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本文约5500字,主要分析2020年美国大选特朗普败选的主要原因。
美国政府已于1月20日顺利完成交接,最终统计结果显示,特朗普在普选票中以7422:8128大幅落后拜登近700万票,选举人票更是以232:306大幅落后,尤其是特朗普在共和党铁票区佐治亚州以微弱票数输给了对手,输得极为难看。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1月5日决定两党谁将控制参议院多数席位佐治亚州参议员第二轮选举中,原本略微领先的两名共和党候选人,因为投票前一天爆出特朗普胁迫佐治亚州最高选务主管官员篡改选举结果的电话录音,使得共和党失去了这两位至关重要的参议院席位。
在说明这个问题之前,我必须讲两点与美国大选相关的常识,否则大家容易陷入国内专家和“华川粉”的思维惯性,或坐井观天,或盲人摸象,变得各说各话,失去基本的客观公正:
第一点,世界上除了朝鲜等极少数国家,没有任何一种制度是完美无缺的,也没有任何一个十全十美的政党和政治人物。以绝大多数国人的思维,美国制度极为邪恶,我多年前就编写过一篇短文《论美国不适合实行美式民主制度》,大家不妨网上找来看看。西方选举制度,就好比是从一筐烂苹果里挑一个相对不烂的。美国的共和党与民主党,特朗普和拜登自然也不例外。
第二点,美国建国以来到现在,民主、共和两党在共同遵守美国宪法这个大原则下,有不同的治国理念和政策主张,拥有差不多势均力敌的支持者,因此才会经常发生正常轮替。即使这次选举前后,也看不出民主党和共和党哪一个占有压倒性的政治优势。实际上,民主党在本次大选中,在众议院缩小了与共和党的优势,共和党赢得了比上届更多的席位;在参议院两党席位更是平分秋色,民主党只是多了副总统这决定性的一票。
在本次美国大选之前,除了一些权威的美国大选民调机构,几乎没有人预料到特朗普和共和党人输得这么惨,毕竟在疫情之前特朗普政府有亮丽的经济成绩,而且无论是对华政策还是中东和平进程,都获得了多数美国选民和国会两党支持的突破性进展。
特朗普为何输得惨,国内专家们已经有了一些解释,基本上都认为,特朗普输得这么惨,主要归于两个因素:第一,防疫失败,美国死了许多人;第二,特朗普没有掌握舆论优势,被主流媒体围剿。如果真是这样,那美国选民素质未免太低,纯粹是朝鲜人特有的思维。
在我与一些美国友人做了较为深入的交流,并分析了一些美国权威机构对大选的权威研究后,做点肤浅的个人分析。我认为,特朗普之所以输得这么惨,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按重要性由高到低的顺序依次是:
一、特朗普任人唯亲,滥用职权的行为,招致一些美国人反感。
在这方面,有四件事招致部分美国选民的强烈反感:
一是特朗普将女儿、女婿作为总统主要助手,虽然法律并没有禁止性规定,但许多美国人不习惯、不舒服。
二是任用了一批极不靠谱的极右人士,并且不是自己出事就是先后与特朗普交恶。比如,第一任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弗林,上任不久很快被刑事起诉下台,这次还鼓动特朗普通过军事政变翻盘,可见此人多不靠谱!再比如,继任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博尔顿和总统国家战略总顾问班农,都是言论极其出格、极不靠谱的极右人士,先后与特朗普翻脸,在媒体上公开叫骂。这样的例子很多。特朗普对核心团队成员走马灯似的不断更换,而且多数分开之后公开叫骂,这在许多美国人看来极其恶劣。
三是特朗普拒绝公开税单,虽然并不违法,但打破了美国总统和总统候选人的记录。
四是乌克兰电话门虽然最终没有在弹劾中被定罪,但让外国政府调查自己政敌又没有抓住对方把柄的行为,还让自己的私人法律顾问朱利安尼插手政府事务,在许多美国选民看来同样极为恶劣。
二、特朗普信口雌黄,拒不认错的行为,让许多美国人极为警惕。
特朗普这方面令人反感的言行,除了在防疫方面不尊重科学,下面会专门谈及,突出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一是过分夸大自己的执政成绩,甚至为了粉饰太平,吹捧自己的外交成果,对朝鲜、俄罗斯这些令美国多数人极为反感的国家领导人称兄道弟。
二是极不礼貌地使用美国人极为反感的人格侮辱方式贬低政治对手。除了媒体报道的那些无法证实的特朗普侮辱女性、退伍军人的不当言论,我印象深刻的也有不少。比如,在国会殿堂,做国情咨文这样的庄严场合,居然拒绝跟主动伸手的众议院议长佩洛西女士握手;此前还公开称佩洛西为“三流政客”,“脑子不好使”。称拜登为“瞌睡乔”,“话说不清楚的老年痴呆”。对被开除的众多核心团队成员,更是言辞刻薄。
三是在总统大选电视辩论中,表现过于强势,并且公开拒绝认输,令许多美国人心生警惕。特朗普无论是当年对希拉里,还是这次对阵拜登,在电视辩论中犯下两个一些美国人不能原谅的错误,一是未经司法机关认定,且拿不出足够证据,指责对方违法犯罪,这在许多美国人是非常大的忌讳;二是特朗普坚持认为自己一定会赢,不可能输,如果输了就必定是对手舞弊,因此拒绝承诺一旦败选就认输。这种态度对铁杆支持者是鼓励,多数美国民众就认为太霸道,很可怕。
希拉里2016年大选跟特朗普的电视辩论中,就曾一针见血地说,特朗普从来不认输、不认错,把所有的过错推给别人,自己被人告上法庭就说检察官和法官受贿,自己被人告了失信就说别人撒谎,输了选举就说一定是舞弊的结果,这非常危险,将对美国民主制度带来极大的破坏。
2016年特朗普输了直选票近300万票,但依靠关键摇摆州的微弱优势获得了多数选举人票而胜出,因此,希拉里的警告没有应验。2020年大选,特朗普输得如此难看,如此彻底,而且输掉了所有的选举诉讼,没有提出任何选举舞弊的证据,却坚持拒不承认败选,最后一刻胁迫佐治亚州主管选务的州务卿篡改选举结果,指使副总统彭斯和部分国会议员违宪宣布选举结果无效,又煽动支持者攻占国会大厦中断国会认证仪式。
特朗普最近的所作所为,完全印证了希拉里4年前的警告,威胁到了美国宪法的根基,也因此不但搞得众叛亲离,而且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个被两次弹劾审判的总统。尽管特朗普仍然拥有大批执迷不悟的铁杆支持者,但下台时的民意支持度滑落到仅30%左右(各大民调机构略有差异),成为美国卸任总统中最不得人心者。
三、特朗普拒绝接受媒体监督,并且指美国主流媒体是“美国公敌”,这让一些美国人无法接受。
这方面的例子不胜枚举,我就不举例说明了。关于美国媒体跟特朗普过不去,我想澄清国内读者的两个误解:
一是美国政府或任何选举产生的官员须无条件接受媒体监督,这是西方邪恶制度的根基,是宪法赋予媒体和选民监督政府的最主要方式,在西方邪恶制度里,这一条神圣不可侵犯。在这种情况下,政府或政府官员若被媒体抓住把柄大做文章,只能虚心接受,甚至以辞职下台来平息众怒与批评;对于媒体夸大事实甚至造谣抹黑,政府和政府官员只能公开澄清事实,既不能打官司告媒体,也不能骂媒体是“人民公敌”。特朗普恰恰犯了这个西方“政治正确”的大忌。
二是美国的媒体有自己的立场,基本上分为自由派媒体(挺民主党主张)、保守派媒体(挺共和党主张),还有左右逢源、标榜中立的媒体。媒体的立场,表现在两个方面:(1)选择性报道新闻;(2)偏向性的政治评论。但无论是哪个美国主流媒体,即具有一定公信力的媒体,都必须遵守两个原则底线:(1)在新闻报道中不捏造事实,即诚信原则;(2)在可左可右时保护弱势一方,即平衡原则。因为政府和官员们是掌握公权力的强势一方,因此无论是谁上台,右中左的批评火力从来都是对着政府和政府官员。不是媒体跟特朗普故意过不去,而是特朗普不像其他政治人物,能容忍媒体的批评特别是不公正的批评。
实际上,西方政客面对媒体批评,必须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绝不可以跟媒体对着干。比如,拜登刚刚上台,无论是美国左中右的媒体,前天就攻击国会警察部门对来首都帮助执法的国民警卫队非常刻薄,将他们赶到天寒地冻的车库,这本来跟拜登屁的关系都没有(白宫不得干涉国会事务),但拜登听到媒体铺天盖地的批评,他就让手下人协助国会警察部门腾出其他政府建筑来安顿这些士兵,又让夫人带礼物去看望这些士兵、代表政府表示感谢,并且自己立即在媒体上公开道歉。这才是西方政客对待媒体批评的正确态度。
说到媒体跟特朗普的关系,还不得不顺便提一下社交媒体平台对特朗普的贴标签和禁言、封号。这个问题我专门写了文章介绍。简单地说,美国社交媒体跟我们这边一样,都是假新闻泛滥。一开始社交平台是放任不管的,后来暴力、色情和所谓外国干涉美国政治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国会举行了多次公开听证,向媒体平台施加压力。各大社交媒体平台于是出台了非常复杂、非常细致的自律管理规定——美国的宪法第一修正案明确禁止国会立法干涉言论自由,即政府无权干涉言论自由,只能通过媒体自律来管理。
因为特朗普是社交平台的流量巨星,特朗普许多攻击政敌、谩骂媒体,以及信口雌黄的言论,按美国社交媒体的自律规则是应该封禁的,但各媒体平台基于特朗普的巨大影响力,就出台了一个对总统的例外规定,对违禁信息一般只贴标签不封禁,理由是总统发出的信息与公众利益相关。后来发生了特朗普煽动支持者攻占国会大厦,震惊世界的大事,为避免特朗普利用社交媒体继续煽动暴乱,众多社交平台就不约而同对他采取了封号处理。
德国总理默克尔说这个似乎不好,应该由法律来管,这不应当是私人科技公司的权力,但她老人家恰恰不知道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明令禁止政府拥有这个权力。那美国是否可以修改宪法修正案呢?理论上当然可以,但那触犯了美国多数人的底线,绝不可能完成这样的宪法条文修订!美国宪法既防范政府滥权又防范暴民,最主要是防范政府权力过大随意侵犯私人权利,既然之前宪法禁止给政府这个权力,禁止赋予政府管控言论的宪法第一修正案实施后也没出大问题,怎么可能轻易废除这个美国人极为看重的宪法条文?!
四、特朗普的经济成果被疫情摧毁,同时在科学防疫上犯了一些不可饶恕的错误。
这是导致特朗普惨败的一个重要原因,但跟前面三大原因相比,不是主要原因。千万别认为美国人比我们一些人更势利,更忘恩负义,更不知好歹,更向往朝鲜那种行之有效的防疫措施。
特朗普在防疫上做了一些积极、有意义的事,比如推动疫苗的研发,动用外交资源在全球采购防疫物资并及时分发到各地。美国防疫跟其他西方国家相比,并没有特别的失败,对此美国多数人心知肚明。有两个数据大家一定要记住:第一,美国染疫死亡者的平均年龄超过美国人的平均寿命;第二,尽管疫情导致几十万人死亡,但美国2020年的死亡率并没有超过前几年。什么意思呢?就是染疫死亡的都是有基础疾病不久于人世的老人,就是美国、德国、法国和意大利一些知名医生说的,这些老人即使不染疫,也会不久于人世。绝大多数国人不知道这个铁的事实,因此就把国人对疫情带来的死亡恐惧,套在美国人身上。
这不是说美国人不在乎这个疫情,毕竟疫情带来了死亡,导致经济停滞,影响了许多人的生活,他们心里是有抱怨的,但显然最大的抱怨对象不是特朗普及其政府。他们抱怨的主要对象是谁呢,这个我真不敢说。或许是最近我们外交部发言人经常提到的那个美军秘密生化研究所。
特朗普在防疫问题上引起一些美国人反感,主要是他用政治算计来对抗科学防疫措施,信口雌黄,起了非常坏的示范作用。要知道多数美国人是比较相信科学的,相信专业的事听专业人士的话,按专业人士的建议去做,但特朗普恰恰认为自己什么都懂,利用总统职务的巨大影响力,在防疫问题上搞反智、反科学的政治对抗。这让许多美国人非常气愤。
比如,在长达半年时间内,特朗普不听专家在室内和其他封闭空间里应当戴口罩的建议,声称口罩没什么用,戴口罩是胆小鬼的表现,不但本人拒绝戴口罩,还鼓动支持者这样做。
再比如,为遵守防疫规定,拜登和民主党人提倡不搞现场大型选举造势活动,通过网上活动来拉票和发表政见,特朗普却认为这是民主党人的阴谋,执意举行各种人山人海的大型选举造势活动。
又比如,特朗普推荐了好几种未经FDA审批认证特效药,事后经过大规模临床试验也证明确实要么没有疗效,要么疗效极为有限。这让许多美国人极为反感,认为他这是利用总统影响力越界胡来。
最荒唐的是,特朗普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居然一本正经地说向体内注射消毒水是消灭病毒的好办法。虽然立即遭遇美国媒体的围剿,在引发轩然大波之后,白宫立即发表了声明,说总统当时只是开玩笑,生产消毒水的企业也纷纷发表澄清声明,但真的还是有几个特朗普铁杆支持者注射消毒水住院。
综上,特朗普这种爱憎分明、个性突出的行事风格,虽然让他拥有大批支持者,但上面这些显而易见的重大错误和道德瑕疵,让他失去了几乎所有中间选民的支持,并激起了民主党支持者的强烈反感,因此,即使面对拜登这样年迈、政见中规中矩的对手,最终也以惨败收场。
要知道民主、共和两党本来就势均力敌,得罪了中间选民和投票意愿不高的选民,基本上就输了选举。输了很多,输得非常难看,把自己多年的铁票区都弄丢了,那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候选人太不得人心。
美国人把总统职务看得非常神圣,但特朗普的言行表现得如此不得体,让一些美国人认为特朗普是一个小丑,丢了美国人的脸,根本就不配做美国总统。这就是特朗普惨败的原因。
当然,认真说来,特朗普之所以最终惨败于2020年选举,超越上面所有错误的一个最大失误,是没有无条件给予数百万或数千万“华川粉”美国公民身份,让他们在本次美国大选中拥有投票权。就此而言,这是主张收紧美国移民政策的特朗普没有先见之明,完全是咎由自取……
在美国主流媒体和我们多数人能接触到的绝大多数中文媒体,全都不约而同地专门挑美国制度和美国政府、美国政客毛病的大环境下,作为一个中国人看到的美国选举真未必客观反映了全貌。在我看来,美国制度经历了特朗普这样的政治狂人及其激进支持者的冲击,以极少的代价实现了自我纠错,这才是2020年美国大选的终极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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