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原题为
Why Americans are numb to the staggering coronavirus death toll
,作者万伟、Brittany Shammas,原载于
2020年12月22日
《华盛顿邮报》。

图片、粗体及小标题为小编所加。
来源: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health/2020/12/21/covid-why-we-ignore-deaths/
10月24日华盛顿,一名艺术家在草坪上插了20万支小白旗纪念新冠逝者
当艾奥瓦州的托德·克林特(Todd Klindt)为父亲举行葬礼时,他大感震惊:参加者明知他父亲是被新冠病毒夺去生命,有些人还是不戴口罩就来参加仪式。
就在几天前,克林特还在重症监护室牵着父亲的手。看着葬礼上这些无动于衷的人们,仿佛世界一切如常,而明明每小时都有几十人死去——他真想大喊:“你们从来有关注过疫情吗?!我父亲就是这么走的啊!”
克林特父亲生前与他的合影(图片来源:华盛顿邮报)
01
数字不讲慈悲
死亡无处不在,却无处可寻。人们在每天看到柱状图里的数据更新,注意到有名人中招、或者亲友染病。然而在美国许多地方,该吵的架还在继续:节日该怎么过、口罩该不该强制戴、病毒到底是不是个骗局。
专家表示,美国人面对史上最大规模的死亡事件之一,却正变得越来越冷漠:无论是对于危机本身、后续悲剧以及所需采取的行动,通通都麻木。
得州艾尔帕索的一处墓地。最近死亡人数急剧增加。(图片来源:路透社)
研究种族灭绝和大规模灾难的心理学家说,当死亡数字相当高时,人的大脑中就会发生某种变化:当人看到堆积如山的遗体,就无法集中精力关注单个逝者。
新冠疫情的特点是“隔离”。死者在医院病房或者养老院中去世,连亲朋好友都见不上最后一面,也就无法见证死亡。“有时候我想,如果别人能看到我们每天看到的东西,那情况大概会不一样,”在宾夕法尼亚Lancaster一家医院任临终关怀护士的绍姆(Joan Schaum)说。
堪萨斯州,一名妻子隔着玻璃“看望”插着呼吸机的丈夫。(图片来源:路透社)
绍姆过去一年送走了无数人。“但我又想,其他人还是不要看到的好。这样的死亡、这样的痛苦,它会改变一个人,而且是永久的。”
02
心理学家的实验
1994年,卢旺达种族大屠杀死了成千上万人。美国和世界大部分地区有什么反应?不过就是耸了耸肩。后来,克林顿总统对美国未能采取行动表示“遗憾”
一位名叫保罗·斯洛维奇(Paul Slovic)的心理学家对这种冷漠感到困惑,开始进行实验,以了解人们对大规模苦难和死亡的反应。
他的发现令人不安
保罗·斯洛维奇
在一项研究中,工作人员向受访者展示了一名7岁非洲女孩的照片,她正因为饥饿而奄奄一息,工作人员然后要求受访者捐款帮助她。另一组受访者则被展示了两个捱饿的孩子,然后再一组是8个孩子。斯洛维奇发现,人们的痛苦并没有随着受害儿童人数的增加而增加,反而经常缩水
看到的受害者越多,想帮忙的冲动越低
“实际上,死亡人数越多,人们就越不在乎。”斯洛维奇说,随着数量越来越多,“死亡”就不是一件切身的事,人们也越觉得自己出手“挽救”也不会产生任何影响。“统计上来讲,人类的眼泪真的可以‘流干’,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悲愤本来是可以化为力量的。”
越多人要救,出手相救的价值就越低
03
反人类的人类
在美国,因新冠而死的人数已远超30万人,但民众对此的反应是“反人类”的。
“想想那些引起全国关注的灾难。像飓风卡特里娜,新闻里播报了严重的损毁,人们于是慷慨解囊。”科罗拉多大学博尔德分校自然灾害中心主任洛里·皮克(Lori Peek)说,“但是疫情大流行可没那么‘上镜’。”
“911事件”(左)与飓风卡特里娜袭击(右)
又如2001年“9·11”袭击中,双子塔轰然倒塌,这是一桩“单一事件”。但疫情是一连串的小事,在大多数人看不见的地方缓慢、持续发生。随着时间的流逝,大脑逐渐解除了“危险”的警报。
比较类似的自然灾害是极端高温天气(heat waves,又译热浪),皮克说,高温在美国造成的死亡人数超过所有其他自然灾害的总和。“但是你一般不太听说,因为它是渐进的。你不会看到飓风来袭时人被洪水困在屋顶上,或者是山林大火烧毁家园这样的场面。”
8月,美国加州山火
04
与死亡零距离
假如没有可见的、肉体的死亡作为视觉冲击,人类大脑中的“警钟”就不会敲响。而看不到死亡,就看不到死亡与自身的联系——包括自己可以为防止死亡人数增加而发挥的作用。
如果能够亲眼目睹,新冠患者死亡的景象大概是这样的:随着体内营养的不断流逝,身体开始发灰;心脏泵血能力渐渐不足,皮肤逐渐出现紫红色斑点。而这时,病房空无一人,只有氧气机输氧的嗡嗡声,和病人临终前吃力的呼吸声。
芝加哥一名护士帮助85岁的Florence与亲人视频。(图片来源:路透社)
“最难的是看着他们孤独地离开。”临终关怀护士绍姆每天的工作是,抬高临终患者的脚,以减轻脚跟压力。她用凝胶滋润他们的嘴,因为患者大多已经停止进食或喝水,嘴唇通常会变得干燥不舒服。
其实她能做的也很有限:每天查房时,绍姆会与患者直接互动10到15分钟,但实际上她是站在1.8米外、尽可能与患者交谈,即使他们反应迟钝:“我会努力‘刷存在感’,让他们没那么孤独。但是那种‘与世隔绝’的感觉,很难表达。”
有时候,医院会允许一名家属去见最后一面,但这个探望者不能属于高危易感人群;可是许多患者太老了,以至子女都超过了60岁。最近几天,绍姆都在帮一名80多岁女患者的子女安排探望事宜,“有太多的内疚、愤怒、绝望和无助。”
当家人无法到场时,负责临终关怀的社工劳拉·凯里(Laura Carey)会陪患者走完最后一程。“这令人沮丧,”凯里说,过往的临终关怀都要握住患者的手,但现在隔着护目镜、口罩、面罩、手套和防护服,既无法实现“接触”,“关怀”也打了折扣。
加州,Romelia(中)坐在病危的丈夫床边,一名护士正在安慰她。(图片:美联社)
当患者的手变冷并失去知觉,凯里经常将她的手放在患者肩膀或头上,让他们知道“还有人在”。她通常告诉患者,家人有多爱他们。随着患者的呼吸放缓,逐渐变浅、变得不规则,直到最终停止,凯里一直安静地坐在他们身旁。
“在那一刻,有一种神圣而强大的东西,” 凯里说,“如果其他人也经历过,情况可能有所不同。”
05
将心比心
Roehl Empestan,50岁,爱看动作片,喜欢与妻子跳舞。
Judith Hill,70岁,大家都被他吸引,因为他能聊各种别人不知道的趣谈。
Carol Brezen,72岁,从来没有填字游戏能难倒她。
逝去的父亲、祖母、医生、护士、消防员、社区片警……(来源:推特@FacesOFCOVID)
几个月以来,一个名为“新冠面孔”(Faces of COVID)的Twitter帐户每隔几小时就会更新,展示海量的统计数据背后,还有过各种生活小细节。推文并附有图片,那些被病毒夺去生命的人,曾经在派对上吹灭生日蜡烛、骄傲地和捕获的大鱼合影、与孩子们一起哄堂大笑……
创建这个帐号、并和志愿团队共同运营的戈德斯坦(Alex Goldstein)说,推文的目的是为了公开哀悼死者,并以人文角度看待死亡,而不是单纯以数字来显示。“我是从三月份开的帐户,当时死亡人数开始失控上升,我觉得它变得越来越抽象。”
“查尔斯,二战空军英雄,对家人无私付出,热爱音乐”
戈德斯坦曾任麻省劳工部门的新闻秘书,2008年经济最差的时候,他每月忙于发布“2万多人失业”的新闻,数字背后的苦难却没有得到诉说。自他开设Twitter帐户以来,有数百个家庭与他联系、提供照片并希望他能发布。因为禁止举行大型葬礼,这些推文俨然已成为虚拟告别仪式
“逝者家属会认真浏览并回复每条评论,”戈德斯坦说,“即使是陌生人的一句安慰,也对他们无比重要。”
“伊利沙白,81岁,我们的人生导师,总是毒舌地说出真相”
06
疫情的终极解药?
最近几周,随着每日死亡人数屡创新高,一些社会学家认为,人们对临终患者也将变得冷漠和麻木。受疫情打击最大的是非裔和其他有色人种,远远超过白人。65岁及以上的患者占死亡人数大约80%。许多监狱里爆发了集体感染。皮克说:“毫无疑问,这类死亡人口‘画像’也影响我们的同理心。”
底特律,900张新冠逝者画像。(图片来源:美联社)
随着冬季疫情的进一步恶化,找到某种激发同理心的方法至关重要。否则的话,就不可能说服人们采取行动、作出必要的牺牲以阻止死亡激增。
皮克指出,地震过后,靠幸存者早期积极自救、互救,众多生命就能幸免于难;疫情也类似,只有美国人行动起来,才能挽救整体。“我们国家现在很多事情千疮百孔……但是同理心还是可以培养的,将心比心吧。”
自父亲去世以来,克林特努力控制自己的愤怒和悲伤,因为他成长的艾奥瓦小镇,如今正变得冷漠。他孩子参加的一场足球比赛中,有一名球员的直系亲属测试结果为阳性,还照样上场。“我不得不离开,”克林特说,“因为当时我内心没有强大到能应对这个场景。”
克林特有一位童年玩伴,一直认为新冠病毒“最坏也就是流感”。克林特说,他们没有认识的人死于流感。自从克林特父亲去世以来,他们就不常联系了。“我可能会压抑不住,呈现自己情绪化的一面。”他说,“他不说话更好,我还不想要和他绝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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