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我爱我的丈夫
图/tenor 
全职主妇这个话题,最近又引发了一波热烈的讨论。
事情的起因是,创建中国第一所全免费女子高中的张桂梅校长,拒绝了自己当时是全职主妇的女学生的捐款。争论围绕着支持张校长立场,和反对剥夺女性的自主选择权展开,持续了许多天。
在我的印象里,自从社会开始倡导和鼓励女性回归家庭以来,关于现阶段女人是否可以选择成为全职主妇的讨论,也进行过许多轮了。
对成长于双职工家庭时代的我这一辈人,全职主妇这个词很少出现在我成长时期的女性职业列表里。
然而,到我们开始工作时,舆论已经有所改变,女人结婚可以不用再工作成为一个选项,并且是个“令人羡慕”的选项。
宝宝树去年发布的《2019年度中国家庭孕育方式白皮书》显示,中国年轻父母全职在家的比例达到58.6%,其中95后的全职妈妈占比已达到82%,集中在低线城市;而为我所熟悉的职业妈妈,在高线城市中占比为46.8%
随着双职工家庭在历史中的淡去及传统文化复兴,成为全职主妇在人们的认识中越来越成为女性理所当然的未来选择之一,与之相伴的是相夫教子、支持家庭等词汇与女性角色的再度捆绑。
诚然,全职主妇这一现象也有许多不同的情况,低线城市因为工作机会不足被迫成为主妇,和中产以上家庭从精英育儿角度出发,让高学历妻子辞职成为全职主妇,她们的动机和所面临的问题都不尽相同。
但若要说其中有一致的地方,那么一定有这么一种话术,是自古以来跟随着“全职主妇”这个词从欧洲、美国、日本直到今天的我国的,用来赋予全职主妇这一身份以无上价值感、支撑全职妇女这一角色背后的文化信仰的说法——
所谓“女人的幸福”。

何为“女人的幸福”?

从小生长于父权文化的我们一定都对这些耳熟能详:相夫教子,丈夫能养家,嫁得好,子女双全(或生了儿子)有出息,拥有美满的婚姻与家庭……
“女人的幸福”背后,无外乎这些以女性的生殖功能为中心的概念。
不仅如此,它还常常被描述为身为女性的一种福利,一种轻而易举就能达到的境界。
你只要生为女性,别太有野心,追求平淡和为家庭奉献,等待一个愿意娶你的人——身为女人的幸福这份最高的奖赏就在那里等着你。
不过事实上如何呢?
我最近有了一个说起来不大上台面的爱好,很爱蹲在豆瓣劝分小组看帖子。
除了喜欢这个小组像当代女性娘家一般的属性,给各种陷入不理想关系的女孩坚定分手的决心以外,另一个理由是,看着女性们诉说自己破碎的亲密关系,就像看着一场场父权体系的荒诞剧,看它如何用它残缺的现实,打碎它灌输给女人们的传统爱情幻想
你从小被灌输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你的伴侣轻而易举地出轨、脚踏两条船,谈着一个你,撩着另外十个。打碎。
你被教授女孩子适合平平淡淡过安稳日子,而你的伴侣可以为了更好的职业发展前景,毫不犹豫地放弃感情。打碎。
你被教导女人是感性的、重情感的,你的亲密关系期待是你要被人疼,是有情饮水饱的;而你的伴侣则从一开始就用打分制、利害关系和优劣条件评估你,并且从未因为交往、家庭甚至共同子女的存在而产生过恻隐之心。打碎。
你不知为何天生就知道要维护感情,要包容忍让对方,可你的伴侣从来没有被这么规训过,他拒绝沟通,出了问题就逃避,从未试过真正了解你。打碎。
以上这些可能并不能概括现实的所有细节,但幻想破灭的震惊及失望,确实是这些分手倾诉贴的核心情感。
流行歌曲中总会强调女性的“用情至深”
如此大量典型的失败亲密关系案例昭示的是,所谓“身为女人的幸福”有多么难以达成。
这种幸福是如此狭隘,而成全它则需要巨大的幸运或牺牲——你最好在双亲俱全且不怎么穷的家庭长大,性格温顺别有太多野心,而这其中的重点是你遇上的这个人的人品必须值得信赖:Ta喜欢你没有野心、相处起来没压力,且不会在你为了育儿退居家庭后又嫌弃你与社会脱节;
你要在家事和育儿中力求进步,维持和丈夫的精神连接的微妙平衡,最好还保持苗条美丽,因为面对不利于女性的婚姻法,一旦失败则面临生活的巨大困难……
我想举一些例子,又觉得无需过多说明。读到这里,大家可能已经联想到身边的或听说的,无数无数被“结了婚就不用上班”“女人的幸福”等话语说服,最终生活陷入窘境的女性。
而若她们尚没有落到那么尴尬的境地,只是平平静静生活着,想要抱怨这种被琐事侵占、且缺乏法律保障的生活,又很难得到共鸣。
截图来自公众号“人物”的推文《素素的三次选择》
前不久自杀身亡的日本女演员竹内结子的死,就获得许多表示不理解的惊叹:她在前夫出轨离婚之后终于找到新恋情,还最近才生下第二个孩子,爱人家庭都拥有,理应是女人的最佳结局,为什么竟然会不幸福?
这种“幸福”在男权社会中又是如此不由分说,以至于它成了一个心照不宣的悖论:
人人都知道它并不容易,却依然在告诉女人们它唾手可得,是最适合女人的东西,“比在外打拼强得多”。以至于,得到了它的女人们在质疑自己的生活时,还要自我怀疑,审视自己是不是太得寸进尺。
当然,世界并不是密不透风的墙,所谓女人的幸福这一传统概念的虚伪,也早就在民间各处被摸透了,比如土家族的山歌《死了丈夫好出门》。
“别人丈夫乖又乖,
我家丈夫呆又呆。
站起象个树墩墩,
坐起象个火烧岩。
太阳落土四山阴,
这号屋里难安身。
但愿天火烧瓦屋,
但愿猛虎咬男人。
斑鸠叫来要天晴,
乌鸦叫来要死人。
死人就死我丈夫,
死了丈夫好出门。”
抛弃冠冕堂皇的形式和话语,从事实上看来,人们对生活的真相都心知肚明。

重新定义“女人的幸福”

归根到底,幸福这种人类大同的难题,为什么还要分男女?
如今有没有人敢于讨论一下“身为黑奴的幸福”,如果没有的话,为什么“身为女人的幸福”这个词及其所默认指代的内容:有伴侣,结婚,生育有孩子,家庭和睦——依然被广泛承认呢?
事实上,何谓幸福,是个巨大的哲学命题,人类文明历史上讨论幸福的文本汗牛充栋,哈佛大学需要开一门课来讨论这个主题的入门。
女权经典《第二性》中,波伏娃因为讨论幸福的不切实际,而在书中讨论自由。
幸福这个如此深刻的命题被反复讨论,从来难以有结论。唯独当它冠上“女人的”这个前缀,就突然有了定论。
图/《东京女子图鉴》
身为人的幸福是什么呢?恐怕无论男女,首先都应当跳脱性别角色来审视。
作为群居动物的人类,没有陪伴的生活对大多数人大概都有困难,但陪伴不必限于丈夫和孩子,宠物和朋友一样是陪伴。
男性也应当认识到自己需要陪伴的需求,认识到亲密关系给自己带来的社会情感支持,并主动建设关系,成为关系中活生生的人,而非一个干瘪的名为“男人”的角色。
如果一定要单独讨论“身为女人的幸福”,那应该是“生在一个性别平等的世界”,可以不被苛责,自由地做任何选择吧。
P.S. 本文观点仅代表特约作者个人观点,部分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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