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看完《吉祥如意》已是午夜,很激动的给朋友发微信:大鹏这次太可了!巴拉巴拉说了一堆,然而那边并没有回信息,应该是睡了,不重要,我就是想单方面感慨一下。
大鹏已导过两部戏,是中国最年轻的
“10亿导演”
(《煎饼侠》),但在大多数观众印象里,大鹏依然是个喜剧演员,《屌丝男士》里与柳岩相亲、与乔杉在洗脚城说相声,集废丧贱于一身的小人物。

如果《吉祥如意》是道选择题,随便列四位导演选项,无论如何2B铅笔也涂不到大鹏的名字上。
然而就是这位大鹏,拍出了一部艺术佳作。
2017年大鹏拉着队伍在家乡吉林集安市拍摄《缝纫机乐队》,杀青后突然萌发去拍拍老家村子的念头,那时临近春节,几年没回家了,顺便探亲。

电影分两部分,上篇《吉祥》就是常规纪录片,但奇怪大鹏并没有出现(只作为提问者),起笔是三舅女儿丽丽的视角,十多年前父母离婚,丽丽再没有回过村子。
丽丽身上埋着最大的梗,正是有了她,《吉祥如意》才如此特别。
三舅王吉祥本来是国有大企业的保卫科长,二十年前生了脑疾,身体机能倍儿健康,顿顿吃包子,但智商只相当于小孩,每天反复嘟囔颠三倒四,最常说的一句是:文武香贵,一二四五。
王家一共五个孩子,文、武、香、贵排行一、二、四、五,三舅王吉祥唯独不说自己那个“祥”字,这现象很奇怪,
也许潜意识里知道自己游离于家族之外?
大鹏原本想主拍姥姥过年,但刚开机姥姥却重病住院人事不省,遂将中心人物换成三舅与女儿,中间插入了兄弟姐妹的采访,三舅年轻时有为能干,按大哥的话:“为家里立过大功”
丽丽十多年未归,家人对她的回忆还停留在小时候,三舅也认不出女儿,这让她很苦恼,前半部分丽丽是旁观者,她与亲人们谈不上有多深感情,但看得出对父亲有亏欠,于是带父亲去理发遛弯,期望重建父女之情。
就在春节前夕姥姥病情恶化去世,办完了丧事,王家兄弟姐妹吃了一顿团圆饭,前半场还好,大家说些肝胆相照的话,但越来越不对味儿,各种矛盾一股脑的爆发。
中心问题还是三舅。
这么多年是二舅与二舅妈照顾三舅起居,虽然他行动没问题,但身边得时刻有人,非常耗精力。年轻时三舅帮二舅解决过户口问题,算是有恩,但十多年的照顾任谁也有怨气。
二舅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把兄弟轮圈喷了个遍,这段戏拍得太真实太窒息了,甚至说出“把老三杀了”这种气话。
按规矩小辈儿不上桌的,但丽丽等于是代替父亲出席,虽然长辈们没有一句埋怨丽丽,但清楚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到激动处丽丽跪在床上向二舅道歉。
争吵归争吵,在离开前还是来了张合影,老人是家里的中心,大鹏母亲说老人一走“树倒猢狲散”,这一大家子人很难再聚得如此齐整了。
大鹏没明白交代三舅问题怎么解决的,短片在三舅的雪地长镜头里结束,满地红色的鞭炮残骸。
《吉祥》拿到前年的金马最佳创作短片奖,如果就此打住,那它充其量是部优秀短片,但下篇《如意》一出,就是更高层面的艺术创作了。

《如意》把《吉祥》或者说大鹏本身,都一并解构了。
上下篇过渡的地方很妙,长镜头突然缩回到影院屏幕上,大鹏在一旁看着三舅的身影,亲历者变成旁观者。
简单说,
《如意》是对《吉祥》拍摄过程的记录
,有点像前年的爆款日片《摄像机不要停》,又很不一样。

大鹏出镜了,观众会发现,原来三舅的女儿丽丽,是由演员扮演的,她叫刘陆。

开拍前沟通,大鹏说我也不确定会拍到什么,脚踩西瓜皮,看天意。
那真正的丽丽在哪儿呢?她也在现场!两人长得还真是有点像。
之所以找演员,起初是因为丽丽没在,家里少了口人,但听到大鹏要拍电影的消息,真丽丽却回村了。
你琢磨一下里面微妙的关系,真丽丽回来了,大鹏为什么不把演员替下来呢?
有几种可能,1、真丽丽不想出镜。(那她回来干嘛?)2、大鹏不想替。能明显看出,大鹏在《如意》里对真丽丽有较明显冷漠情绪,她抛下父亲10多年不闻不问,在大鹏眼中或许代表着不孝。

在讨论会上,演员刘陆问了丽丽一个问题:我还是不理解你为什么十年不回来。
此话一出,场面陷入沉默的尴尬,丽丽无言以对。

在《吉祥》里我没觉察出丽丽是“假的”,叔伯们表现特自然,就像对待亲侄女,不太清楚大鹏是怎么跟亲戚沟通的,可能10年没见,就算知道是演员也不会感觉太别扭吧。(反正本尊也没怎么见过)
《如意》里有两个点非常戳人
老太太去世那天,平时不认人的三舅突然泪如雨下,旁边小辈们含泪大喊:三叔哭了三叔哭了,砸断骨头连着筋,最浓的血亲此时超越了大脑疾病,几乎像一种生物本能。
大鹏说能拍到啥看老天爷眷顾,真是电影缪斯女神降临的感觉,这个情节绝不是设计出来的。(三舅平时无法正常沟通)

再就是一家人在饭桌上为谁照顾三舅吵做一团,扮演丽丽的演员刚哭完,一哈腰躲过摄像机跑到隔壁,这个并列镜头太绝了,假丽丽正平复悲伤情绪,而真丽丽在事不关己得刷手机。
看到这儿我大约能猜到大鹏的用意,他希望丽丽是个完美一些的姊妹,而不是自私冷漠的陌生人,假丽丽的人设是乖巧懂事的,看着父亲熟睡的脸会充满愧疚。
找演员出镜,为这个稍显残酷的家庭故事蒙上一层薄薄的梦幻色彩。所以最后的大合影,也是假丽丽上去拍的。
大鹏的艺术直觉太棒了,对他真的刮目相看,这种电影一辈子只能拍一次,天时地利人和全具备,有点像佛祖显灵。
结局也很好,一段08年的回乡探亲录像,那时大鹏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主持,镜头上满是稚气,姥姥也还硬朗,看着外孙给从北京带回的礼物。
《喜宴》那期我聊过,家庭是世界上最难处理的关系,远了近了很难拿捏,家天下的传统让中国的家庭尤为复杂,《吉祥如意》展现了家庭黑白灰,1991年黄建新导演了一部《过年》,跟《吉祥如意》有类似的内核。(《过年》里所有演员都发挥了顶级水准)
虽然表现了矛盾,大鹏并没有否定家庭价值,
中国式家庭本质上是个精神与物质的双重互助结构
,三舅遭了难,女儿没良心,要不是兄弟姐妹们帮衬,更惨得没法看了。

上个月我96岁的爷爷走了,他这辈子虽谈不上大富大贵,但儿女们都算孝顺,瘫痪十年家人悉心照料,身上一个褥疮都没有。葬礼那天我们都哭了,但并没有太悲伤,我要是能活到爷爷的岁数得放鞭庆祝,他是个有福分的人啊!
现在家里已没了老人,不知道一大家子逢年过节还能聚起来,我是很希望能聚的,听长辈儿唠叨几句都愿意。
虽然上面一通夸,但是!《吉祥如意》不是商业片,还是挺艺术范儿的,只想娱乐娱乐的同学,请省下这张票钱,留着看春节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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