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3日，三楼卫生巾剩0，护垫剩1」。
在《卫生巾互助盒使用情况统计》文档里敲下这几个数字时，「失败」这个词不禁在我脑海滑过。
这是我所在高校投放卫生巾互助盒的第11天。过去接近两周，按道理，应该运转起来了。
但按照目前统计的数字，全校所有互助盒中的卫生巾只剩11个，且大多是第一次放进去的；护垫还剩得多一些，但也不足20个。而这两者在开始时，都投放了接近一百个的量。
唯有几个新卫生巾包装上的鼓励话语，能够带给我些许安慰。在群里汇报完毕后，我不禁放下手机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卫生巾互助盒」，顾名思义，是专门为女性突如其来的月经应急用的。互助盒中常备卫生巾，供平时有需要的女生取一放一，并且要求在归还时将卫生巾表面标注品牌与保质期。
在活动早期，大多数高校的互助盒并没有专门的组织运营，只能靠最初发起的组织进行平时的管理。参与者凭借自觉，共同维护秩序。
其实我在报名之初就已经有些焦急。自今年10月博主@梁钰stacey在微博转发了一位高校女生有关「卫生巾互助盒」的首创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全国就已有200多所高校连续响应。

在11月初，我终于在qq空间看到了学生会传播的调查问卷，立马报名了活动的志愿者。经过问卷统计、活动策划与向学校上报审批，等待了一个月后，一批相比前面高校学生自费购买的收纳盒设计更精致、功能更完整的卫生巾互助盒终于来到了我们手中。
意外发现男生志愿者
12月3日的活动现场，和我一起装互助盒的，是名大三法学系的学弟。
其实我最初对「卫生巾互助盒」产生印象，是由一则对于高校男生「卫生纸互助盒」的批评引发的。这种拿男性个人快感来类比女性月经遭受痛苦的戏谑行为，令人十分愤怒与心寒。
被@梁钰stacey批评的「卫生纸互助盒」

在微博转发相关活动后，男生朋友的不理解与网络男性的消极态度，都令我在报名志愿者之前，对卫生巾互助盒的未来、女性克服月经羞耻的道路感到忧虑。
因此，初次面对这名出现在女厕所门前的高大男生，在稍稍感到意外之后，心中瞬间涌起一种「被异性理解」的暖流。
不过与学弟碰头后，发现他还是有些克服不了的障碍与担忧。在等待互助盒送来组装的过程中，学弟不时小声嘟囔着：「快点开始吧，等会上课前路过人一多就尴尬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应他。还好没过多久，组织活动的志愿者就推着小车过来，向我们发放了互助盒、卫生巾等物资和消毒用品。每个亚克力盒子的内部被设计成两个区域，一侧专门放卫生巾和护垫，另一侧放暖宝宝和装新卫生巾的塑封袋，以及往袋子上写字的马克笔。
安装前群里发布的《互助盒安装注意事项》
安装这天，气温已经接近零下。我和学弟往手上抹匀消毒洗手液，哆哆嗦嗦将卫生巾与护垫放入一个个一次性塑封袋，并用马克笔在塑封袋上写下「2020.12.3/七度空间」一类的标签。
我边写边感慨，学校卫生措施做得真好，这样一来绝对产生不少一次性垃圾。但后来一想，这也是无法解决的必要工作。毕竟想要经过官方批准，就必须将各方面的安全、卫生都考虑周全。
在给卫生巾装袋时，我好奇问学弟是怎么知道这个活动的。他说，自己是在身边朋友鼓动下做了问卷调查，参与后感觉这个活动蛮有意义，不久也主动报名了志愿者。
我顺嘴说了一句：那既然知道是有意义的活动，刚才就没必要怕其他人看见。
他挠头笑：是这个道理，但还是会有点不好意思。
除了这位学弟，组装现场的男生好像跟女生一样多，这是最令我意想不到的一点。在此前的筹备阶段，与我联系的清一色都是女生，令我以为这是一个纯粹「girls help girls」的活动。
然而在组装卫生巾互助盒的现场，看到一群男生没有丝毫异样，都在细心拆卫生巾装进塑封袋并很自然询问哪里还缺日用型、夜用装和护垫时，心中多少觉得有点反差萌，同时也涌起不少欣慰。
组织志愿者群里的男女比例
就是要让所有人看见
由于担心厕所内部过于潮湿、滋生细菌，我和学弟选择将互助盒装在了男女厕所门外的公共区域，并将它朝向靠女厕的一边。同时，我们也在互助盒上方贴上了写着「女生不应为了月经羞耻，每次月经都是月亮和潮汐对你的指引」的标语牌。
安装好后，学弟有些犹豫地问我：「要不咱们还是装在女厕所里面？女孩们从公共区域拿卫生巾，会不会不好意思？」
这个问题让我想到，此前发布调查问卷采集建议时，我们收到了两类截然不同的建议。一种是说「位置稍微隐蔽一些，不要太明显」，另一种则是「大力宣传，减少羞耻感」。
前期调研报告征集建议的部分统计结果
两种建议都有道理，毕竟社会环境下，对于月经的歧视与耻感依旧盛行。但我还是希望，这个互助盒能够起到的不仅仅是卫生巾的应急作用，更是一种对于女性心理的支持与保障。
于是我坚持把互助盒留在公共区域，说：「这种事没什么不好意思。从小因为来月经而窘迫、被嘲笑的女孩太多了，这个盒子除了应急，也是希望女生克服月经羞耻，堂堂正正面对自己的身体变化。」
不久，教学楼各层的安装工作都陆续结束。在离开过程中，我看见周围几名路过的女生惊叫：没想到我们学校也有这种东西了！我对她们竖了下大拇指。
现在回想，牌子上明明写着「取一放一」的使用规则。是大家都没有注意？对官方活动的误解？还是仅仅因为周期太短，还没有形成习惯闭环？......在从网上查找经验时，我发现，这不仅仅是我们一所学校的问题，而是一个许多高校普遍存在的运营难点。
@予她同行_Standbyher征集问题微博下的高赞评论

经过又一次调查后我们发现，由于之前宣传力度不够大的问题，还是有许多女生没有注意看告示牌，因此没有理解互助盒的使用规则。在听过讲解后，多数女生都表示理解与支持。
本周在放置新一批卫生巾时，我们也特意在盒子上贴上几张便利贴，带头对今后「取一放一」的互助行为表示鼓励。
负责活动的学妹告诉我，他们也在筹备下一步的计划，希望通过进一步完善的运营维护，或组织现场扫码购买（每片卫生巾收取1元左右成本费，组织统一购置），在宿舍楼下增设卫生巾便捷归还点、捐助点等方式，帮助「卫生巾互助盒」在高校自主流通，为女性群体发挥更大的便利性。
同时，我们能够看到在社会创新领域，许多卫生巾售卖机也早已启动并进行投放。#月经安心行动#的发起人@梁钰stacey，将今年称作中国的「月经元年」。
10月底，北师大等高校最先安装卫生巾自动售卖机
无论是疫情期间为支援战疫前线女性医护人员的「姐妹战疫安心行动」、高校女生的「卫生巾互助行动」，还是旨在为经济欠发达地区少女捐助卫生巾，带去生理健康知识的「月经安心行动」，以及被广泛讨论的「散装卫生巾」与「女性月经贫困」等话题......都令原本只悄悄沉默在女性间交谈的卫生巾，成为了越来越不该避讳、亟待解决的公共议题。
不过，尽管未来还面临诸多困难与挑战，我们还是能够从中看见越来越强大的女性力量——最初的1所到现在的428所，从一包卫生巾到无数包，增长的数字与海量的声援，无不是全体女性力量的汇聚。
截止12月20日 @予她同行_Standbyher制作的卫生巾互助盒学校地图
同时，社会上也有开始越来越多的经期用品企业旨在克服「月经羞耻」，在购买过程中打破谈论女性身体的禁忌，普及知识，对作为消费者的女性群体进行成人后的「再教育」。
各大经期用品企业也在不断向女性赋能。比如Libresse薇尔与高校合作，支援卫生巾互助盒为女性勇敢发声；LUÜNA通过「你买我捐」的模式，将营业额的10%兑换成经期用品捐赠；璞实在企业能力范围内，给藏区妇女、小学、比丘尼寺院等捐献卫生巾......
相信未来通过每个群体的共同努力，从2020开始，越来越多的女性能够向前一步，有机会、有勇气发出自己的声音。
「以后还会有很多从一到成千上万的故事，想和姐妹们一同谱写。」
⚡️ 做个行动者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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