰国北部山区。
此时国民党军队仅存两个军,第3军和第5军。
他们大多是像俸春丽一样的云南籍子弟兵,不愿去台湾,也回不了大陆。
这群中国军人的到来,同样引起泰国政府极度不安,但想到缅甸政府军屡战屡败的教训,也自知不是对手,对他们只是围而不攻。
而为了自保,驻守在泰北山区的国民党军队,也不再招兵买马扩充地盘,只在自己驻守的地区内活动,双方相安无事。
这种状况持续了近10年。
他们渐渐被人遗忘,活得跟原始人一般,成了真正的国际孤军,无国无家,战胜,天理不容;战败,与草木同朽。
回家无望,很多孤军老兵在这蛮荒丛林里成家,生儿育女繁衍后代。
孤军中本来女人就少,为了娶妻生子,老兵各种手段用尽,很多都是直接去抢来的。追求俸春丽的人一直很多,但她都刚烈地拒绝了。
一个女人心中要是有了认定的男人,是接受不了其他人的。
俸春丽知道吴运暖早就有要离开部队的想法,想去做一个普通的平民。她相信吴军长是故意失踪,肯定还活着的。
而且像吴军长那样训练有素,身经百战的高级将领,不可能被打死,肯定还活在世上。
俸春丽心想,只要孤军能够自由行动,吴军长一定会来找她。
机会终于来了,只是代价很惨重。
此时已经到了1979年,泰国政府军连年进攻有“缅共”背景的游击队,攻到地势险要的帕当峰下,用上美国的飞机、大炮,也久攻不克。
泰皇接受大臣的妙计,请在泰北深山里的国民党孤军出征,打赢就给他们合法居住权。
为了给异域的子孙后代找条活路,年近八旬的第5军军长段希文将军组织500人敢死队抵达前线。
帕当,在普通的地图上根本找不到,只能看见昌孔,昌孔是泰国清莱府所属的一个县。
昌孔四周是高耸入云的山峰,其最北边的山林为画梦山,山巅有一块平地,立着一个村子,即叫帕当。
站在帕当,大有一身跨两国之势,抬起左脚即可踏进泰国昌孔,抬起右脚就迈过湄公河进老挝。
参加攻打帕当战斗时,范宝本参加了敢死队。
段希文正面布署大部队强攻,目的是吸引游击队主力。
范宝本与100多名敢死队员携带卡宾枪,手榴弹以及泰国政府临时配给的火焰喷射器,从后山登山偷袭。
傍晚段希文发出进攻命令,战斗正式打响。
游击队不知虚实,把后山防御部队调到前山,他们把残军压在山腰,后山却敞开大门。
范宝本随敢死队从后山突袭,他冲在最前面,用机枪扫射,接近游击队时,用大刀拼命砍杀,为战友们杀出一条血路。
天亮,敢死队偷袭成功,游击队一部分溃散,大部分被俘,战斗结束。
一群老弱病残的老兵,不到十天就端掉泰国多年攻不下的游击队主峰,扬名异域。
孤军再接再厉,决战再决战,最后竟将泰国叛军全部平定,以死伤过半的惨重代价,换来泰皇的大赦圣旨。
这群漂泊异域三十余年、天地不容的国际孤儿,终于有了泰国的合法身份,留在了泰国。
现在泰北几十万华人村落,就是由此而来。他们说中文、写汉字,收看中文频道,也过中国最传统的节日。
此战之后,范宝本提升为大队长,营长级别,后来成了帕当村村长。

我是1999年1月进入帕当村的,沿途还能看到有哨卡、碉堡和哨塔。
作为第一个走进泰北帕当村的中国大陆人,我肯定是要了解一些不为外界所知的人和事。
该村有800多户人口,见我来了,村民都放下手中活计,围过来看我,问这问那,问得最多的是:他们回大陆探亲,会不会有危险?
我一一解答,如回去,不但没有危险,而且会受到热烈欢迎。
因为之前来的大多是台湾、香港人,一个老年孤军握住我的手善意地问我:“你也敢来这里?”
我回答:“你们如今是合法公民,我们的同胞,我应该早来,也欢迎你们回大陆走一走。”
也许是听到同胞两个字,围观的孤军都流下了眼泪。
在范宝本家中采访时,墙上相框里的一张照片引起了我的注意。
照片中是个年轻女子,身着军装,头戴军帽,军装领口露出花格衬衣,她坐在战马上,注视前方,面带微笑,英姿飒爽。
马背后的大门楼牌上写着:“反共大学”。
我问范宝本这张照片是谁?
他望了一眼妻子,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有隐情,没再问。
待他妻子出去后,范宝本悄悄对我说:“你不是想了解骑马的姑娘吗,晚上8点在村里学校面谈。”
当天晚上8点,我准时来到村里的兴华小学,范宝本已在学校门口等我。
走进学校,他手一指,示意我坐。
原来这个骑马的女子就是俸春丽。虽然范宝本早已娶妻生子,但心里一直是有俸春丽的。
虽然同在泰北,但各在不同的村寨,很少能见上面。
但范宝本向我提起了一件旧事,就在他们刚刚获得居住权,可以自由行动时,他曾在村口意外碰到过俸春丽。
俸春丽和他说了一件事,至今他还百思不得其解。
那是1983年的一天,范宝本在帕当村口遇到了俸春丽。
还没等他开口问话,俸春丽望着他,冷嘲热讽说:“你可是人老心不老,还想花心。”
范宝本被骂得是莫明其妙,以为她还是为过去的事生气,开导她:“小俸,何必呢,事情都已过二十多年了,你还记在心里?”
“你在这装聋作哑干什么,我也不会说出去。”俸春丽生气说。
范宝本更奇怪了,问:“你最近是不是听到什么谣言了?”
见范宝本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在装傻,俸春丽脸色一变,很是吃惊。
原来一年前,俸春丽突然接到一个从缅甸打来的电话,邀她去缅甸一趟,说是见一个她日夜思念的人。
此时俸春丽已44岁,她一直没有结婚,风韵犹存,依然是很多孤军老兵的梦中情人。
可惜俸春丽心中爱的只有吴运暖,她从没向别人透露过,包括范宝本。
这个神秘来电让俸春丽彻夜难眠,莫非是他?
俸春丽经过反复考虑,通过熟人办了证件,还是决定去缅甸见一面。
来到缅甸后,俸春丽按电话约定住进了酒店房间。刚住进来,服务员送给俸春丽一封信。
俸春丽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叠钱和一封信,上面大概这样写着:
春丽,20年过去了,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只是由于环境的影响让你不敢爱。如今一切都已过去,眼看我们都自由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我也是个爱面子的,直接向你求婚又怕你拒绝,让我的老脸往哪儿搁,所以我叫服务员送来这封信。
如果你同意,就到孟棒街295号别墅楼来见一面。相信我吧,我对你的爱就算湄公河的水断流也不变。
这些钱是给你的路费,你一定要来,否则我这辈子活着就没多大意思……
写信人的落款处,清清楚楚写着:范宝本。
俸春丽看完信,心里很是奇怪,范宝本早已成家,有了妻子儿女,怎么现在还在恋着她?
她思来想去,猜测可能是范宝本在缅甸另有资产,现在买了新房来娶自己。
俸春丽生性刚烈,和吴运暖一样,最看不惯讨三房四妾的人,何况她心中一直有自己的心上人。
她让服务员将信和钱退回去,拒绝去见面。服务小姐却不肯让她走,说受送信人的委托,一定要俸春丽说出拒绝见面的原因。
俸春丽对服务员说:“让他死心,我心里只有一个人,不是他,是吴运暖。”
听俸春丽这一说,范宝本先是大吃一惊,竟然有人冒充他向俸春丽求婚。
更让范宝本惊讶的是,俸春丽竟然和吴运暖有过一段秘密恋情。他也终于明白俸春丽一直独身的原因。
俸春丽不想和范宝本有过多牵扯,回到泰北后也没想再找范宝本。
要不是这次在村口偶遇,看到范宝本一脸无事人的样子,她也不会主动说起这事。
而俸春丽知道骗她去缅甸的人不是范宝本,心中更是大惊。
她曾经和吴运暖说过范宝本恋爱的事,但吴运暖肯定不会假冒范宝本的,因为他肯定知道自己心中所爱是何人。
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俸春丽分析来分析去,也理不出头绪,只好作罢。好在误会解除,她也不再责怪范宝本了。
获得自由的孤军都如潮水般离开泰北,涌向四面八方。俸春丽不敢走,她担心自己走了,要是军长回来找她怎么办。
果然到了1992年,她终于等到那个神秘来电,约她去老挝见吴运暖。
这次,俸春丽主动找到范宝本,说她要去老挝办点事。并告诉了他一个地址,至于去干什么没有细说。
范宝本心中暗自猜想,她莫非要去找吴运暖?
可是这一去,俸春丽再也没有回来过。
当时听范宝本这么一介绍,我对俸春丽的经历产生了浓厚兴趣,马上想找到她采访。
我缩短了在泰国的时间,从泰国直接转入老挝。
根据范宝本提供的信息,我先找到了他说的地方,但没有人见过俸春丽。
我又跑遍老挝与缅甸、泰国交界的山寨,连续找了二十天,都没有俸春丽的丁点线索。
随后四年时间,我凡去老挝都要打听俸春丽,结果还是没有消息。
直到2004年4月,我再次到老挝琅南塔省采访,在我所住的酒店里,一位重庆姑娘的丈夫是老挝本地人,忍不住向他求援,帮忙寻找俸春丽。
三天后,他高兴地跑来酒店找我,拉着我坐车去见一个人,说一定是她。
我们坐了35公里的汽车,来到拉力县孟谷寨子的山下。下车后,他用手指着一个妇女,悄悄说:“就是那个人。”
我定睛一看,只见四个身着少数民族服饰的妇女正在公路边卖山货,有竹笋、红米、鸡和麂肉干巴。
其中一个方脸,扎头巾,穿当地少数民族花裙红衣的妇女,远远看确实有些像骑马的俸春丽。
“你好,麂肉干巴多少钱斤?”我走过去以买东西为由,向几个妇女问道。
红衣妇女一下站了起来,望着我,显然只有她听懂了中国话。只是不好意思或保持某种戒备心理,没有回我的话。

我继续用中文说:“我是从泰国来的,是范宝本的朋友。”
一听“范宝本”三个字,红衣妇女的眼睛亮了起来,说她就是俸春丽。

她领着我去了她家里,所住的村子,四面环山,被绿树掩映,房子土墙瓦房。
俸春丽简单问了范宝本的一些情况后,才把她进入金三角经历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以及她接到神秘电话,前来老挝赴约后遇到的传奇老人。


十一
因为有了上一次被人冒充范宝本骗她的经历,这一次老挝之行,俸春丽很冷静。


在宾馆见到自称是吴军长的老人后,虽然对方的“军中一枝花”,引起了她对曾经美好青春的回忆。


但她还是没有放松警惕,决定要试探试探对方。


她岔开老人的话题,说了些和恋爱无关的事

“你的死活牵动过千军万马,没想到你还活在金三角。你回过老家湖南岳阳吗?”俸春丽好奇问。
“不,我的老家是中国海南白沙县。回去干什么,家里早没有了人。”吴运暖纠正说。
俸春丽心头一怔,吴军长明明是海南乐东县人,为何眼前的老人说成白沙县?
刚才她是有意说湖南的,没想到老人纠正时却把县说错了。
一个人再糊涂也不可能忘记自己家乡吧?
俸春丽起了疑心,又东拉西扯谈着,结果话越多,矛盾越多。
比如吴军长逃缅前是国民党少尉连长,他却说团长;吴军长本来会说缅甸掸族、布朗、爱尼族话,可眼前的吴运暖竟不会说。
俸春丽断定是个稍了解她情况的孤军老兵,在冒充吴军长。
其实流落泰北的孤军大多很可怜,只有少数后来有了钱,但人老了也找不到称心如意的妻子。
一直单身的俸春丽见多了。她不想揭老人的老底,怕对方难堪,借故说要去外面买点女人用品。
老人见状,一下慌了,拖住俸春丽不让走:“春丽,我是吴军长,看在我们过去的恋情上,你跟我回去,我会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我知道你了解我和吴军长的一些情况,但你绝对不是吴军长。你不说出实情我是不会接纳你的。”俸春丽也直说了。
老人低下了头,说:“好吧,我叫宋安力,是吴运暖军长的警卫员,今年51岁。”
他把脸上的化妆皮一掀,果然露出了一张年轻多了的脸,他这个年龄正与俸春丽的年龄相当。
这是俸春丽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易容术。
在金三角,活跃着全世界的各种间谍特工,戴个假发、贴个胡子,只能被称为“轻伪装”。
要想完全换成另外一个人,就只能使用高级伪装术,硅胶人形面具了。
当然这也不是一般人能使用的。俸春丽更对这突然冒出的警卫员充满了好奇。

她非要宋安力说出吴军长的下落。宋安力见无法推脱,只得全盘托出。


和俸春丽猜想的一样,军长不是凭空消失的。


吴军长是和宋安力约定好分开逃离部队,然后到老挝去会面的。只是宋安力到老挝后,军长却失约了。


这些年宋安力一直在找军长。现在假冒吴军长来娶俸春丽,也是军长离别时给他下达的命令。
十二

俸春丽拒绝了宋安力的求婚。因为那不是爱,而是为了完成任务。


她也没返回泰北,决定留在老挝和宋安力一起寻找吴军长。


爱情的力量是无穷的。曾经的军中一枝花,独自生活在老挝的寨子里,一间简陋的茅草屋收拾得还算干净。


平时她主要靠在山上种旱谷,喂鸡,从山上采竹笋、蘑菇,下河摸鱼,再到公路边变卖为生。


生活过得清苦又平静。


有空的时候,她就到处打听吴运暖的下落。


我动员她与其一个人留在这异国他乡,不如回云南老家看看,她摇摇头说:“没脸回家。”


14岁就被迫离开家乡的少女,现在皱纹已经爬满眼角。我不知道她坚守这份没有希望,没有结果的相思有何意义呢?


我劝俸春丽放弃算了,不回家的话,就在当地找个好男人过日子,将来也有个依靠。

我说:“有朝一日吴运暖突然出现,你为他守节四十多年,他不仅不会怪你,肯定会很感动的。”
谁知俸春丽淡淡地一笑,告诉我,她知道别人会笑话她,这么多年她习惯了,也无所谓了。
她还说:“四十多年前我还年轻,追求爱情,现在我只是怀念那时的友情罢了。”
俸春丽告诉我,比起宋安力所做的一切,她等军长这些年根本不算什么。
“这些年我什么样的人都见过,最让我感动的就是宋安力。在没第二个人知道的情况下,他还来找我,转达军长对我的思念,并且愿意娶我这个快到花甲之年的老妇人,为了什么?”俸春丽反问道。
俸春丽又自言自语说,她觉得这是种精神,是一个士兵的诚实,是一种对生死战友间绝对的信任。
听俸春丽这一说,我当即就动了要采访宋安力的念头。
找到宋安力后,我才知道金三角这片伴随血腥和杀戮的法外之地,竟然还有这样忠义的传奇。
编辑:罗伯特刘
插图:大五花
后 记
宋安力是吴军长最信任的警卫员。吴军长把他当做知己,不仅对他格外照顾,甚至和他密谋过逃跑。
他也寻找了军长32年,直到在《南洋早报》上看到关于吴军长的消息,原来吴军长隐居在在缅甸深山。
宋安力辗转寻找到吴军长,还为他建盖了豪宅,没想到这一切都是阴谋。
寻找军长的下集“最后的命令”,已经发表在在公众号【真实战争故事】里,回复关键词就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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